《望舒》都广建木

13、第十三章生活

　　一条河边，强壮的青年与一头野生成牛角力着，耗了许久，野生成牛终于安静了下来。

　　一根白白胖胖的卷毛稚童赶紧拿着一根长长的铜针和牛鼻环跑了过去，熟练的用铜针刺穿牛鼻隔，又将牛鼻环给它带上。

　　戴上了牛鼻环，再加上野牛本身也被耗累了，倒也不担心它撞人，稚童这才出声问：“阿父，这么大一头牛能卖不少钱吧？”

　　牛有许多的族类，青州牛属于牛家族中体型较大者，而野牛的体型又普遍比家牛大，比如眼前这头，体长八尺，肩高都快赶上身材六尺的青年了，而这头牛是野牛群中体型属于中等。

　　圉估量了下。“应该能卖四十枚铜布。”

　　这么一头牛，身上的肉是很多的，除此之外一部分牛骨是可以制成骨贝的，林林总总的估算一下，只要出手得好，至少也能得三十余枚铜布。

　　稚童有些惊叹。“这么多？”
　　一枚贝钱两枚鸡子，十枚贝钱一枚骨贝，是二十枚骨贝等于一枚铜布，四十枚铜布等于八千枚贝钱，六千枚贝钱便是一万六千枚鸡子，可以吃十年了。

　　多吗？
　　圉无言，若是养孩子之前的自己怕也会如此认为，但养了孩子之后，还真不多。

　　卷毛已经两岁了，能动能静，动时格外活泼，静时格外安静，最重要的饭量大增，每日一碗蛋羹、一碗鱼羹、一碗肉糜，除了食还有衣，每隔三个月都要裁一身新衣，还有玩具。

　　四十枚铜布很多，但卷毛才两岁，再大些是要进学的。

　　不进学也不是不可以，但圉不愿意。
　　捕牛太危险，圉不太希望卷毛继承自己的职业，至于地里刨食，那就更算了。

　　圉曾经也想过做农夫的，但他没有田地，井田制的氓庶之农业不是没想过的，但井田制下的氓庶之农并不自由，是可以随土地转让的，也就比田奴好点。且人族的田赋是九一而助和实物税相加，农人耕种自己的土地之余还要耕公田，公田是最肥沃的，面积也是最大的，农人必须先耕公田以免误了农时，公田耕完之后才能耕自己份田（贵族舍不得将肥田授给农人），同时份田的收获也要缴纳十分之一，是为十一税。

　　哪怕拼了命耕种没误了自己的农时，最后的收成也是惨淡的，更无奈的是除了九一而助和十一税，还有各种义务，比如匹马丘牛，每丘的庶农都要养一匹马和三头牛给领主，还有修建宫室、随从出征、窖冰、酿酒、冬季演武.....圉稍加了解之后便放弃了靠农耕养活自己，虽然做个非庶农的国人也有很多的义务。

　　能够靠农耕养活全家的，过得也相对不错的，普遍为家中有十数奴隶的百姓，因为有足够的劳力，能够耕的地更多，这才勉强能养活全家。，但大部分氓庶都是挣扎的生死线上。而想过得高于温饱线，那家中必有百十奴隶，良田千亩，但有这般家业的一般不是百姓庶人，而是贵族。

　　圉做为一名底层庶人，真种地，只会饿死自己，或是沦为奴隶。

　　为了避免财产缩水，奴隶主一般会用最少的资源养活最多的奴隶，虽然让奴隶变得短命，且到死都吃不到一顿饱饭，但也饿不死。

　　圉哪种都不喜欢，这才继承了祖先的老本行做了牧牛人，靠捕获野牛为生，虽然危险，却也能够温饱了，偶尔还能小酌两口。

　　圉希望卷毛日后成为人上人，吃得饱，穿得暖，也不像自己这般拿命冒险，不过这样的话，她就必须进学读书习武。

　　圉也相信卷毛做得到，因为卷毛很聪明，读书很有天分，若是不读书，只做一个地里刨食的农女或牧人，未免糟蹋了这天分。

　　圉一手抱着崽一手牵着牛往自己牧牛的地方走。“乔有没有想买的东西？”

　　卷毛问：“乔不想吃葱蒜了。”

　　随着卷毛的长大，圉也开始给她吃主食，虽然人族以谷米为主食，但真能顿顿谷米的都是贵族和家境好的上层庶人，寻常庶人的主食为芦菔、韭、芋、葵、葱、蒜、赤豆等生长期短容易种活收获也较多的作物做为主食，除了这些常见的，根据地域的差异，还会有一些当地才有的东西，比如青州，主食中便有茭、莲藕、葑、笋。

　　黍粟，农人种了一辈子这个，却很多到死都没吃上一口黍粟。

　　而从生到死都吃这些，一般也很难长得健壮，所幸只要有勇气还是有希望吃上肉食，山林里有各种野生动物，虽然山泽都属于封臣，只有封臣才能享其利，但除了贵族自己圈起来做猎场的山林，并不能完全禁止领地上的百姓狩猎，真要完全杜绝难度太高，人族开发出来的土地太少了，大部分土地都是郁郁葱葱的原始山林，随便哪都能进山，堵不住，只要不被抓着那就不是犯罪。

　　若是猎户，那就可以合法在被圈出来的山林里狩猎了。只要有勇气，哪怕是大虫都能炖了吃。不过捕的猎物，需要缴纳一部分，若是捕到熊、皮毛纯色的动物，自己不能享用，得进献给土地所属的封臣。

