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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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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路易莎再三强调要好好如了她们兄弟的愿,卡洛琳仍不甘心让自己瞧不起的人过得太过称心如意,更别提是妄想成为自己嫂嫂的乡下姑娘。她故意挑了今天下午,也就是男士们出去狩猎的时候,邀班纳特家的两位大女儿来喝下午茶。
“我真想看看她们先是高兴,再是失望的脸。”卡洛琳笑着拿信蜡封好,然后交给跑腿的仆人:“那一定非常有趣。”
“当然。”路易莎勉强点头。
卡洛琳大体上没有料错,收到她的信件时,简对那两位优雅漂亮的小姐会惦记着她们、并好心邀请她们一起去用下午茶,好增进认识的诚意深信不疑,既感动,又高兴,更别提是巴不得她们多和尼日斐的租户们多攀关系的班纳特太太了。伊丽莎白倒是看穿了那满纸谎言,可饶是她才思敏捷,也无法说服姐姐和妈妈都听信于她,并被催赶着立刻动身,连马车都来不及临时叫。
确切地说,是“聪明”的班纳特太太强横地以她女主人的威严镇压了她们微弱的反对,非要她们在这快要下雨的糟糕天气骑马过去不可,这样一来,或许就能以身体不适为理由留下,顺利见到庄园的男主人们。
伊丽莎白没能拗过她,唯有尽力缩短在路途中所耗费的时间,可就算是这样,在半路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将她和简淋得浑身湿透。
倒霉地挨了雨淋的人,却不止她们。
“查尔斯!”当卡洛琳见着衣服全都湿漉漉了的兄长进来时,不禁惊讶地站起身来。
“我真不想听你问我今天的收获——因为我双手空空地回来,这可十分可耻。可这也不能完全怪我技艺不精,毕竟雨天不是适合狩猎的好时机。”一向柔软蓬松的金发被雨水打湿,变得无比伏贴,显得年纪仿佛比她还要小得多的宾利一脸遗憾:“受潮的弹药能发挥出来的作用,大概比一块饼干还要小,而猎犬的嗅觉能仰仗的动物粪便的气息,也被严重干扰了。好在达西的运气和他的枪法一样好,成了唯一猎到一头雄鹿的——”
达西以不容置疑的语气打断了他的阐述:“在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之前,你该去洗一趟热水澡,换上干燥清爽的衣服,免得着凉。”
宾利一脸的意犹未尽:“噢。”
骑装渗透水后呈深色,紧紧地贴在高大魁梧、强悍精壮的男性身躯上,与其说此刻的达西形容狼狈,倒不如说他罕有地显露出了野性的魅力,与那些自诩矜贵、实则柔弱不堪,毫无男子气概,却在上流社会中随处可见的年轻绅士们截然不同。
卡洛琳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会儿,才想起连忙点头:“的确!你们都快去吧。”
宾利还想赖着多说一会儿,表情严肃的好友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最后他几乎像一只兔子一样,被达西给硬生生地提溜着上楼的。
“听着,你快别担心过度了,达西,”宾利干脆懒懒地俯卧在长椅上,任贴身男仆给他脱掉衣服,露出一身细腻白皙的匀称肌理,和线条优美流畅的背脊。还有好几位仆人在忙着给偌大的浴缸里倒好热水:“身体健康的人不会轻易感染风寒,更不会轻易因此送命……而且你现在还守在这里的目的何在呢?倘若是要监督我有没有遵你医嘱,那就太多此一举了。”
站在门口的达西却纹丝不动,并没有要挪步的意思,直到亲眼看见宾利被剥得一干二净,用毛巾裹住由贴身男仆服侍着去浴室了,才彻底放了心,跟着管家去另一间准备好了的房里沐浴。
在绅士们重新打理好自己,焕然一新地以精神的面貌出现在会客厅前,接到邀请的班纳特家的小姐们也冒雨到了。
“真高兴见到你们!”卡洛琳矜持地笑着,笑意却没有透到眼底,表面上倒是不失礼数地迎了上去,嘴上关切道:“原谅我太急着见你们一面,又没想到天气是这么地不作美,才在这不合适的时机里发出了请函。”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设计着想让男士们避开她们,反而亲手促成了这场相见。
被她领进屋里的两位小姐尽管披着女仆们送上的大披风,仍旧冷得微微哆嗦,伊丽莎白稍微好一些,但颊上肤色也被冻得不复红润。她看出卡洛琳的虚情假意,心思飞转,一语双关道:“感谢你的盛情邀请,也请原谅我们此刻看起来不甚体面的穿着。若不是正逢农庄繁忙的时节,我们是不会遇到匀不出一辆马车来的情况的。抱着些微侥幸的心理,骑马赴约却赶上了雨天,这不是任何人能造成的巧合。若是拿它所造成的不好影响来怪罪任何人,未免太无理取闹了。”
卡洛琳目光一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那恰好下楼的兄弟便听到这番话了,只听宾利朗声说:“的确是个不美妙的巧合,噢,天哪!”他一看清她们此时的模样,不禁目露同情,急忙吩咐管家安排女仆们带她们去更衣:“万一我们的邀请反而遭致你们身体不适的结局,那愧疚一定会折磨我们的,请务必接受这点不足挂齿的好意。”
