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公園的即興劇場》貓鳥

28、双重谎言

　　会客室中，四十出头的女人呜呜咽咽地抹著眼泪诉苦，另一位B21先生陪著海德在隔壁房间等候。男人揉著额角有些烦躁，任由几束不听话的卷曲金发遮住眼额，沉重地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又像在问他的监视者：“你说她为什麽乱叫嚷？我哪里想杀她了？杀了她又没广告费拿…”

　　此时完全无视了那晚还想把对方颈骨折断未遂的冲动，海德故作苦涩地喃喃道：“真是的…完全不明白女人在想什麽，无理取闹、不听人说话又爱自作主张…把男人指挥的团团转却不尽点女人的责任，一天到晚叫嚷著男女平等，简直是刻薄男性才对。”

　　被逼当了听众的曼纽尔轻咳了咳，不自然地扭扭脖子，脸上依然严肃：“男女平等是应该的。”

　　“没错，但前提是真的「平等」，我就曾经被多少女同行抢过本来是要请男运动员拍摄的角色你知道吗？单纯能力比不上就算了，可怎知道那些广告商怎麽想，撒撒娇露个大腿…好啦，合约换人啦!”见到有答腔，海德便越发「激动」：“不说工作上的事，光是男女关系就吃尽苦头了，只是情人节没买到她想要的礼物，就尖叫著说什麽「你不爱我了!你在外面一定有女人!」之类的话，对，就跟刚才一样，都是些被害妄想症…”

　　“唔…情人节礼物的确不好买…”
　　“是吧？像二十九号那场表演赛，一旦被知道赛後派对的存在，明明我没有参加也会被冠上罪名甚至打了一巴掌，难道男人就活该背负这种怀疑吗？”
　　“呃……你看起来应该很受女人欢迎？”

　　“才怪!”海德摇摇头，数落著：“这年头她们要的越来越多，看见你一处优点就要求十处，明明说只要爱她就满意，不久就越要越多…像你是优等生应该能明白吧？如果从八十分考到一百是应该的，万一相反，那可就糟糕了。”
　　“能够明白，虽然我一向维持满分水准。”男人骄傲地回答。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遇上，我一定让你好好教教我怎麽应付那些高智商女人。”
　　愤愤不平的人似乎想到什麽突然说：“或者下班去喝一杯？你们刚才到华伦城吧，我知道几间酒吧…”

　　“不了，”曼纽尔有些歉意：“条约规定我们不能和案件相关人士有任何关系，酒精也在禁例之中。”
　　“不会吧？聊聊天也被禁止？噢，醇厚的威士忌…以前上课是有背过严止条例，没想到竟然是真的，那岂不是很无聊。”
　　“只要抵达目的地，基本每日都在处理案件，哪有时间抱怨。”
　　“真是太辛苦了，尤其有一位女上司…”

　　“上司？”曼纽尔一挑眉：“谁告诉你她是我上司？”
　　“难道不是？刚才一直都是她在问话，而且她的编号是A开头你是B，我还以为…”
　　“当然不是!虽然没有介绍…我们其实职位相等，编号没有任何意义。”

　　男人微扬起下巴强调，褐色的眼眸里包含著锐利的指责，海德好脾气地笑著道歉，示意结案後有机会再聚，曼纽尔便也收敛起刺人的眼神，脸上的高傲缓和下来。
　　就在此时嘉芙莉亚回来了，察觉到气氛有了微妙的转变，她怀疑地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和海德。

　　看见同伴示意迟些解释的暗号，她收回目光回到正题：“斯利夫女士的证言是，你利用控告场方威胁她入场，在她遵守场馆规定後你强逼她带你看医生，路上遇见抢匪——你的同伙後试图追杀她…是这样的吗？”

　　“怎麽可能!”海德夸张地挑起眉：“我坚持我之前的说法，我只是单纯地要求她带我找个医生看看，而她也答应了…你看，她甚至试图把我扔给抢匪，这是多麽可怕啊。”

　　在初次见到海德前，嘉芙莉亚心里便已经存了「这个男人可能是NET一份子」的猜测，也因此才要亲自问他详情，不然这些简单询问是轮不到她来做的…然後在短短的询问後她认为这家伙说不定只是个幸运儿，而刚才经过精心按排的「巧遇」却让她闻出了一丝阴谋……让两个可能是NET的人相遇，除非他们分别负责两个事件，不然总会有演技较差的一方露出马脚。

　　目前来看，如果斯利夫女士说的话是真的，海德就是故意带她到圈套中，以削减保安人手。很可惜她逃走了，到她从山上迷路回到场馆时，已经到处都是搜查员和救援队。
　　但这样做也有个隐患，海德是怎麽确定她会配合地往山路上走呢？要知道那段路穿过居民区，附近没有多少亮光，山路更是漆黑，作为一名女性，只要坚持到有专业资格的医师缓过手回来这个诡计就不攻自破。

　　同样假如斯利夫女士是NET派出的诱饵，为什麽是海德？她怎麽引海德跟她上山？这是和被烫伤的选手一样是有计划性的娱乐性动机，还是临时起意？
　　而且两人口中的抢匪外貌都不太相同，一个说是穿著兜帽外套，一个说是全身黑衣，这个关键人物之一的抢匪又是到哪里去了？

