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67、第二十一章 批命（四）

　　玄衣男子已走到殿中一半，此时那双重瞳黑眸中的怒意已然消失不见，深沉眸中只有浓浓的好奇玩味神色，唇角勾起，淡淡道：“你是谁。”
　　清涟见他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终于反应过来，从地上一跃而起，站立起来才发觉，原来那男子身材如此高大，即便自己站起，也好像还是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想去轮回井，又怕进不来幽冥殿，才……才藏在她身上的。我没有做过坏事，你可以随便查那本册子，我真的没说谎……”
　　玄衣男子听着她说话，脚下却丝毫不停，步步向她逼近，清涟没法，只好一步步后退，伸手悄悄摸上腰间沧海的剑柄。
　　“你为何怕进不来幽冥殿？”玄衣男子终于停下，一双眼睛盯着她脸，微微一笑道：“因为你只有两魂六魄？”
　　清涟愣住，两魂六魄的事，琅琊的确和她说过，果然……过不了眼前这一关。
　　“我……我来鬼界的时候丢了一魂一魄，听说魂魄残缺的人不能前往轮回，我才抢了她的魂魄……”
　　“是么？”玄衣男子眸光闪动，那双极黑的眼睛一直盯在她脸上，闻言竟然又微笑了一下，“魂魄残缺的确不能轮回，但在幽冥鬼界，胆敢做出夺人魂魄之事，也是罪无可恕。”顿了一顿，唇角斜斜一勾，“况且，你那仅有的两魂之中，并没有命魂，没有命魂，又如何能轮回转世？”
　　清涟头上冷汗直冒，这男人虽然长得俊美，一双黑眸看起来温柔至极，但刚刚从他薄唇之中轻描淡写吐出的那四个字“罪无可恕”，简直就是暗藏杀机冷意森然。偷眼向那男人身后看去，见他身后大殿的那一头，摆着一个巨大的石头屏风，将大殿那头的情景挡住，而整座殿中，除了这一处屏风，便是进来的那处巨门，若她猜的不错，要到轮回井轮回，那屏风之后八成有个出口，可以出去幽冥殿，前往轮回井！为今之计，只有趁他不备从这殿中逃出去，再一头跳进轮回井中才能逃出生天。
　　打定主意，眼睛看着那男人的双目，忽然甜甜一笑道：“幽灭上仙，你不认识我了么？”
　　玄衣男子眉峰一动，“你说什么？”话音未落，眼前白影一闪，清涟已从他身侧飞鸟一般掠过，身子轻灵如燕，向着殿后那扇碎光闪烁的屏风冲去，玄衣男人微一侧眸，唇边浮起一丝笑意，宽大的镶金衣袖一拂，高大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清涟眼看着他中计，心中得意，只见那屏风近在眼前，只要再跑两步，便能转到那屏风后头，想到此处，不由眉花眼笑，拼命向前冲去。眼前忽然黑影一闪，还没看清到底是什么，便已一头撞了上去，额头触在面前黑影之上，坚硬冰冷，似乎没有一点温度。哎呦一声，向后退了几步，伸手捂住额头，看着眼前黑影，呆若木鸡，原来那个玄衣男子不知怎么竟挡在她面前，方才那个坚硬冰冷的东西，竟是他的胸膛！
　　“你想去哪里？”玄衣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错愕的双眸。
　　他高大的身躯令她感受到一种压迫之感，双眉一蹙，伸手从腰间拔出沧海，口中大声道：“你闪开，我不想伤你！”见那男人似乎充耳不闻，一咬樱唇，挺剑向着那男人胸前刺去。其实她此时心中也是乱作一团，不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是依稀感觉，自己的祸似是越闯越大，但现在弓已离弦，再怎么后悔也回不了头。
　　剑影如风，青芒闪过，沧海的剑锋，剑剑砍在那男人身上，却似乎根本就砍在一片虚无之中，剑身透体而过，毫无一丝阻碍，更无一滴鲜血，只有男人漆黑带着一丝嘲弄的双眸在剑影之后冷笑看她。
　　清涟胸口起伏，回身一跃而出，沧海挥起，她本想使出新学的法术寒浪滔天，口诀念完才发现手中空空，灵力空空，那种在忘川河边气势千钧的滔天巨浪，竟然连一点浪花儿都没有出现！大惊之下，改用火术，一片鲜艳烈火从沧海上喷出，向着男人扑面而去，玄衣男人微微一笑，抬起右手，五指微合，掌心似有墨色闪动，那片熊熊烈火，在他面前蓦然停住，接着从根部旋转起来，好像一朵巨大的火莲，自莲花根部凝成一股火柱，似是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入他的手掌之中，火花在他身前溅落，如同陨落飞星，片刻之间，那片烈焰铸成的火墙已经在他面前消失不见，像是根本就没有出现过。清涟怔怔站着，呆若木鸡，无论是宝剑还是灵术，都根本不能伤他分毫，这样的人，她只见过一个，金神蓐收。
　　“原来你就只有这一点的本事么？”玄衣男子勾唇一笑，放下右手。
　　清涟看着他不起一丝皱褶的华贵黑袍，垂下手臂，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下眼睛道：“不错，就只有这一点本事。”喘息片刻，将沧海重新放进腰间，默然不语。
