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执事]海妖之歌》青卡子

20、秘密

　　半夜，多莉斯已经安然入眠……
　　“扣扣扣……扣扣扣……”

　　有节奏的敲击声从窗边传来。

　　多莉斯敏锐地睁开眼。她悄悄从床上爬起来，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靠近窗边。她压低身体，沿着窗檐一点点站起身。猛然间，一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了窗前。

　　和他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几秒，多莉斯果断地推开窗，玻璃一下子拍在了他的脸上。来人吃痛，也没敢大声喊出来，闷闷地“支吾”了两声，便一个翻身，从窗台上跃了进来。

　　多莉斯从衣架上取了一件外套披上，转身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打着呵欠问道：“大半夜的来找我，有什么急事吗？莫德拉。”

　　莫德拉顺了一把凌乱的卷发，说：“十万火急。”

　　“恩？”多莉斯抬起眼来，眸子亮晶晶的，像一块淬了火的红铁。

　　莫德拉上前几步，挽起袖子，把胳膊往多莉斯眼前一伸。多莉斯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她惊呼道：“怎么回事！莫……”话说到一半，她又捂住自己的嘴唇，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害怕吵醒了葬仪屋。

　　手臂上的鳞片已经泛起了青黑色，鳞片细密地排列着，仿佛是深深嵌入了血肉之中，看得多莉斯一阵头皮发麻。莫德拉把袖子拉到了肩胛处，几片鳞尾隐没在堆叠的衣料里。一路看上去，鳞片的颜色由深至浅，肩胛处新长出的鳞片呈现出透明的颜色，在月光下折射出一种冰冷的光泽感。

　　多莉斯轻微地掩住嘴，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她抬起脸来，直白的震惊还残留在眼睛里，像是未退去的晚潮，她不敢置信地问道：“莫德拉，你……你是海妖吗？”

　　莫德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我当然不是！”随即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坐了下来，一脸沧桑：“哎……我竟然指望你……”

　　多莉斯急切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莫德拉抬起脸，仰望着多莉斯，她整个人浸在白月光里，披了一件黑色的长外套，赤着脚站在铺着厚重毛毯的地板上，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踝。她的嘴唇鲜艳饱满，睫羽扑朔，整张脸散发着幽谧的芬芳，像月光下一朵盛放在荆棘枝头的红玫瑰。

　　莫德拉无声地张了张嘴，红眸一沉，半晌才说道：“多莉斯，来，我告诉你个故事。”

　　多莉斯走到他的面前，和他并排坐下来。莫德拉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烟草味，并不刺鼻，相反地，有种让人头脑清醒的感觉。莫德拉眯了眯眼，他的眉骨很高，显得他的眼睛十分深邃，暗夜里淡淡的光影拂过来，像给他的红眸扫了一层阴影。他习惯性的摸出一根烟，拿到一半，才想起这是在多莉斯的房间里，又悻悻地放回了原处。

　　莫德拉侧头看了多莉斯一眼，少女的眉眼精致美好，他有些感慨，以前还是个小小的孩子来着，好像一眨眼，那个小女孩就长大了，时光仿佛一夜之间施下魔法，当他再寻找她的时候，她就只留下一道远去的美丽背影给他。想到这里，他不禁对少女微笑起来：“多莉斯，其实我是个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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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葬仪屋推开了棺材盖……他躺在棺材里，摩挲着一颗骷髅头，百无聊赖地望着模糊的天花板，自言自语道：“啊~~真是无趣啊……”

　　他又看了一会儿天花板，迟迟地伸出手，朝着暗夜虚空处一指，下一秒，空气里暴露出万千纵横的银白蛛丝。他咧开嘴，“嘿嘿”地笑起来，慢吞吞地说：“现在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无聊了……”说到这里，葬仪屋的笑容颓然垮下来，一脸厌烦地说：“用几根破蛛丝就想控制这里，小生真是一点都不想奉陪下去……”他撩起额前的刘海儿，青金色眼瞳冰冷森然，他的瞳孔一缩，空气瞬间泛动起来，像平静的湖面上逐渐扩大的波纹，只在眨眼间，交错纵横的蛛丝全部断去……

