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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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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很少有香甜的睡梦,哪怕是大醉,顷刻间也能清醒过来。此刻他躺在床上,眼睛虽然是紧闭,头脑却比之前更清醒。
古松居士的酒没能让他醉倒,事实上,能让陆小凤醉倒的酒本身太少,除非他自己想醉。
屋子里很黑,没有半点光亮,连手指头都看不见。他听见山间的风吹过树木带来的声响,忽然在想,是不是看不见反而能听得更加清楚?
他毕竟不是花满楼,他除了听见风声,还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是一种很不快活的心跳声。
是的,他没法子在黑暗中泰然自若。他睡不着的时候就想找朋友,而他的朋友也很欢迎他。
古松居士是个注重养身的人,此刻哪怕拿刀指着他,他也未必肯从他的床上下来。许问天是个商人,他走南闯北,见识过很多人和事,和他聊天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最大的问题是,许问天醉了。
谁都会醉,谁都可以醉。你绝想不到,一个平时严谨的人喝醉之后舌头也大了,眼睛也发直了,可是他还偏偏拉住你絮絮叨叨。就像一个女人,还是一个爱说话的女人。碰到这样的人,连陆小凤都头疼,你说要命不要命?
陆小凤叹了口气,推开门,一阵寒洌的空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战栗。他走到花满楼的房门前,让他意外的是,屋子里还亮着灯。
花满楼在屋子里道:“陆兄。”
陆小凤心情顿时愉快极了,他走进花满楼的屋子,笑道:“好好的你点灯做什么?”
花满楼浅杏色的衣衫在灯火下散发出温和的光芒,他整个人就沐浴在这种光芒里,显得格外出尘。“我自然是不需要,这灯是为陆兄点的。”
若你有一个朋友,能在黑夜里为你点灯,实在是值得高兴。
陆小凤笑了。 “你知道我会来?”他忍不住问道。
花满楼摇摇头,道:“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他只是习惯为别人点亮灯,就算偶尔只有他一个人。因为他知道黑暗的滋味。
陆小凤坐到他跟前,伸出手,用力地握了握花满楼的手。他们之间已不需要多说什么,这足以说明一切。
良久,花满楼为陆小凤倒了一杯温度正好的茶,是用古松居士庭前的白菊泡的。
陆小凤喝了大半口,笑道:“还是酒比较好。”
花满楼仍是微笑着,抬头道:“人生有酒固然痛快,倒还是该有茶清清心。”
陆小凤道:“看来这趟我来得很值。”
花满楼道:“不后悔?”
陆小凤奇道:“为什么后悔?”
花满楼叹了口气,道:“为什么不去找回她?”
陆小凤脸上的笑意逐渐变淡,但也只是一瞬,神采又回到他的双眼。“明知找不回,所以不必去找了。”
陆小凤遇到过很多女人,沙曼无疑是最特别的一个,但谁又能说其他女人就不够特别呢?
花满楼还是微笑,但笑容里却有了一丝忧虑的意味。
人与人之间总免不了聚散离合,只是相爱的人不得不面对分别的时候,他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惋惜。
夜仿佛很深,四下俱是悄无声息。
古松居士的屋子并不大,不仅是客人住的,他自己的也一样。花满楼住的这间,窗户外就是一片翠竹林。此时正是山风凌冽的时候,半阖的窗被风吹得吱吱响,陆小凤便起身去关窗。
“老头子倒是偏心。” 陆小凤转回身,笑嘻嘻道:“东坡先生有言: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还是你花满楼更不俗!”
花满楼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淡淡皱眉道:“原来陆兄不爱吃肉。”
陆小凤道:“我简直讨厌得要命,可是又忍不住要把它装进肚子里。”
花满楼道:“就像你明明知道漂亮女人有问题,却还是要接受她们对你的好。”
陆小凤哈哈大笑道:“我不是你,她们说几句话还不能让又臭又硬的我心软。”
花满楼道:“幸好你不是我。”
陆小凤道:“花满楼是君子,我肯定不是,所以你喜欢窗户外面有竹子,而我不喜欢。”
花满楼微笑道:“难道你窗户外面有竹子就能不吃肉了?”
陆小凤盯着花满楼看了一刻,这才悻悻道:“看来我说错了。”
花满楼不解道:“什么?”
陆小凤道:“花满楼也不见得是个君子。至少君子不会难为一个混蛋。”
就在这时,他们面前的蜡烛忽然发出“卟”的一声轻响。
花满楼笑了笑,道:“灯花爆,好事到。”
陆小凤道:“现在最大的好事就是那块牌匾自己挂回去,否则,我不仅不能吃肉,连酒也喝不了了。”
花满楼面色也凝重许多,问道:“难道连你也没法子找到司空摘星?”
