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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得到新宠 ...

  •   车厢深处,一个白衣束发男子安静地坐在那里,他周围的空气几近凝结,风吹到他那里都要慢下几拍。只见他柔和地笑了笑:“一年不见,伶妹清瘦了不少。”
      她怎么也没想到元表哥会千里迢迢赶来接她。元表哥大名元释道,是外祖母姐妹的远房亲属。他自湖州长大,表兄妹二人从小感情甚笃。他们还小的时候,元表哥的母亲曾和自己的父亲打趣,说这两个孩子投缘。父亲笑笑,不置可否,但笑容里的客气却还是显而易见。
      元表哥十岁的时候,她还是六岁吧,洛叔送给她一匹小红马,她闹着要表哥骑,结果小红马却认了生,带着表哥狂飙不已。表哥不慎从马上跌下,重伤了右腿。元舅母花了大价钱请来名医医治,腿是保住了,可却落了点残疾,走起路来微跛。他进学的时候常被一同的公子哥笑话成“元跛子”,每到这个时候,一向好脾气的尤伶也忍不住一个一个骂回去,人人都知道谢庄主财雄势大,对这个独女奉若明珠,都惹不起她,灰溜溜逃到一边去。
      往事犹在眼前,昔日的文弱少年如今已长成风度翩翩的公子。她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表哥行动不便,怎么还跑了这一趟,叫我过意不去。”
      元释道的笑容更深了,向她递了一只手,尤伶搭上他的手坐到他身边,就听他说:“我本到邺城谈一笔买卖,听闻你会路经此地,便和洛叔一道来接你。”
      她点了点头,沉默起来。想起表哥十五六岁的年纪,媒婆出入元府都踩破了门槛。据说有个刘家的小姐,自庙会见了表哥一面便念念不忘,死活要嫁给他。此后三年时间里,刘家的媒婆来了元府十八次,表哥始终不为所动。到她第十九次来的时候,落给元舅母一句狠话:“你家儿子弱冠年纪还不肯娶亲,八成是不喜欢女人。”这话乃是咒人断子绝孙的忌讳,舅母当时就黑了脸,叫人把媒婆轰了出去,发誓不再和刘府人往来。
      一直到去年夏天,正值扬州的梅雨季节,尤伶携了若竹启程去往朝歌。临行之时左右不见元表哥来送,直到走出扬州城外三十里,夜间忽闻洞箫之声,是那曲最熟悉的《西湖幻夜》,隔着重重雨幕幽幽而来。她止不住伤感,第一次为了这首曲子流下眼泪。
      耳边还是他亲切的声音:“想什么呢?”她答了一声:“没什么。只是累了。”说罢靠在表哥的肩头,元释道自然地搂过她的肩膀,他们就这样一路南下,脉脉无语。

      朝歌王宫。
      长恩殿里云雾蒸腾,三盏九龙四柱鼎供在正中央,另有七盏小鼎环立四周。从蓬莱山请来的炼金术士连续炼了七天六夜的金丹被送往寿仙宫,大王的病情仍是没有好转。
      这日大雪纷飞,漫天漫地将万物都模糊掉了。姜柏辰一溜儿跑进了内殿里,略喘着对床上的帝辛说了句:“陛下,王后娘娘来了。”
      帝辛已数日不朝,军政要务都推给闻太师和费仲打理,他自己终日躲在寿仙宫养神。听了这话,他睁开眼睛,撑着起身披上了一件衣服,自语道:“她七个月的身子,这大雪天里还跑来干什么……真不知道爱惜自己。”嘴上这样说,却还是匆忙换好衣服,让姜柏辰去泡茶。
      妲己在外殿退下大氅,鲧捐又给她换上薄袍,掸落了头上的雪就往内殿去。甫一进门就有婢女迎过来搀着,一直送到床边。数日不见,她的气色倒是很好,上围又似涨了许多,整个人都丰满了不少。他伸出手将她迎到床上,开口就问:“给你的南疆枣还有么?参茶隔几天喝一碗,也别喝得太多。这些日子油腻的东西尽量少吃,血太腻了生产的时候不顺利。”
      妲己娇嗔地看了他一眼,佯怒道:“大王可够偏心的,敢情我都是跟着肚子里的娃娃借光。”
      帝辛爽朗地笑了笑:“哪有,你们母子俩都是我的心头肉。”说着拿起她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又吻。
      她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边给他揉肩边说:“重明殿新进了几名御姬,家世都是顶好的,仪容我也阅过了,可说是百里挑一。大王闲暇时也去走动走动。”
      帝辛嗤了一声:“这么大岁数了,身体又不中用,也没有那些心思了。”
      妲己说:“若不是袁天师建议说‘采阴补阳’,我也不至于费神给你张罗这些。也怪我带着身子不方便,总不能拘着大王也不方便。”
      帝辛说:“依着你就是。”说着就把她搂入怀中,温存许久才一起用了膳。