　　他从棺材里坐起身，望向多莉斯的卧室，额前散碎着柔软的银发，深深地叹了口气：“多莉斯那个傻孩子，真是引狼入室，白教了她这么多年啊……”

　　另一边，在距丧仪店三百多公里外的一座城堡，一个披着厚重披风的青年坐在楼顶，他悠闲地晃着两只脚，夜风扬起他的头发，他的手指上粘着一根银色的蛛丝。夜色里有几只白鸽飞过来，安静地落在尖顶上。月光像一望无垠的汪洋，青年平静地看着淹没在月光里的针叶林，就像是深海海底的古森林遗迹……空气里的蛛丝忽然断开来，他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良久，脸上漾起一个阴森痴迷的微笑：“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是的，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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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莉斯，其实我是个恶魔……”说完这一句话，莫德拉便停顿了下来，等待着少女惊异的呼喊……

　　可是等了一会儿，多莉斯也没开口，只是很安静的看着他。又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等不下去了，便问道：“额……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多莉斯歪了歪头，一脸正经地回答道：“奥，没有。”

　　莫德拉抽了抽嘴角，一脸无语……多莉斯见他的表情，十分努力地想了想，说：“我见过恶魔，他比你长得帅。”

　　莫德拉的嘴角抽的更厉害了：“多莉斯，你搞错了重点好吗！”

　　“好吧。”

　　莫德拉继续讲：“我生活了几百年，期间也沉睡了很多年。王朝更迭，每一次醒来，都会看到不同的君主，不同的时代……”

　　多莉斯看到莫德拉的眼神渐渐悠远起来，似乎是陷入了回忆。

　　“我是恶魔，食物便是人类的灵魂。我在世间存在的时间漫长无比，久而久之，连灵魂都食之无味，很快，我便厌倦了这种生活。”

　　讲到这里，他对面前的少女笑了笑，轻声说：“多莉斯，你或许不知道，15世纪时是欧洲最黑暗的时代。那时候，在欧洲的战场上，东罗马帝国灭亡，君士坦丁堡被攻陷，一时间死尸无数，到处都是孤魂野鬼。战争、死亡、疫病、君主暴虐、人类颠沛流离、卑微的生命、强烈的求生欲……那是最混乱的时代，最黑暗的时代，可是对于我们恶魔来说，却是最美妙的时代。”莫德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红光：“我们恶魔本身就是贪婪的种族，战场成了我们的乐园，我们大量地吞噬孤魂野鬼、同类相斗、变得越来越贪得无厌……”

　　多莉斯轻声问道：“那你呢？”

　　“我啊，我也吞噬了无数的亡魂……那时候，死神每次见了我就好像见了杀父仇人一样，恨不得一口咬死我。”莫德拉忽然笑出声来。多莉斯回忆了一下威廉见到恶魔时的样子，的确……威廉那张扭曲的脸活像吞了几十只苍蝇……

　　莫德拉继续说：“后来，我在一次‘同类相残’里负了伤，很严重，我逃到了现在我所在的那座教堂。我发现那里有块墓园，我想去碰碰运气，看看是否有残留的亡魂……”

　　“然后呢？”

　　莫德拉的眼睛里泛起一层温柔的波纹,他缓缓地说：“我遇到了一缕残缺的亡魂……”

　　多莉斯心下了然，那缕亡魂必定是海妖。

　　“我逃到墓园的时候是黄昏时分，那时候正值深春，空气湿润，墓园到处缠绕着细软的藤条，开满粉白的小花。她就坐在墓园中央的那棵大树上，眺望着远方，黄昏的日光带着不易灼伤的温度倾泻而下，整个墓园都笼罩一片柔和的碎金里。我就站在树下的阴影里，皮肤上凉咂咂的，怔怔地看着她，直到她低下头来看我，那一眼，那轻巧的一眼，已经足够惊心动魄。”

　　多莉斯楞了几秒钟，有些迟疑的问道：“你爱她吗？”

　　莫德拉皱起眉，爱她吗？这句话忽然让他心里一震，可事到如今，爱不爱的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因为她已经不存在这个繁华的世间了，留下的，只是那些悠久神秘的传说和冰冷坚硬的鳞片。