　　而且更巧合的是…这两人刚好都避过了袭击，一个搭顺风车回去，一个迷路迷了半个夜晚才返回现场，简直像童话故事一般好运。

　　“B21，准备测谎器。”
　　“是…可是…那个并不能当作法庭证据……”
　　“没关系，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测试而已。”

　　女人嘴角勾起充满冷酷意味的微笑。

　　…………………………
　　………………

　　作为对质，两位被审者共同坐在搬了两台测谎仪器的房间中，由控制仪器的技术人员为他们在手臂和身上缠上各式各样的管线。房间中只有一个光源，两位神光的年轻调查员站在黑暗中，只露出小半个脸孔，显得更有威势。

　　坐在椅子上的斯利夫有些不安，她知道自己在说谎，可她没有想到对方只是问了几句，一上来就用到测谎机。

　　这台机器真的能判断真话和假话吗？电视剧中经常有技术高超的大盗骗子瞒过测谎机，她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种能力。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养育了三个子女、偶然替一些无关紧要的场所当当保安的中年妇女罢了，乱七八糟的事做了不少，可没有过应付高科技仪器的经验。

　　测量线路已经设好了，电脑屏幕背对著他们，於是他们也只能看见一个面无表情戴著眼镜的女人坐在屏幕後监察数据…斯利夫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数据会是什麽结果，因为她觉得心脏快要跳出喉咙了，忍不住一直吞口水，似乎那能稍微减轻一下紧张感。

　　“姓名？”

　　两人回答了。
　　接下来是一些基本的个人资料，只要稍为看过相关类型剧集的人都会知道，在问到真正内容前一定会先问一些已知资料的事。”

　　奇怪的是监测人员突然示意嘉芙莉亚看屏幕，然後她表情有些疑惑地问：“海德·海格兰先生，这难道不是你的真名吗？”

　　“呃……我想只要看过本地跳水运动，大家都会告诉你我叫海德·海格兰的……只是有时我总对自己名字没有认同感，这没有什麽，真的。”
　　“…………………”

　　确实，对於一个因为偶然会上电视小有名气的运动员来说，冒认或者假名都没有太大可能，海德的身世在记录中一清二白，稍有偏差的数据算不上什麽。
　　小小的乌龙过後，问题继续，两人逐一回答。

　　斯利夫每回答一题问答心里就是一惊，她知道很快就要问到重点了，万一她没有通过……

　　明明不会有危险的，只要身边这个男人被杀死…

　　三年前她就加入了NET，不仅仅是为了养育三个小霸王龙多少赚点钱，也是因为内容轻松，她只负责「演员」的角色而不是「杀手」，她所做的只不过是演出某些角色，误导一些人，或者把人带到某个地方，就会有动手的人帮她清理，事後一笔现金便会塞在她家邮箱。

　　三年来都没有出过问题，她参与的行动不算多，只不过两三个，工作又是保安这种风险高的职业，警察怎麽也不会怀疑到她头上来。

　　昨天听说要被神光的调查员询问她就担心了一个夜晚，刚好进来时见到海德竟然还活著，生怕他交待出什麽情况，便灵机一触之下试图推到他身上…原本以为自己是女人，海德的嫌疑一定比较大，没想到这两个所谓的调查员问都不多问几句就直接测谎…虽然不能用测出的结果定罪，但只要想想那些猎狗一样的警察抓到一点小证据都要问上半天，家里孩子没人照顾，她到底能挨多久呢？心里完全没底。

　　早知还不如当作不认识……

　　“你是NET的成员吗？”
　　突如其来的询问直入正题，斯利夫一愣，心里狂转著到底要怎麽回答时身边已经传出清晰简短的声音：“不知道那是什麽。”

　　…是了，虽然作过询问，但A15从来没有提过NET的事，这条题目回答「不是」反而会落入陷阱。

　　“…我也不知道。”

　　仪器传出简短的噪音，斯利夫强行保持镇定地吞了口口水，但发问的人没有立刻扭住她胳臂铐住，反而像没有注意般继续问下去。

　　接下来的几条问题都问到重点上，有些答案发出了噪音，有些很安静，仪器每响一下斯利夫便觉得浑身更冷一分，不知不觉在结束时额上已经冷汗密布，手心一片湿滑。
　　测谎结束，没有人拿手铐上来，她刚打算喘口气便看见嘉芙莉亚踏进光里，她看了几眼海德，然後冰冷的绿色眼眸盯住了斯利夫：“跟我们走一趟吧，小蜘蛛。”

　　慢了半拍，意识到小蜘蛛指的是蛛网的成员时她惊叫出声：“不是!我才不是!我…我只是和这个杀人凶手坐在一起太紧张了!!”

　　嘉芙莉亚冷静地点点头：“我承认这个原因有可能影响你测谎结果出错，但我的推测并不是因为看见测谎结果，而是你们两人整个过程的表现。”

　　“当我问到和NET相关事情的时候，你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海德一眼…为什麽一个被你认为试图杀害你的杀人犯坐在你旁边你却从头到尾都没分给他一点注意力？只有一种可能，因为你知道他不是…你太担心自己会被揭穿了。”她居高临下地看著目瞪口呆的斯利夫，白色制服在黑暗的房间中确实散发著一层神圣的光环：“而且我有说过小蜘蛛和NET有关系吗？无论是蛛网还是黑光之类的称呼，那都是起码知道NET的人会知道的事，我明明记得你们刚才回答的都是「不知道」。”

　　女人露出倨傲轻蔑的笑容：“所以，跟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