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嘛》梅妲瑙

2、高中三年

　　高一军训时，江媛从三楼的教室走下来，碰上走回二楼的程晟。三楼教室被改造为女生宿舍，男生止步，二楼则是男生宿舍。一个暑假没见，江媛觉得程晟脸上的痘痘越来越多了，很有麻将里“九筒”的样子。
　　看到对方的时候，两人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转过楼梯口，江媛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面其实也有很多小痘痘，但是躲在刘海里面，不容易发现。
　　军训其实没有想象中的枯燥，江媛同宿舍的女生，大多都是和自己一样从初中部升上来的，彼此没有太多隔阂，而且很快打成一片。
　　朋友比以前多了，性格自然开朗起来。江媛和另一个女生的平衡感很差，联系正步时，无法单腿站立保持十五秒钟，常过了五秒就开始东倒西歪。教官看不惯她们嘻嘻哈哈不严肃的样子，罚她俩站到校园里停着的大巴士前。男生训练跑步时总会从大巴士车头前绕过，看见他们没有不笑的。也许是江媛多心了吧，她似乎每次都看见程晟低着头从一旁跑过。
　　教室前的走廊很宽，以前课间的时候，江媛喜欢趴在栏杆上和同桌讨论小说的情节。夏天的晚上，后面是通亮的教室，前面是乌黑的操场和结满青葡萄的棚子，风吹在脸上，很舒服。从下面一层反照上来的灯光是从男生们住的教室里打出来的，江媛能从一群嬉闹的男声堆里轻而易举的捡出程晟的声音，“哼，又在吹牛。”江媛撇了撇嘴，挺不屑的，可是，她依然静静地听了下去。
　　军训结束前，他们上靶场练习打靶。听说是真的步枪，大家都很兴奋，教习打靶的方法时，会场内格外安静。在靶场上，排队的时间很长，可五枪实在太快，江媛还没回过味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子弹了。从地上爬起来时，她顺手捡了五颗空弹夹放在兜里，弹夹还是热的，那是她打出的。
　　向学校老师还有家长们演示军训成果后，这次军训军衔最高的教官在台上宣布打靶成绩单。江媛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报到时，一脸的不可置信，不过，很快在大家羡慕的眼神中，她上去领了奖品和奖状下来，是一本笔记本。说起来很奇怪，明明是打靶比赛，可前十名里女生有六个，男生只有四个，程晟是男生里名字最高的，他得了第三名，而江媛是第二名。

　　开学后，无巧不巧，程晟又坐到了江媛的后排，江媛的同桌是在军训时结交的几位好友中的一位，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程晟不是在江媛正后的位置，而是在她的同桌后面。
　　本来江媛以为自己的背部可以摆脱程晟拿铅笔和乱顶的日子了，现在是夏天，女生穿的衬衫颜色浅，料子有点薄，里面直接就是内衣，感觉很别扭。
　　“江媛。”江媛的手臂开始遭殃，她抬头看眼教室的天花板，希望自己能够保持这个姿势，转过头对程晟说话。
　　“说。”
　　“我只打了四发子弹。”程晟没来由的说了这句话，江媛被说地有点糊涂，摇了摇头，没搭话。

　　程晟的同桌是外校考进来的，说话很会扣人，他常见程晟和江媛斜线交流的频繁，便在话里话外说他俩关系不很正常。
　　江媛怕极这种不清不楚的言论，若是他俩真有些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有，她倒是不怕，偏偏在她心里似有若无，说不清道不明死丝缕缕在，她就慌了。
　　于是，两人间从起初程晟说两句江媛答一句的频率，慢慢转变到一堂课也说不上几句。后来，真的就慢慢淡了。
　　本来高中课本不像初中那么浅显，江媛还是听得很认真地，可是慢慢地，觉得上课挺没滋没味的，不就是这些定义嘛，翻来覆去讲有什么意思呢？很快，她的课桌里又多了乱马二分之一这类的漫画书来。

　　“程晟，你来回答一下，我国的第一生产力是什么？”有点植物性神经失调的地理老师把程晟从睡梦中吊了起来。
　　程晟迅速翻着地理课本，江媛心想，你连问题都没听到，翻书有什么用？她用眼睛迅速扫了下周围，发现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程晟身上，于是微微侧过头，看着他。轻轻地说“科学技术”。
　　“科学技术！”程晟抬头挺胸，用很嘹亮的声音回答。
　　“算你反应快的。”老师有点愣，没想到程晟能够回答上来，只能让他坐下。
　　“谢谢！”程晟两手扶着课本，眼睛向下，说。
　　江媛的背脊离开了椅背，用和程晟一样的动作，把注意力集中在地理书下的漫画书上。
　　这次以后，他们又和以前一样，有空时调侃几句说笑几句，说急了，就互相不理睬，但是每回江媛都会在手臂的创伤下恢复交谈。

