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章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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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叶孤城起得早，推开门的时候，天空泛着即将日出的青色，尚有一颗明星还未隐去。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香的空气，顿觉清明不少。
西门吹雪走出房门的时候，正看见叶孤城负手站在院中，凝视院子里的一颗苍郁大树。
“叶城主。”
“西门庄主。”
叶孤城回头，对着西门吹雪微一点头。
西门吹雪走过来站在他身边，也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古木，道：“古有‘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之说。”
“是。”
“剑客的剑又要修多久？”
“人未死，剑未断，剑道之路无穷尽也。”
“正是如此。”
西门吹雪听后眯起狭长的眼睛，叶孤城感觉到他周身凛冽的气势似有收减，脑中一时恍惚，想起府里管家养的那只白猫，若是谁伸手把他逗弄开心了，也是这么一副样子。
他离开白云城也有些时日，此时想起城中人物，心中一片柔软。
西门吹雪将目光从树冠上移开，回视叶孤城道：“早饭有小厮来送，城主有什么偏好？”
叶孤城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陆小凤和霍天青一战结局如何，我去大堂看看。”
西门吹雪听后微蹙起眉头，但最终也没有多说些什么，转身回房去了。叶孤城瞧他那样子，好像是生气，不觉有些莫名。但他性格内敛，并不是会追上去问个清楚明白的人，便就把这件事放下，不再理会。
叶孤城在大厅一坐便是半个多时辰，饶是如此也没能等到陆小凤。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只当自己偷得浮生半日闲。待到一壶普洱茶喝尽，他站起身来弹弹衣袖准备回去，说来也巧，陆小凤这时正带着花满楼走了进来。
陆小凤瞅见角落里的叶孤城，眼睛一亮，直奔过来。叶孤城也看到了他，重新坐下，顺便跟小二要了壶新茶
陆小凤笑嘻嘻地拉着花满楼落座，敲着桌子没个正行，说道：“城主可是在等我？”
叶孤城抬了抬眸，看他虽衣衫整齐，但是头发潦草，眉毛都似短了一截，皱眉问道：“你去比武，怎么倒像是遭了火灾的样子？”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也算我倒霉。”陆小凤苦着脸摆手。
“那你和霍天青的比试可是你赢了？霍天青如今如何？”
“我可没赢，霍天青也没输。我们根本就没打起来。”陆小凤看叶孤城表情有些诧异，又重新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来，还跟个孩童似的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样子。
花满楼虽看不见，也能感觉到陆小凤这个时候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脸。打开扇子摇了摇，拆他的台道：“打起来许是你输呢。”
“你还别说，这可能可是大得很，所以我就不打啦。”
陆小凤摇头晃脑着回嘴道，见小二上了茶壶来，立刻翻开三个杯子，将茶水满上，自己咕咚咕咚地一下子把水喝了个干净，又赶紧重倒了一杯。一边倒一边说：“昨个山西雁不是来找我吗，让我推了比武。我一想反正自己也不一定打得过，于是就赶紧答应啦！”
说完，又是一杯茶水下肚，觉得自己喉咙终于好受了些。
叶孤城听他说的心下好笑，知道这人从不是个贪生怕死的，怕是昨天山西雁等人做了什么才是，如今被他说来自嘲，不过是为了替天禽派保留一丝颜面罢。
若论及江湖豪情、兄弟义气，陆小凤的为人放眼中原内外也无人能及。
陆小凤两杯茶喝下去，觉得喉咙终于缓过来了劲儿，从怀中掏出一封折得整齐的信，道：“今天清早霍天青派人送来的，说他愿意替阎铁珊还清旧账，比武的事就暂且按下了。”
那信纸在叶孤城面前晃了晃，叶孤城忽然伸手将信拿了过来。
陆小凤也不在意，继续说道：“然后我就与山西雁他们跑去城外喝酒去了，谁知后来来了群人要烧房子，看看，我就剩下这两条眉毛也快被烧没了！”