陆小凤苦笑道:“不是没法找,是不能找。如今六扇门的人倾巢出动,查得到线索还好,查不到就看谁更倒霉。”
花满楼点点头,道:“若只是哗众取宠的把戏也就罢了,怕只怕,接下来有更大的动作。”
没有风波的江湖就不是江湖,他们都算得上是老江湖,自然对变数有着不一般的预感。
只是,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谁又能知道呢?
陆小凤也拿过茶壶为花满楼斟满茶水,道:“你是说,六扇门大张旗鼓之下恐怕还有别的原因?不过若是有人存心找我麻烦,那是躲也躲不掉的。”
花满楼沉吟片刻,拿起面前的茶杯,缓缓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件事来。”
陆小凤问道:“什么事?”
花满楼道:“上月初一,成魁死了。”
这个世上,每天都会有人生,也会有人死,就像日出日落。只是一些人死了就死了,没有人会在意。而有些人,半点风吹草动也能让人感到惊讶。
成魁是蜀地的□□头子,为人奸险歹毒,早年一杆银梭子枪不知挑断了多少人的咽喉。之后他稳坐□□之首,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这样的人死了,连陆小凤都不由拍手称快。可是他不禁好奇,于是问花满楼:“昔年丧命于他手的人可不少,如今连他都被人杀了。可知是谁下的手?”
花满楼摇摇头,道:“不知道。除了尸首心口处半寸长的剑伤口,其余的什么都没留下。六扇门着手查了许久,并无进展。”
花满楼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有一抹不忍的神情。他本就是个善良的人,他热爱一切美好的事物,也会包容不美好的事物。在他看来,人命并不该是这样轻贱的东西。所以他不喜欢西门吹雪,他没法子喜欢一个把杀人看成理所当然的人。
陆小凤想了想,江湖中能用一把半寸大小的剑使人穿心毙命的实在有限。“前后不出一月,看样子,这或许是有人在借成魁的死在找六扇门的麻烦。”
花满楼继续道:“如果只是这样,那李翼的总捕头实在当得窝囊。”
陆小凤道:“三百年就出一个金九龄,可惜他已经死了。这种江湖恩怨,何必要牵扯到公门中去,想来未免有些牵强了。”
花满楼道:“金九龄虽死,可是故事没有到此为止,金九龄手底下曾经有很多弟兄,即使他罪有应得,那些人还是照样尊敬他。”
陆小凤怔住,道:“你是说,六扇门底下的未必是真心想破这件案子?”
花满楼道:“至少李翼上任时间不长,确实很难笼络人心。”
陆小凤怔了怔,想起那个英俊的男人。“金九龄的能力和手段确实是常人不能比的,正因为珠玉在前,所以李翼面临的困难才更大。”
陆小凤的口气已然没有那么轻松。因为他想起了很多人和事,一些能让他从睡梦中都惊醒过来的人,和事。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你越想忘记的,它就越像个幽灵一样在你不经意间冷不丁出现。而你该记住的,却又在念念不忘的同时逐渐模糊。
花满楼口气变得沉重,“眼下两边势力暗火重重,这件事还需尽快解决的好。”
手中的茶杯刚递到唇边,陆小凤却像被烫到一般抽了口冷气,“半寸长的剑伤!是这样?!”
花满楼扬眉,道:“你想到了什么?”
陆小凤正色道:“我来黄山的路上遇到一个人,她使的正是半寸剑身的那种剑。只是……”
花满楼皱眉,“只是?”他思忖片刻,恍然道:“只是你认为那个人或许并不是杀害成魁的凶手吧。”
陆小凤点头道:“不错,她的身手也算一流,只是要想做到在跟成魁那样的高手较量下一剑毙命,或许不太可能。这世上除了西门吹雪,叶孤城之流,只怕也鲜少有人能做到。”
花满楼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你已经跟他交过手了?”
陆小凤苦笑道:“不仅交过手,还喝过酒。”
花满楼听陆小凤的口气,却笑了起来:“还好你没有被她咬一口。”
陆小凤咳了咳,“她告诉我一件很有趣的事,我觉得咱们或许可以去一个地方碰碰运气。”
花满楼道:“什么地方?”
陆小凤抹着自己的两撇胡子,悠然道:“铁风岗。”
“韩刚?”花满楼觉得有些奇怪,但随即又想明白了。“铁风岗韩大当家,据说此人是个剑痴,他手中有本御剑谱,各家稍有名气的剑术和剑器都记录在上,若想从剑器方面下手,除了他的确别无二人。”
陆小凤道:“除此之外,经他手打造的剑都异常锋利,而他的剑气更是能劈开百步之外的大树。”
花满楼点头,“只是,此人武功高强却性格古怪,手下之人也是各个勇猛。不知……”
陆小凤眉目闪动,一种神采倏忽迸出。“这些不过都是江湖中的传闻,总之,传闻可不可信只有咱们去会会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