　　黑衣男人也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重瞳之眸仔细看了她半晌，提起脚步，慢慢走到她面前。
　　“你叫什么？”
　　清涟沉默一会儿，还是开口说道：“清涟。”
　　男人轻笑一声，“呵……，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清涟一愣，这两句话她听过，阿承为她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随口吟出的，就是这两句话。
　　男人低眸看她，淡淡问道：“你认识幽灭？”
　　清涟心头跳了一下，心思瞬间转了几遍，点点头道：“认识，幽灭上仙还救过我的命。”想了一想，试探着道：“你真的不是幽灭上仙？为什么你长得这么像他？”
　　黑衣男人冷冷哼笑，慢慢的道：“不是。不过，幽灭居然还没有死，倒真是令我意外。”
　　清涟心里一凉，暗道：不好，怎么他和幽灭原来是仇人么？定了定神，挤出一丝笑容道：“那……那你是谁？”
　　黑衣男人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丝冷笑，“我是地界幽冥之主。”
　　清涟道：“你想要把我怎么样？”
　　黑衣男子不答，忽然抬手，拂开了她额前的头发。
　　清涟一惊，猛的向后一退，在她心里，只有阿承可以这样碰她，还有……琅琊也勉强可以，但眼前这人挂着一脸冰渣对自己喊打喊杀，怎么竟敢如此！
　　男人的手停顿在半空，手指留着一点柔发轻痒的触感，眼睛看了看自己手指，唇边露出一丝淡笑，放下手来。
　　“你阳寿未尽，竟敢擅闯幽冥界，还用邪术夺人魂魄，扰乱地界清宁，似你这等罪孽，就连你这残缺不全的魂魄也留不住了。”
　　清涟低头想了想，抬起眼眸道：“要怎样都随你，只是我临死之前，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男人长眉微微一挑，“什么事。”
　　清涟道：“你既然是幽冥界的神仙，那能不能告诉我，轩辕承到底死了没有？”她一双眸中光彩流动，充满希望。
　　“轩辕承？”玄衣男人眼眸眯起，略略沉吟。
　　清涟就连呼吸似乎都已停顿，紧紧盯着他的嘴唇。
　　黑衣男人看她一眼，忽然一笑，“这是天机，要窥得天机，就要付出代价。”
　　清涟愣了一下，点点头道：“你告诉我，我……”忽然语塞，才想起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宝物可以拿来送人，虽然她已知道自己颈上的逢春是上古之宝，但逢春她要留给阿承，怎么也不能送给这个人。
　　“我可以把沧海给你。”想了半晌，终于说出这一句话。
　　“沧海？”
　　清涟看见他眼中的不屑，急道：“沧海是宝剑，你不要看不起它！”
　　“呵……宝剑？我要来何用。”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若要你的魂魄，你可答应？”
　　清涟一怔，不知他要自己魂魄何用，但看他的意思，左右是不会放过自己，反正都是死，就把魂魄给了他也没什么不同。想到此处，点头道：“你告诉我，我答应。”
　　男子唇角一勾，回身慢慢走到方才他所坐的九龙墨案之前，撩衣坐下，垂首翻阅案上的那本卷册。清涟站在一旁，屏息凝视，一点声音都不敢出，生怕打搅了他。幽冥殿里一片寂静，只有偶尔的书页翻动之声。时间越久，男人的双眉便越凝起一分，最后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手合上面前卷册，沉着脸不说话。
　　“你……找到了么？阿承他……是不是还活着？”清涟看见他的脸色，心中忐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说的这个人没死。”冷冷说出这一句话，一双眼睛寒光闪烁的盯在清涟身上。
　　清涟却顾不上去看他目光，眼神茫然，不住傻笑。他还活着，真的还活着，那就好。
　　“你现在可以履行自己的诺言，付出你要付的代价了。”男人冷冷说道，忽然伸手拍了一下桌案之角，只见她进来时的那扇殿门打开，从门外走进一个鬼差，向着那玄衣男人跪下行礼。
　　“带她去秘境。”
　　鬼差点头，低哑的说了一声“是”，站起身走到清涟身前。
　　清涟低头不语，默默跟在他身后向前走去，看这鬼差走的方向，竟是那面黑色的屏风之后！
　　眼看着就要转出屏风，身后玄衣男子忽然道：“不要把她和那些东西放在一起，……单独关起来。”
　　鬼差又应了一声，回身用一条粗大的锁链套住清涟双手，拉着她走出幽冥殿。
　　清涟感到手腕上的冰冷疼痛，才稍稍有些回过神，想着刚才那玄衣男人说的话，什么秘境？不知是什么意思，但她心里已全然不想自己的处境，只是忽然想到，自己方才太过激动，竟忘了问那个幽冥之主阿承现在到底在哪里，还有琅琊，这么久了，不知是否平安。想到今后真的再也见不到轩辕承，心中忽然一阵酸痛，眸光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