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有本心（短篇集）》桃桃一轮

4、离婚

　　她坐在客厅里，手里拿着遥控器，电视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她的目光凝视着屏幕，然而却无神。
　　墙上的挂钟显示着十点半，她的身边放着一个手机，她给他打了５次电话，第一次他接了，说他在开会，后面几次打过去的时候，他关机。她知道桌上的那顿饭是白做了，然而却迟迟不肯放进冰箱，反而热了三次。她在期待什么？
　　他们结婚５年，前４年由于他们各自的工作都很忙，所以没有要孩子，后来在双方父母的要求与劝说下，她辞掉了公司的工作，在家做家庭主妇，但一年过去，他们还是没有孩子。原因只有她知道——他有了外遇，根本很少回家过夜。
　　前几天他们大吵了一架，但是她忍了下来。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为什么可以忍受他的外遇。
　　当初是她不顾父母的反对执意要嫁给他——她的同班同学，她一个南方长大的女孩，跟着他到了北方城市安了家，并且说好要证明给父母看，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而事实是，错了。
　　她第一次发现他外遇是半年前的一个周末，他说他晚上有客户请吃饭，可是她却在他常去的饭店里发现他和一个女人暧昧地用餐，之前她的朋友就有提醒过她了，只不过她不想去证实，也不敢去证实。
　　她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钟，已经１１点了，他还是不准备回来吗？她慢慢起身，走到镜子前，用梳子将自己的头发理了理。她才２９岁，离所谓的“黄脸婆”还有很大的距离，她也不丑，身材也没有走样，为什么他却去外遇呢？而她，为什么容忍呢？
　　如今，你叫她向谁诉说呢？
　　对父母说？是她自己选择了他，难道要对父母说“我很后悔”吗？她如何开口？
　　对朋友说？叫她说“我老公在外面有女人”吗？这不就等于扇自己一巴掌吗？
　　你后悔吗？她忽然问自己。这个问题，把她自己怔住了。
　　当年他们谈恋爱的时候，是多么甜蜜啊，他们甚至没有吵过架，每次都因为他的宽容和疼爱，她即使有点小脾气，也不忍向他发泄。他们是同学眼中的模范情侣，在大学毕业后也很快结了婚，事业也一路平稳地向上发展，她对他的爱，也一直没有变过，她仍然像以前一样爱着他，他有外遇，她伤心地哭过，但一直没有恨过他。
　　恨这个词实在太严重，她不愿用它来亵渎自己的爱情。
　　是的，我不后悔。我可以跟他离婚，但我从不后悔跟他结婚。她将右手扪在心口，闭着眼睛，她把自己的爱情给了他，那么她剩下的只有自己，她要学会爱自己。
　　知道自己的丈夫或许正和别的什么女人在一起，她也生气，也难过，但是同时她还担心他的安危，怕他开车的时候出什么事。
　　她怕他死掉。
　　就是因为爱他，所以总往最坏的方面想，所以，她怕他死掉。
　　十一点半了……
　　她也该把饭菜收起来了，她的男人不会蠢到十一点半还不吃晚餐。她苦笑着收拾着那几个盘子和碗，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笑中到底有多少苦涩。离婚吧，她想，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门外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她猛地回头，瞪大眼睛看着那门慢慢地开了，他垂着头走进来，默默将门关好，然后把车钥匙放在门边的置物台上。
　　“有饭吗？”他低声问。
　　她愣住了，难道他真的没有吃饭？
　　“我还没吃晚饭。”他看着她，“我真的在开会。”
　　她没有说话，停下收拾碗盘的手，然后把饭菜又端回桌上。
　　他洗了把脸，坐下，低着头，“我们有一大笔资金周转不过来，撑不了几天，我们就会破产。”
　　“跟我有关系吗？”她冷着脸。
　　他无话可说了。
　　“我们离婚。”
　　他愤怒地站起来，指着她的鼻子，“你在这种时候跟我离婚？！我没破产之前你为什么不提？！”
　　她走回房间。
　　他死死盯着她，仿佛在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把她吃掉，但是，他的目光中好象还有一种东西，叫绝望。
　　她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有一张存折，她冷笑着把它扔给他。
　　他一看，里面有三十万。
　　“这是你这几年给我的，叫我存起来将来给孩子上学。”
　　他皱着眉头。
　　“你需要多少钱？”
　　他没有回答。
　　“我知道这么点对你们的公司没有用，但是我只是在离婚之前把你的东西还给你。”
　　“不要离婚！”他忽然大吼。
　　“你连离婚的资格也不给我吗？”她的眼泪忽然滚下脸庞，她什么都不要，她只不过想要自己的尊严。
　　“这个我也不要！”他将存折丢开，向她急急走去。
　　“你记住，我是一定要离婚的。”她推开他，“在请求别人原谅的时候，想一想自己在犯错误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到过可能给别人带来的伤害。”她深吸一口气，“离婚吧。”
　　他久久站在原地，看着她，不知道他次刻感想如何。
　　“我会痛苦，我会难受，但我想说，是你失去了我，我没有失去我自己。”在离婚之前，她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