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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女骗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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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禾今天是被快递公司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骗到这里的:告诉她有包裹,偏又不送上门,让她赶在下班前过来取。路堵时段她只好骑自行车过来。快递公司旁边是林荫道,毒日头下蹬车跑了大半个小时,好容易找到一片阴凉,许禾就停在路边歇脚乘凉。隔着大片的草坪,她看到了一个身影酷似安喻,他坐在一间餐厅漂亮的露台上,在绿藤缠绕的栏杆边端着酒杯聊天。露台里必定有很强的冷气,那些人西装领带穿的一丝不苟,而许禾现在燥热得想跳河。
安先生正好面对她的方向,像在认真的听旁人说、又像是走神在想不相干的事,不笑的时候一本正经的。许禾瞧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脚一踩单车就离开了。
她的事情很不顺利,快递公司里压根就没有她的包裹,甚至否认给她打过电话。许禾子白跑一趟,肺里冒着火的走出来,立刻被跳进眼帘的人吓得险些喊出来:安先生又冒出来了,正站在她的单车旁,态度亲善友好。
许禾鼓着眼睛看他,问:“安先生,你这是特意来找我的?”
安喻笑笑,反问:“最近和你真是很有缘分,时不时就遇见了,你安排的?刚才你在路边盯着我看,不就是想让我跟出来找你的?”
“我可没那个意思,看着人影像你就多看了两眼。”
“看清楚是我了,为什么还不走?”
“我是走了呀,你追我出来干什么?”
安喻不说话了,笑意不浓也不散。他摘掉了领带,衬衫领口解开,西装也穿的松散,不是方才在露台上的严谨样子,又是禾子初见他时的摸样了:那种看似很喜欢和女人搭讪暧昧、其实骨子里全是冷淡倨傲的腔调。
禾子纳闷的是:“你怎么找到我的?”
安喻指指树旁靠着的单车,车和树被五六把链锁锁得难解难分,是偷车贼很恼火的情况。
“我猜这车是你的,就试试看,你还真给我面子。”说话的人很得意,像是运气好的守株待到了兔。这回换许禾不说话了,怏怏的向他走了过去。
安喻也有纳闷:“你今天没戴假发、也没装不认识我,还很赏脸的能聊两句,怎么,老本行不干了?”
“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许禾子抱怨道。这可是实情:老张说有人想雇她偷安喻的商业资料,她又接二连三的撞到安喻,最近就避着风头不敢接生意了。现在的情况是“生意”不缺、但真的是“不好做”,这笔帐其实应该算在此时此刻眼前人的头上。
安喻呵呵笑了:“说正经的吧,我过来找你是因为今天晚上有场秋冬时装秀,我还没找到女伴,你有没有兴趣去看?”
然后安喻说出一个顶级的女装品牌。许禾瞬间有种被打中七寸、同时又被扼住喉头的窒息感,无法抵抗只能就范:她酷爱看舞剧音乐剧、看走秀、看一切和跳舞沾得上边儿的东西。
当年在艺术体操专选班上学时,为了看一场三流的山寨版《西贡小姐》,许禾曾翘课四天、坐了火车奔到万里之外去看。现如今,有人把一场顶级品牌的时装盛宴白送到她眼前,哪有拒绝的道理?而且应该有超A级模特出场,机会难得绝对不能错过,更不容客气。
许禾嘻嘻笑:“我怎么会那么不识抬举?今天晚上?哎呀,那时间来不及了,我得赶快回去准备准备。”
“我忘了件事:没提前和你的经纪人交涉就约你,这不符合规章制度啊。”安喻替她卖关子。
许禾打哈哈:“咱们早就是朋友了,我给你开个后门。对了,你有什么要求,还有我要注意些什么?”
这位女士“谈生意”的时候真是个爽快人。安喻眉梢一挑:“你叫什么名字?”
许禾笑得嬉皮:“苏三。”
安喻没笑:“真名。”
许禾讪讪的收了笑容:“我叫许禾,禾苗的禾。”
安喻身边从不带名片,他告诉许禾一个电话号码:“提前给我打这个电话,希望到时能见到你,许禾女士——记住不要穿得太土气。”
“土气?”许禾愕然。
“你的衣服一直都不怎么洋气。”安喻用否定的目光打击她后,转身走了,背影扔过来一句话:“不要迟到,还有不要带假发。”
如他所料,身后的许女士回应给他一声尖叫。
安喻回到露台,餐厅里已经热闹散尽,只有裴欣一个人还在等他。她的身材妙曼,得体考究的职业装被穿出恰到好处的性感,发髻光滑的挽在脑后,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被调教出来的纹丝不乱、规矩井然。
“这么快就回来了,见到你的朋友了?”裴欣问。
安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隔着桌子答:“见到了。对了,她也是你的老朋友,苏三,还记得吗?”