　　高二时，他们的教室搬到了那年南面直形教室的楼上那间。期中考没多久，江媛的腿扭伤了，很严重，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才一瘸一拐的回来上课。体育课时，她一个人坐在窗台前，看大家在阳光底下自由的玩乐，很羡慕。
　　“江媛？”听见有人叫她，江媛把头抬起来，是初中时的语文科代表，现在和她不同班，不过高中的体育课是两个班级一起上的，她是趁自由活动时间里溜来的。
　　“有事吗？”江媛坐回自己的位置。
　　“嗯，你能帮帮我吗？”语文科代表跨坐在江媛前面那个位置，把下巴抵在江媛的铅笔盒上，看着她。
　　从初中开始，大家都知道语文科代表很喜欢程晟，这属于公开的秘密。江媛想，肯定又是因为程晟。
　　“什么事？你说吧？”
　　语文科代表未语先叹，然后说“江媛，你知道吗？他总是对我若即若离的。”江媛听到“若即若离”四个字，笑了笑，想你到底做过语文科代表，用词那么婉转，明明是爱理不理才对。
　　“嗯。”
　　“上星期，我们说好去锦江乐园的。”语文科代表听了听，睫毛朝江媛翻了翻，继续说“可他带了很多人来，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玩激流勇进的时候……”又停了，这会，她朝门外看了看。
　　“玩激流勇进的时候，我看见他的手，扶在你们班长的腰上。”说到最后一句，声音低到不能再低了，可是江媛听得很清楚。
　　她笑了笑说，哦，这样啊，那你要加油了呀，你那么漂亮。
　　“可是，我该怎么办呢？你和程晟关系那么好，帮我问问吧。”
　　江媛拿出言情小说里知心姐姐的姿态来，将书上的用语说了一遍，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还有我帮你呢。
　　语文科代表心满意足地走了，江媛脸上的血色随着她的离开一下退了个干净，她觉得心脏收缩的利害，竟然有些呼吸困难起来，但又有些佩服自己刚才居然能够做到面不改色。
　　“程晟、程晟！”江媛有点想哭，庆幸现在没有人，于是把脸埋在手臂里，闭起了眼睛。
　　可是终究她的眼泪没有掉下来，很多年后江媛想，幸好是青春年少，似懂非懂，不然还不知要受多少的苦呢。
　　这件事过去后没几天，江媛觉得既然答应了人家，便帮忙问程晟对人家做何想法，程晟摇了摇头说，她这样的人，很没劲。江媛觉得这个答案很敷衍，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高二下，年级组织篮球赛了。尽管程晟的身高长到174就不动了，可他是校篮球队的队员，自然是主力选手。
　　江媛特别喜欢看程晟打篮球，一旦他跑动起来，身后会多出一条长长的影子，像国王的披风，拖在地上，象征着高贵。
　　这是最后一次放肆的呐喊呼叫，江媛和同班女生们，用心地做着啦啦队，为每一次的犯规去和裁判争论，为每一次的休息递水送帕。
　　决赛前，江媛有点紧张，上课一点都不专心，连小说书都不看了。反倒是程晟，还是一样的没心没肺，“江媛，江媛”的叫个不停。
　　最终的结果，他们班赢了，赢得很漂亮，比分拉得很大。比赛一直到最后十分钟，江媛才下去观赛，她一直坐在教室的窗台上，高高的看着程晟飞起来的样子。恍惚间，她有种他正在向她飞来的错觉。

　　升上高三，他们又一次面临重新分班。江媛用硬币确定了3+1的理科选择化学，而程晟的化学实在太糟，他又不爱背书，无奈只有物理。
　　因为选择的科目不同，两人到了高三终于分班坐了，选化学的人不多，二十几人，上小课就行了。看看周围的同学，全都认识，可是江媛觉得分外陌生

　　程晟和江媛其实很早就交换了电话号码，可是两人一直没有通过电话。某天晚上，江媛忽然接到了程晟的电话。电话中知道，原来他被一道物理题难倒了，思考了很久，还是给她来了电话。
　　江媛很开心，一边用肩膀和耳朵夹着电话，一边慢慢的把演算的方法告诉程晟，直到他完全明白。
　　放下电话的时候，江媛才把头抬起来，却不料对上父亲探究的眼神。
　　“刚才是？”
　　“我们班同学，他不会练习题，找我问。”江媛意识到自己也许有点失态，立即收紧嘴角，低下头继续做题。
　　“哦。”父亲终究没有多问，走到厨房间抽烟去了。
　　江媛后面做题的速度变得非快，这一晚她睡得很好。
　　“江媛，你在电话里的声音真好听。”打从那个电话后，程晟经常给江媛打电话，内容全部是请教习题的。
　　这一次，突然他在电话里冒出这句话来，江媛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只好装傻问“啊？你说什么？”
　　程晟没有重复刚才那句话，而是另外说了句无赶紧要的，江媛有点后悔，也许她应该说声“谢谢”的。
　　之后，两人的电话慢慢也少了，因为物理的习题越来越难了，而江媛的中心摆在化学上面，她实在无法给程晟解答更多。
　　高三会考结束后，江媛和程晟的交际几乎要变成零。江媛发现程晟问习题的对象已经变成了他现在班级的物理状元，是位男生。她想这样也好，反正她真的帮不了他什么忙了。

　　高考时，在高考教室前，江媛碰见程晟。程晟斜挎着书包，两手插在口袋里，靠在绿色油漆墙壁上，看见江媛走过来，他抖了抖肩，说“嗨，你准备好了吗？”
　　“嗯。”这么多年，老早就能读明他的肢体语言，他是在故作潇洒，很紧张吧。
　　“祝你好运！”程晟说着，举起右手，五指张开，作出击掌的动作。
　　“祝你好运！”江媛伸出自己的右手，和程晟手心敲一下、手背敲一下一下，最后十指纠缠握在一起。

　　高考成绩出来了，江媛有点发挥失常，虽然进了自己的填报的大学，却被调剂到了其他系，而程晟超常发挥，进入了一本线上一所以金融为主的大学。而他们的分数，其实只差了10分，那是因为那年加化学相应的加分，而加物理的则作减分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