“你的眉毛要是都没了，估计找上你的麻烦也就少了。”花满楼在一旁笑道，“不若现在就剃个干净罢？”
“你倒是会说，我这眉毛可是我的命/根/子，没了我可是会急的！”
叶孤城随对面那两人吵嘴，打开信纸，上面的笔迹熟悉，写着：
“朝朝有日出，今日之约，又何妨改为明日之明日。 人不负我，我又怎能负人？ 金鹏旧债，随时可清，公主再来时，即弟远游日也，盛极一时之珠光宝气，已成为明日之黄花， 是以照耀千古者，惟义气二字而已。 天青再拜。”
只是……
叶孤城将信不着痕迹地在鼻尖一晃，特殊的香味便混入鼻腔。他又听得陆小凤清晨险被人下了杀手，便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看你倒真不如将胡子眉毛剃了干净。怎么你遇到的净是些大麻烦呢。”而且这麻烦还总是能牵连到身边的人。
陆小凤听叶孤城话中意思像是认识他已久，不觉有些奇怪。但他破案虽多，却未曾遇过怪力论神之事，只当自己多心了，笑着道：“这话不对。这四条眉毛除了能招来麻烦，还能招来美人儿呢，要是没了多少姑娘要伤心落泪啊。”
叶孤城见他嘴里说不出一句好话来，当下摇摇头站起身来：“你也一夜未曾休息，早些回房去罢。”
说罢他先行离去，身后还能听到陆小凤和花满楼没完没了的斗嘴。
心道也怪，花满楼喜安静闲散，偏偏却能和陆小凤那种惯于享受鲜衣怒马之热烈的浪子互道知己，这世间缘分倒是奇妙。
中间无事发生，连饭食都在室内食用的叶孤城到了晚间，终于走出了房门。
彼时夕阳西沉，辽阔天边大片火烧云沉沉压下，天地染尽朱红，一派苍茫。
西门吹雪坐在院中石凳上，肩背挺得笔直，正拿着一块绢布细细擦拭手中的乌黑长剑。叶孤城立在门前看了一会儿，走上前去，隔着张石桌在另一个凳子上坐下，也将腰间的剑取下，慢慢擦拭。
两人许久无话，但之间的气氛却一点也不沉闷。
让两个普通人拉近距离的是交谈，而让两个绝世剑客拉近距离的绝非语言这般简单。
对于剑客之间来说，谈什么都不如手中的宝剑更能让彼此认可。
待到天色黯黯，连最后一丝光线都收拢于夜幕之后，西门吹雪随手放下手中的白绢，凝视着剑身道：“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好剑。”叶孤城抬眼赞道，又举起自己的剑道：“此剑乃海外寒剑精英，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也是好剑。”
叶孤城微微掀起唇角，不置可否。
西门吹雪又道：“我七岁习剑始，剑不离身，七年后终有所成，对剑以痴迷论。后入江湖，方知剑外尚有义气豪情，剑若不能惩恶杀奸挥之无用，如今我以尊敬入剑道，是以更上一层。”
“庄主对剑的执着令人敬佩。”
“不知城主之剑道又如何？”
“我？”叶孤城拂过放在桌上的青锋，叹道：“我年少时只知白云城就是我的责任，拿剑不过是为了护我城中百姓。练得久了，方知剑中精髓——君子如剑，收之端方，挥之凌然，傲之于万兵之上。”
“……城主果然与我不同。”
“是。”
西门吹雪以剑参万物，而他以万物参剑。也正是如此，后来两人的结局才会如此大相径庭。
西门吹雪看着叶孤城的侧脸，他的眸子是黑的，但在这黑夜却亮得惊人。
“但我亦知城主爱剑。”
只有爱剑的人才会用那种专注的目光看剑。
西门吹雪的话让叶孤城心中微动，抬眸看去，只听西门吹雪道：“这就已足够。”
“……”
“爱剑才知剑的可贵可敬。你我走的路虽不同，可追求的武学终途终究是一样的。”
叶孤城将目光彻底收于眼前之人的面上。他的瞳孔颜色偏淡，平日里因面色严肃，便显得眸子如两孔寒潭，可现在他面部线条突然柔和下来，那双眼睛就变成了暖暖的棕色。
“以庄主对剑意的理解，假以时日必能登上剑道高峰。”
“可高处不胜寒，若是再无敌手岂不寂寞？以前有伯牙为子期断弦摔琴的典故，就可知从古到今总是曲高和寡、知己难求。如今，你我自己之间可能称为知音？”
“未见庄主之前，我便已把你视作知己。”
两人目光碰在一起，都看出对方眼底的真挚。夜风骤起，从院中穿过，吹得树冠沙沙作响。两人的黑发和白衣扯出模糊的一笔水墨画，好似水中倒影一般彼此映衬。
叶孤城于这阵夜风之中，感觉到还没有放下的前尘往事也被吹散不少。
两人互相认作知己，彼此之间相处更加融洽，说起各自对剑的理解，一时也停不下来，这一谈，便谈到了月上中天，忽听得墙外传来隐约喧闹，他二人相视一眼，齐齐将目光放于西墙之上——另一边乃是陆小凤和花满楼的住处。
“只怕又是陆小凤的麻烦。”
叶孤城拿起剑收回腰间，此时西门吹雪也已经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章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