　　不过，原始山林里，毒虫猛兽素来不缺，而打小营养不良的庶民又有几个有本事在山林里来去自如？

　　能在山林边缘掏老鼠洞掏到几只老鼠给餐食里添点荤腥都已经很不错了。

　　圉虽极宠卷毛，却也不可能让她顿顿谷米，而是每个月让她吃一两顿。

　　蛋羹和鱼羹还好，都是纯蛋羹和鱼羹，但肉糜，剁碎的肉类都是合着韭、葱蒜等蔬菜煮成肉糜的，大部分时候都是和剁得碎碎的葱或韭一起煮成肉糜。

　　味道....如果不是里头搁了肉，卷毛真的很难吃下去。

　　圉道：“那吃茭白和莲藕？”

　　卷毛很想说能不能吃谷米，但考虑一下把谷米当主食吃的开销，只能点头。“还有赤豆。”

　　圉牧牛的地方在山林里一片水草茂盛的地方，也没人跟他抢，除非是自小习武的贵族与庶族，否则没人会跑到这里来，太容易遇到猛兽，这也使得这一片的水草特别的丰美，圉牧了十二头牛在这都没能吃光这一片的草。

　　十二头里有四头是小牛犊，五头是半大的牛犊，三头是快成年的牛。

　　等来年春耕，最大的三头牛也该成年了，圉打算在那个时候将三头牛出手。

　　春耕农忙前夕是牛的价格最高的地方，哪怕卖不出去，也可以租给别人，租借期间还能省了草料。

　　圉将新抓的野牛赶进了牛群里，然后拿着弓箭看着牛群，免得牛群被猛兽给叼走，卷毛则背着个小筐采摘菌类。

　　昨日下了一场雨，山林田野间到处都是饱满的菌子，菌子煮汤甚为美味，尤其是和鸡鸭鱼一起炖的汤，极鲜。

　　卷毛很快便采了满满一筐菌子回来，奶声奶气道：“炖鱼，没鱼。”

　　圉将沉甸甸的筐从卷毛的背上摘了下来：“阿父一会儿抓野鱼给你。”

　　再过不远的距离有一池，池中多肥鱼，一会儿带牛群去饮水时正好捕一条肥鱼。

　　卷毛想了想，问：“阿母是不是在这一带采药？”

　　神庙提供给巫医的药材用度是有定数的，而芕的用度从来都不够用，因而隔三差五就要进山采药，不过说是采药，每回也没见她采得多少药回去，反倒是时常给卷毛带野味加餐，也不知该说她运气好还是不好。

　　圉闻言问：“你想找她？”
　　卷毛点头。
　　芕每回进山，少则一两日，多则三五日，她挺担心的。

　　山林很危险，因而少有人聚居，却也不是完全没人，一些不堪贵族剥削的平民与许多逃奴都选择逃入危险的山林里，但山林多毒虫猛兽，又没有任何工具，生活条件可想而知，每年秋冬时都会下山掠民。非为□□生崽繁衍，而是为了吃，秋冬草木凋零枯萎，野生动物也不知谁吃谁，下山抓人食反倒是风险最低的。

　　也因此，秋冬时节，除非是猎户，或是田猎的贵族，基本没人靠近山林，既怕毒虫猛兽也怕山中野人，除非自身武力过人，否则不管碰上哪个都是一样的下场。

　　圉倒不是很担心芕，不过卷毛担心，而他也想芕了，找找也无妨，知道芕平常都是在哪些区域采药，以后自己牧牛时正好偶遇。

　　山林边缘没什么危险的地方，若有草药也早被采光了，便是有，也是一些常见的普通草药，因而芕很多时候都是往山林深处跑。

　　“在山林里很费体力的，等会吃了东西再走。”圉道。

　　卷毛想表示不吃也没关系，但肚子不配合的咕咕叫了起来，只能屈服。

　　圉笑着将卷毛放到了一头牛的背上，带着牛群去了山池饮水，顺便煮食物。

　　出门在外，没吃的还是其次，只要有能力，食物不是问题，哪怕什么都没带，也没有发现各种动物踪迹的能力，有一种动物完全不需要花多少心思去找，因为到处都是，便是蛇。

　　在野外，一步一蛇是夸张，但十步一窝蛇却很寻常，这也使得出门在外的人都会随手拿支杖边走边敲，用棍的本事强点，见蛇就敲七寸，在外头的食物便不用愁了。

　　圉没少给卷毛吃蛇肉羹。
　　野外多蛇，城中的蛇也没少到哪去，哪怕是贵族的府邸也很难看不到蛇的踪影，更遑论庶人平民了，尤其是天热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屋子可能就进了蛇。在家里发现的蛇，圉全都抓了起来或炖或烤，野外时也时常抓几条回家，以至于卷毛活了两年吃的最多的荤腥竟然不是鱼而是蛇。

　　卷毛才用竹筒盛了水，一回头就看到圉从竹篓里掏了两条被敲碎了七寸的死蛇。

　　“乔不要吃蛇肉。”卷毛不悦，平时吃的蛇肉还不够多吗？

　　圉无奈的道：“我吃。”
　　卷毛问：“那乔吃什么？”
　　圉取出了一支折叠鱼竿给卷毛。“你吃鲜鱼。”

　　卷毛看着这支自己亲手制的可以折叠的鱼竿，哼了一声后拿着鱼竿去垂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