伊丽莎白感觉得到这份真心实意,感激地向他行礼:“我们现在确实很需要帮助,只有厚颜接受你们的慷慨了。”
宾利摇头:“请不要这么说,快去吧。”
在她们被领走后,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看向卡洛琳,以前所未有的严厉口吻道:“卡洛琳,我的妹妹,我不问你挑在我们出门的时候邀她们来是否出于故意,也不想知道你为什么对两位瑟瑟发抖的小姐急需变得暖和一些这一点无动于衷,我只希望,不会再有下一次。”
卡洛琳的表情有些发僵,兀自强辩:“查尔斯,你不知道有些女人为了接触心仪的男性,是很甘愿冒着损害自己身体的风险的,这样下贱的诡计,班纳特家的小姐们倒是运用得驾轻就熟。我也不是要对她们身体不适这点视若无睹,只是还没来得及做出安排,你就抢先代劳了。”
“在不久前的这里,你亲口告诉过我,你之所以想邀请她们来,是因为她们拥有你所钦佩和欣赏的品格。至于那个在涵养上存在缺陷的班纳特太太,也只是一位因不够幸运而没能诞下继承人的母亲。她千方百计想给女儿们找个好归宿,除却方法或许有不妥之处,我看不到应该谴责这一动机的任何理由,反倒是,再没有比这更天经地义的了。”宾利决定不再纵容她的满口谎言,强迫自己心硬起来:“我不想再听到你毫无依据地诽谤淑女的名誉。”
一向脾气温和的宾利,极少在对妹妹说话的语气里带出失望的,更何况是当着好几位仆人的面,就更没出言训斥过了。好在有达西一直沉默地站在自己身后看着,就像是坚定不移地支持着他说出的每一个字一样,让他心定了许多。
与之相反的是,卡洛琳感觉支撑着她去继续反驳的勇气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过,即使脸上因羞愤而烧红,也还是强自镇定地表示致歉,同时做出让步:“请容许我为自己的疏忽做出弥补,一定会安排好女佣们,保证亲爱的朋友们得到精心的照料的。而且有这个想法的或许只是她们的母亲,毕竟班纳特小姐虽然看起来缺少了点主见,伊丽莎白小姐却不像是个莽撞的人儿。”
宾利暗暗地松了口气,面上却丝毫不显,趁胜追击道:“既然这样的话,我想你也会再写一封信让人带去班纳特家,将要留她们在这里住上一晚的事情告知吧?”
“什么?”
卡洛琳不满地瞪大了眼睛。
让那两个讨厌又粗鄙,心机深沉的乡下姑娘借用她的新衣服就算了,查尔斯竟然还要让她们多逗留整整一晚!
见一场新的争吵随时又要爆发,路易莎赶紧解围:“这是自然的。”
卡洛琳许久才平复好激烈的呼吸,隐忍道:“我很乐意。”
宾利满意了:“很好。”
达西默默地拍了拍他的左肩,低声说:“说得很好。”
宾利的唇角都忍不住翘了起来。
达西却忽地将话锋一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有些煞风景,可闷在心里,又着实不符合我的性格。”
宾利好奇道:“你在我面前通常都是有话直说的,我向来珍惜这项殊荣。”
达西:“那就是,你确实对那两位小姐抱有出乎寻常的关注,却不知为什么,你非要百般否认这一点。”
宾利顿觉好笑:“这话可是大大地冤枉了我。我是记得她们是姿容出色,性格也开朗讨喜的小姐,可不曾过问卡洛琳是邀请她们何时来的,这场大雨更不是我做的安排,只因怕对卡洛琳她们刻意照顾不周,才多加留心罢了。你日日和我形影不离,难道还不清楚这一点吗?再说,我要是真的坠入爱河,那一定不会对你有所隐瞒,更决计逃不过犹如一面悬挂在床边的镜子的你的敏锐目光的。”
达西见他眼眸明澈,一片坦荡,就确认他说的是实话,便微微颔首:“你说得对。”
宾利大乐:“得你一句认同是多么叫我快活啊!唯一令我想不通的是,怎么在你眼里,连简-班纳特小姐都……”
达西:“也就是说,你承认自己确实对伊丽莎白小姐青眼有加了。”
“噢,达西!我只是承认她的亲和。”宾利往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假设班纳特小姐真是为了见到心仪的你,不顾自己身体地跋涉的话,这份心意和勇气不是很值得珍惜吗?我当然不是鼓励这种做法,她无论如何,都不该伤害到自己才对,更温和的途径也肯定传达出心意的。”
达西:“看来,你有多擅长不着边际的幻想,就有多憧憬伊丽莎白小姐这样对你了。”
宾利摊了摊手,已经看出来他在逗自己玩了:“你如果非要这么咄咄逼人的话,我总是说不过你的,可真话就在那里,哪怕你让我重复一百次,它也不会变成假的。”
达西见好就收:“看来为了不招致你的怨言,我还是保持缄默为好。”
当伊丽莎白和简换好衣服出来,准备重新跟他们打个正式的招呼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奇妙的场面:赫斯脱先生毫无仪态地瘫软在软椅上,一手拿着个酒杯;卡洛琳坐在小书桌前奋笔疾书,看着情绪不佳;路易莎在她身边低声说着话;宾利先生正在旺盛燃烧的壁炉前看似漫无目的地踱来踱去,而那位沉默寡言的达西先生……则跟他的好友走着同样的路线,步速不疾不徐。
——果然每时每刻都非要霸占住宾利先生不可啊。
伊丽莎白一边感叹这份深厚的绅士间的友谊,一边颇觉有趣地抿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