　　莫德拉缓缓呼出一口气，说：“以前告诉过你中世纪的海妖故事吧，是真的，她就是被那个被杀死的海妖。她死后，一部分尸骨被埋在那座墓园里，所以她只有一缕残缺不全的亡魂。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生前所有事，她只知道她得等待，每天坐在那棵树的枝桠上，等着那个唯一的人来找她。可惜，那个人永远不会来……和她相处的日子十分愉快，仿佛每天都有繁花盛开，日子都像浮在云端一样，轻缓柔和。”

　　“可惜，她的魂力真的十分薄弱，半个月之后，她便永远地消失在了世间。在那之后，无论我怎么寻找她的坟墓，都是徒劳，我感受不到她一丝一毫的气息。”

　　莫德拉转过头来，一脸严肃地看着多莉斯，说：“我知道，你也是海妖……所以我才带你去那一片墓园的。想必……你对你的身世早就明了了吧。”

　　多莉斯深深地垂下头，不再看他。是的，早就明了了，只是她不想承认罢了……如今被别人直白的说出来，她觉得万分别扭。那只死去的海妖啊……尸骨分散，永生永世也回不到故乡……

　　忽然间，她的脑海里电光一闪，无数个场景重合在一起，她着急地说：“啊！我曾经在墓园里遇到十分诡异的事情，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抓到你了’……是她吗？是那只海妖吗？”

　　莫德拉尴尬地笑笑：“抱歉，多莉斯，那是我为了找到她，在装神弄鬼吓唬你……”

　　多莉斯：“……”

　　“但是托你的福，我真的找到了她的一部分尸骨……”

　　“她都已经彻底消失了，找到她的尸骨还有什么意义？”

　　“因为她消失前告诉我，她等不下去了，她想回到故乡，她想回到海洋，她还记得那种在海底畅游的快乐和自由……”

　　多莉斯的眼神逐渐暗下去，棕色的眼瞳一片深邃，海妖凄惨的命运让她狠狠地咬住牙关。她曾以为她已经触及了秘密的核心，可是不是的，那些秘密就像一道巨大的深渊，她往下望去，只能看到一片黑暗，未来在哪里呢，她完全不知道。她掩藏住情绪，抬头问道：“那你的胳膊……”

　　莫德拉苦笑道：“你说胳膊，可能是受了诅咒吧，我找到了她的一小部分尸骨，可手臂却慢慢变成了这个样子……”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刻，他下意识地隐瞒了“沉船遗迹”的事情，或许是因为他不想让面前的少女过早背负太多，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而且，当他看到少女忧伤的眼神的时候，他就明白，无论如何，他都说不出口。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葬仪屋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护她长大了……

　　莫德拉接着说：“多莉斯，只有你能帮我了。这种鳞片已经长了很久了，再长下去，恐怕……”是的，这鳞片几年前就长了，要不是之前葬仪屋阻止，恐怕他早就来找她了。那时候葬仪屋警告他：“小生只希望多莉斯能平安的长大，不去背负家族的使命。所以，没死之前不要来找她，否则，小生不介意提前收割你的灵魂。”到这一刻，葬仪屋那时的阴狠的话依旧回响在耳边，让他不寒而栗……

　　多莉斯的手轻轻覆在莫德拉的胳膊上，轻声哼唱，像小时候母亲哄自己睡觉时总唱的摇篮曲，她的声音像阳光下明净柔和的海洋，海面平静，水波温柔，海鸥沿着高空飞过，海水的泡沫随着波浪涌上金色的沙滩，一切安详……莫德拉仿佛要在这种轻柔中沉沉睡去。多莉斯的手指描摹着每一块鳞片，忽然落下一滴眼泪，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眼泪源源不断地顺着下颌流下来，断断续续的歌声里带了压抑的哭腔……

　　葬仪屋无可奈何地坐在窗台上，玻璃内侧蒙了一层水汽，连带着月光都晕黄模糊起来。他把额头抵在木窗框上，听着多莉斯的低低的哭声，生平第一次觉得生活真忧郁……

作者有话说

　　多莉斯，你把葬仪屋的心都哭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