“苏三”这个名字还轮不到让裴欣铭记,但回忆起来也是很快的。裴欣登时没了笑,起身离开:“安总你现在不适合讨论工作。”
露台上只留安喻一人,他端了茶走到桦木栏杆旁向外望,午后的微风带来草坪的草木香气。
他蓦地就笑了:想起了刚才分手时许禾去树下给自行车开锁的摸样,一道道的链锁解了好半天,那可真是心甘情愿的不嫌麻烦。安喻没告诉她那里是不许停自行车的,果然,他走出几步后就有戴红袖箍的执勤去找她的麻烦。许禾认错的迅速非常快、点头哈腰敬礼的态度也非常诚恳驯服,看样子是经常挨训被收拾得很油滑了。
绿茸茸的草坪平坦开阔,尽头的梧桐树枝叶铺张成片。方才苏三单脚撑着自行车站在那里,白T恤牛仔短裤,利落的短发清爽漂亮,像一株站得笔直的藤萝,枝叶舒展。
这种女人对男人是很有一套的,她的戒心也很重。安喻能理解:女骗子们都是和负心狠心的男人打交道,知道危险,警惕也是最基本的思路。
“许禾?”安喻吟出了声,推敲着以“禾”为名,是要有什么样的寓意呢?
狂奔回家的许禾努力的翻她“不土气”的衣服。除了地摊货,她也是有高档衣服的,都是她老妈付卓女士打包堆过来的。
付卓女士是购物狂,对漂亮衣服的渴望超过惦记男人的劲头。可这几年经常的情况是:当她买回家、穿上身、照镜子时会发现,就算她看起来像许禾的姐姐、就算她的三围比例依旧是十八岁的水准,但是很多衣服的花色、长短也不适合她了。付卓失落之后,只能把这些衣服堆做堆,塞给自家女儿。
翻到一条雅致的礼服裙后,许禾立刻给安喻挂电话,接电话的却是他的男助理。男助理礼貌客气,说安总已经交代过许小姐的事情,晚上会安排车来接她。
许禾该考虑安喻的另一个要求,这个就比较让人犯难了:她的头发短到毫无毫无可塑性,不戴假发怎么去这种场合?
把寸长的头发扒拉来、扒拉去,她泄气了:“真有点儿难办,安总,你只能将就了一下了。”
反正她是他从大马路上请来的女伴,对她的各种表现安先生都应该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安喻似乎是个很容易就能亲近的人,其实那家伙戒心重着呢,她和他的来往貌似深了些,其实毫无交情,许禾明白。
她不是什么正经人,安喻自然也清楚。
安喻一下午都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公司的两位高层来找他商量事情,秘书曾敲门进去,都被安喻态度恶劣的轰了出来。
“安总在忙什么?我们的事情是很重要的,他怎么能见都不见?”两位高层很不痛快,连董事长安普然都不曾这么对待过他们,安喻怎么可以如此倨傲无礼?
秘书只是堆笑,他可不敢说安总其实什么也没干,就是拧着眉头在发呆。但是到了酒宴的时间,不用助理提醒,安总就准时的走出了来,早早的乘了车去了山庄酒店。
安喻没有径直进门,而是站在开阔的门口等他的女伴,期待着在这里就能遇到张董。对于与张董的谈话他没有十足的把握,需要仰仗七分的运气,还有谈话对手的一转念之间,他要找到触动他念头的那个点。
安喻不由得感慨:无论是谁,其实都是在等旁人摆布的。这世界是个盛大的弹珠场,每个人都是玻璃珠,被旁人乱撞着往前走。
他身后灯火通明的大酒店像夜海里的灯光巨轮,安喻在堆叠的灯火里一边看宾客们的鲜衣怒马,还有毫无意义的喧哗和肆意享乐的笑声。
公司的车子在车流里很显眼,车停好后门打开,缓缓迈下来的是一条漂亮的小腿,踩着精致的细高跟鞋子,接着窈窕的许禾从车上下来。白色裸肩的礼服裙刚刚及膝,勾勒出纤浓合度的花瓶摸样,令人眼前一亮的是她的短发,被很服帖的梳倒成精致的油头,一丝不乱的掠过耳后,有奇异另类的雅致。
许禾没看见安喻,一脸迷茫的微仰着细长的脖颈,仰望着酒店的气派。
灰姑娘不需要倾国倾城,她的奇异在于平淡的摸样陡然盛装起来后,会有平地拔起的惊艳。怯场的摸样如果伪装得体,就可以乱真成漫不经心了。
安喻唇角一歪,低声的似骂似笑:“女骗子!”
他缓步走下台阶,许禾这才看见他。安喻臂膀一弯,许禾立刻凑近伸手挽住,像是找到了救星:“晚上好。”
安喻绅士的略欠身,领着她往秀场里走:“晚上好,Susan。”
许禾被他叫得骨头一软:“别这么叫我,还叫得一本正经,真受不了你。”
很快她就喜出望外了:他们的座位竟然是在离T台最近的前排。
“怎么样?看起来你挺满意。”安喻看着她笑。
“非常满意!谢谢安总!”许禾挽着安喻的手不由自主的攥了一下,新鲜的东张西望着,兴奋的眼睛水亮。
都高兴的叫他安总了,真是势利啊。安喻坐下来后悄悄的把被许禾攥皱的袖子抚平,笑笑:“不用谢,助人为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