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菱衣香袖

3、飞雪惊鸿

　　净河水日夜无休的经过世乐、炎崆边境流入栖云海，海上白雾依然，七色的云朵不言不语的升起又消散了整整十五次。
　　海边挂着的几张破旧渔网边角处垂下了数条冰凌，风一吹，一股透心的冰寒气息立时张扬开来。
　　一张高脚圆凳，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两只不停上下挥动的胳膊，在一排疏疏落落的屋舍前吸引着一群刚干完活等待晚饭的村民。
　　“当时，只听到那怪物惨叫声不断，好家伙，那声音就像打雷似的。突然，它怪叫一声后就轰隆摔倒了。这时，只见之前那男人提着一样东西从水里蹦了出来，你们猜那是啥——嘿，居然是怪物的独脚，就这么生生被他斩了下来！你们是没瞧见，当时给那怪物疼的哟！然后，那男人一不做二不休噌的就蹦上了怪物脑后，刷的一剑刺进了它的脑袋，立马就解决了它！哈哈，真是痛快……”
　　这时，村民中一个胡子拉碴，脸黑如炭的中年壮汉站了起来，大嘴一张，却声如破锣，道：“小娃子，你再说一遍那怪物长啥样？”
　　原来，那说故事的竟是个十五六岁容貌清俊的男孩儿，只见他一对机灵非常的眼珠子一转，扬眉道：“那怪物形状像头牛，却如山一般大，只有一只独脚。”
　　那壮汉哈哈一笑，又问道：“那你说杀掉这怪物的又是啥人？”
　　男孩儿目色一聚，一股崇敬之情油然而升，道：“浣剑门，紫鋆剑，林瀚！”话音方落，便听得周围村民中一阵躁动，壮汉更是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男孩儿被他笑得心里直发毛，不由怒道：“笑个啥！”
　　壮汉意犹未尽的抹抹嘴边笑喷出的唾沫，道：“小娃子，你知道林瀚是啥人吗？你会认得他？！”
　　“他亲口说的。”这下，笑的就不单是那壮汉一个，周围听故事的村民们全都哄笑开来。只听笑声中又有一人问：“小子，这啥时的事儿啊？”
　　“十五年前。”
　　“那你多大了？”
　　“十五岁。”
　　“哈哈哈——”这答案一出口，村民们的笑声更盛了，之前那壮汉捂着肚子，好不容易才挤出句完整的话，“你小子那时顶多刚从娘肚子里爬出来,咋说的跟亲眼见了一样。”
　　男孩儿不理会他话中的嘲弄之意，十分坚决的说：“就是我亲眼见的。”
　　“亲眼见的？亲眼见的!哈哈哈……”壮汉拍着大腿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莫老爹当初咋捡了你这个吹牛皮不怕吹破天的臭小子回来！”
　　“你才臭小子！”男孩儿狠狠的拍了一下面前的圆凳，杯中的茶水也被震的溅出来了些。
　　“小云，不可对朱大伯无礼！”话音来处，一个老头拄着拐颤巍巍的从一间矮房中走出，冲那男孩儿招了招手，“小云,快回来吃饭了。”
　　“知道了，爷爷。”男孩儿见了老头连忙答着，又向那朱大伯哼了一声对着众人做了个鬼脸才一溜烟跑开。
　　“爷爷，你信不信我？”进了屋的小云不急着扒饭，却一上来便问老头这个问题。
　　老头想了想，叹着气道：“小云啊，爷爷没啥本事，你是咱村里所有长辈一起拉扯大的，不管咋样你也不该生他们的气。”
　　小云心里一阵难过，知道连爷爷也不信自己，默不作声的吃了饭，早早回到了自己床上睡下。
　　过了半夜，一阵寒意把熟睡中的小云冻醒，他忽又想起傍晚的事，心中愈发觉得不甘，左右一翻苦思，这才在挣扎中作了决定，跳下床，摸着黑悄悄溜出屋子。
　　一口气跑到村口，他又有些不舍的回过头，在黑暗中用目光寻找自己住了十五年的那间矮房，鼻子一酸，哽声道：“放心，爷爷，我会回来的，我要证明给你们看，我说的全是真的！”
　　刺骨的寒风中，十五岁的男孩儿就这么离了家，渐渐隐没于浓重的夜色之间。
　　翌日，天刚擦亮，朵大的雪花便落了下来，一片片重叠在大地上。将近正午时分，渔村通往茶郡最近的一片稀稀疏疏的树林已是银妆素裹，白雪铺满了一路的岑寂。
　　小云跑到此时，竟是一刻未曾停歇。茶郡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他也不清楚，只知道村里很多人经常拿了海味去那里换其他东西回来，而且都是些他叫不上名字从未见过的。
　　“也许到了那里，我就能证明自己了。”他揉揉鼻子，忽觉心情大好，放慢了脚步，开始注意起周围的景色。
　　而正在此时，只听得一阵呼啦啦的响声和一串串叮叮当当的脆响，好似什么东西当头飞过，小云忙抬头看去却仅仅捕捉到一个被风雪迷离的白色影子。
　　常听村里人说这林子里有鬼怪，莫不是这么巧就碰上了？一念及此，他不禁心头一凛，顿时额头冷汗涔涔。
　　叮叮当当的脆响再度飘来，他只觉背上寒意阵阵，却仍不由自主的循着声源挪去。
　　走了几步，他忽然再也走不下去了，双目凝望着一处，动也不动，仿佛被冻成了雕像。
　　飞雪飘落，萦绕着几缕柔婉清幽的韵味，编织成一张朦胧绝美的帘幕。若隐若现的，一双清灵灵、俏生生的小脚各自在纤细的腕处缠着一串银色的铃铛，自一片雪白中垂出，荡来荡去，载着两段姿妍绝伦的线条在这白色的世界中落下串串铃响。
　　小云见过村里许多人的脚，却从不曾这样的欣赏甚至迷恋过一双。他慢慢的向上望去，只觉得呼吸越来越不顺畅。被雪色湮没的白衣裹着一个正坐在一段枝桠上的少女，肤莹若玉，脖颈上围着一张不知是何物的雪白雪白的皮毛，在迷蒙的风雪中看不清容颜，只依稀感到发上的一支银簪晃眼非常。
　　“老小子，看够没！”一句比银铃声更脆的轻叱蓦然响起，宛如清泉击石，字字动人。小云心波微颤，不由得接口道：“说我吗？”说着还放胆朝前走了几步。
　　“不说你难道说树啊！”少女的模样终于清晰，只见她柳眉淡扫，目似清波，唇边生媚，左侧外眼角下一粒细小的朱砂痣在如雪的颊上熠熠生华，别添风韵。
　　忽然，她娇颜一颤，莞嫣的笑意悠悠荡开，仿佛有“啪”的一声轻响，冰层破裂，花开满枝。
　　小云只顾痴望那好似有着消融冰雪能力的一笑，却全然忽视了少女十指纤纤，陡然交叉合十后又即刻分开，于两手的食中二指间各牵出一条银丝。
　　两只小指轻轻一勾，一段无律的弦音响起，尾韵却绵绵不断，毫无尽意。
　　蓦地，少女双手一甩，两条银丝不知从何处断开，均归于左手,又如银蛇一般疾速伸向小云，在白雪纷飞的空中激起一道尖锐的鸣响。
　　眼看来势迅猛的银丝即到眼前，小云终于回过神来，可已然来不及躲避。
　　就在这一刻，只听“叮”的一声。银丝突然向旁侧一抖，与小云的脸擦边而过——一枚石子铮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