      立春已经许久,院落中积着的雪融得到处都是水。帝辛坐在寿仙宫里,刚用了袁天师进献的凝神丹,整个人精神好了不少。他见外头春日高升,兴致忽至,唤了姜柏辰前来,想要出门走走。
      姜柏辰给他穿了一件厚实的大衣,搀着他在宫中散步。远处的内侍宫女都在清扫积水,雪退了下去,露出泥泞的土地。帝辛走着走着就到了洛北桥,不远处的梨落宫依然耸立,可是妲己早已搬到了升谖殿,这里就一直空置下来。目之所及,他忽然看到梨落宫旁边新起了一座宫殿,不是很大,但檐上挂着五盏紫青灯,他方知这便是妲己之前提到的重明殿。他不由得走了过去,听里面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姜柏辰高喊了一声:“大王驾到!”忽然就一阵寂静,几个御姬呼啦啦赶过来下跪行礼。
      帝辛见这些十六七岁的女娃娃,一个个跪在他面前忐忑不安的样子,忽然就笑了,说道:“平身吧。”
      他坐在堂前,叫这几个御姬坐下,一个个详细打量着,确实个个身段窈窕、姿容胜雪。他挨着问了各人家世,这些丫头好像都不怕生,抢着跟他说了不少话。他听着笑着,心情大好。
      日已西沉,眼看到了酉时二分,姜柏辰寻思着该传晚膳了。帝辛却突然起身,吩咐回寿仙宫用膳。姜柏辰讷讷道:“大王与各位小主子相谈甚欢,莫不就在此用膳?”这些姑娘也都附和。帝辛却悄声对姜柏辰说:“这要传到升谖殿去,不知那位又要怎么想了。”姜柏辰这才大悟,传了步辇,打道回宫。
      太阳落了山,空气顿时清索。他呵着气走出大门,一直到滴水檐下,忽然一个人影扛着个梯子闪过,差点撞了圣驾。姜柏辰心一惊,看是个瘦弱的小丫头,立马变了脸色道:“放肆!哪里来的宫女儿冲撞圣驾?”
      这个丫头只看见明黄色蛟龙銮驾,心中暗自叫苦,想也没想便五体投地请罪曰:“小女无珠,冲撞大王,求大王恕罪!”
      帝辛眯着眼睛看她,丫头只穿了件单薄的麻线织衣,外面套了件灰鼠夹袄,她把梯子扔在一边,手里还拿着个木扦子,跪在泥水地中瑟瑟发抖。
      每年融雪的时候最是寒冷,帝辛见她这般,便问了一句:“哪个宫的?”
      丫头不敢抬头,喏声回答:“奴婢是重明殿的御姬。”
      听了这话,姜柏辰也吃了一惊:竟有这样打扮的御姬。既是御姬,帝辛也不再为难:“起来吧。”
      小丫头战战兢兢地起身,垂手而立分外乖觉。帝辛挑了挑眉:“怎么重明殿没有使唤奴才么?你拿着这些物什作甚?”
      她老实回答:“近日融雪,奴婢见宫檐结了好些冰溜子,尖剌剌的瘆人,便取了这些物什去敲冰。”
      帝辛还是头一次见到亲自敲冰的御姬,不禁觉得新鲜。忽然见她的双手冻得青紫,十指纠缠似是十分不安。他脱下自己雍容的棉手闷子就扔给了她:“这个赏你。”说着便不再停留,大踏步离开了。
      姜柏辰紧跟上去,经过那御姬身边时不忘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哪位大人所出?”
      那丫头喏声回答:“家父阅江府丞胡恩,奴家小字喜媚。”
      姜柏辰略略点头,随驾而去了。
      寿仙宫中,姜柏辰伺候大王用膳,随口提到重明殿规建的时候小了些,几位小主子住起来不方便。帝辛吃过一碗饭方答:“那就挑出一个来,安置到寿仙宫里。”
      姜柏辰默默记下。只听帝辛将饭盏一掼,似有一股怨气:“现在的丫头越发了不得了,仗着自己家世不俗就欺压比自己出身低的同伴。孤王最恼后宫这般勾当,那些不俗的家教都教到哪里去了。”
      姜柏辰微微一惊:大王身体虽然不好,但精神却是一点也不糊涂。女孩子家的心思都被他看了透亮,只是不形于色罢了。

      升谖殿内的地热烧得很暖,妲己只穿了件秋衣,仍是出了一身薄汗。胎儿在肚子里不消停,隔一会儿就要拳打脚踢一番,她什么也不能做,只是歪在凤榻上懒懒的,像是什么事情都不能打扰她养神。鲧捐从外殿轻脚走进来,先脱了最外层的衣衫,免得带来寒风。然后才走到妲己身边,轻唤了一声:“娘娘。”
      她懒得睁眼,单是哼了一声算是回答。就听鲧捐接着说:“姜柏辰迎了重明殿的一个御姬进了寿仙宫偏殿,就住在落枫斋。如今已经十几日了。”
      妲己没有大反应,手指在隆起的小腹上轻轻摩擦,说道:“由他吧。”
      鲧捐不解:“娘娘不绸缪些?”
      妲己说道:“袁天师不是让采阴补阳么?就叫他好好补补。”
      鲧捐斜睨了她一眼,见她披着秀发懒散地躺在榻上,明明是个最软弱无能的孕妇,但那语调,那气势,就好像天下所有的烦难事,都被攥在她手里了一般。
      鲧捐不再多嘴,转身想要退去,却忽听她开口说了一句:“明个替我跑一趟长恩殿,问问袁天师有没有什么好方子,能确保生下王子。”
      鲧捐心头一惊:早在大王册后之时,她心头就添了桩病,任是册立王后又如何?虽是权倾后宫、母仪天下,概是大王有的都任她予取予求。但生不出王子,就没办法延续这般恩宠,一旦时候到了,万千宠爱都将毁于一旦。怀孕的七个月,她虽是波澜不惊,但始终为这件事所困,忧心如焚。
      鲧捐的语气不禁变得坚决:“娘娘正是关键时候,万不可吃些有的没的伤着龙胎。太医院经验丰富的嬷嬷们看了十几遍,都说娘娘孕七月而不显怀,下腹显尖,嗜酸厌辣,定是男胎。你就不要想些,安心养胎就是了。”
      妲己听了,不屑道:“那些老妈子见我如今这般,哪个不说怀的是王子?说得她们自己都信了。”
      不管妲己怎么说,鲧捐就是不依。妲己见她如此,只能作罢了。

      “大王,你看我逮着了什么?”
      银铃般的娇嗔,从寿仙宫外远远就传了进来。大王卧病多时,寿仙宫长久都是静沉沉的,这样突兀的一声响,把整个宫殿都震出了一圈波澜。她初入帝寝,规矩还不大熟悉。帝辛特意嘱咐姜柏辰不要禁锢了她,没的整天看那些死气沉沉不化冻的脸。
      帝辛连躺了几天,近日春寒料峭,又让他一病不起。胡喜媚一身湿气地走进来,手里紧紧握着一支新摘的雨茉莉,那花朵硕如牡丹,淡雅芬芳,水灵灵开得正好。帝辛“哟”了一声,绽开笑容道:“这个时节的雨茉莉还不熟,倒是叫你逮着朵大的。”
      胡喜媚摇摇头:“不是呀,你细看这里面。”
      帝辛这才仔细看,因眼睛太花,拈着那花茎送出好远才看清:原来花蕊里面困了一只大蚂蚁,整个儿被露水浸湿了,正在那里面急得团团转。
      帝辛顺嘴说了句:“好一只大蚂蚁,正好捉出来喂给巧儿吃。”
      胡喜媚的脸登时拉下来,抢过那朵花侧过一边。帝辛这才知道失语,连忙赔笑道:“错了错了,做个小轿把它请出来,再滴上上好的花蜜供起来好不好?”
      胡喜媚哼了一声:“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耍赖。”
      帝辛随即吩咐姜柏辰:“取一勺滴汁芒果蜜来。”
      姜柏辰领命就去了。胡喜媚将那花插在陶瓶儿里,转身投入他的怀抱。帝辛抚着她的后背,时不时咳嗽两声。她抬起精致的小脸,亮晶晶的眼睛忽闪忽闪:“大王最近咳嗽得越发厉害了。可是哪里不大好?”
      帝辛眯着眼睛看她粉扑扑的小脸,说:“服了天师进的丹药,孤王哪哪儿都好。”说罢捉住她的嘴巴吻了下去。龙帐拉下,内间的奴婢全部悄无声息地退到外殿。春天的日头懒懒地沉了下去,夕阳扫过白云的尾巴,留下漫天火红色的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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