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公園的即興劇場》貓鳥

27、好警察坏警察

　　第二天是个雨天，当海德下来地下室时发觉汤姆发起低烧，他打开了抽湿机後想了想，抱来了更厚的毯子然後为早餐增加了一道胡椒热汤。
　　然後在出门前打了一个电话给已经在警局的友人，让她在万一发生什麽事时照顾一下地下室的小病猫。

　　他已经做好了被蛮不讲理的LG探员扣留四十八小时的准备。

　　北区警察总部位於市中心的办工区中间，附近就是华伦市最大的法院和政府大楼，地段价钱比黄金高，交通也相对地比商业区畅通一些，毕竟会到办工楼宇森林的人多是上班族，只要错开上下班时间街头难得见到人群。

　　海德在约定的时间前摸索著来到警部接待处，然後按指示到办公室等，一个名叫赫尼奇·宝丝的女警员不耐烦地从里间跑出来，带他到了另一个会客室。
　　一路上警察们扰扰攘攘，明明是上午，气氛却忙得热火中天，眼下都有著乌青的眼圈，浑身散发著通宵工作的疲累感。

　　会客室离办公室不远，里面没人，海德等了半小时才有人推门进来。

　　来人是一对男女，身穿的白色军式制服一下子就让海德知道了他们的身份，而且眼尖地察觉到先推门进来的女人恐怕要比跟在她身後的男性高几个阶。

　　“废话就不多说了，如你所知我们是神之光直派调查员，代号A15，他是代号B21，按照神圣公约你必须回答每一条问题，所有回答必须真实，否则将按蔑视公约罪处罚，有关公约义务你清楚吗？”

　　虽然海德对可笑的公约律法颇有微言，但他仍然乖巧地回答：“是。”

　　神圣公约，全名可笑又太长没有几个人会记住所以简称神圣公约，但所有人在中等教育时学到的第一课都是教导神圣公约内容，并且在之後每一年都会进行严格考试以确保记住必须义务。但别以为毕业後就能摆脱它，神圣公约同样是工作条约之一，任何工作都必须遵守公约内容，否则按非法活动处理。

　　这个折腾了大多数人类一辈子的公约正式订立於三十年前，那是第三核战之後，各国间的硝烟味浓得一触即发，而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也的确爆发了。

　　以太亚与伽德罗利尔，这场只限於两国间的核战影响之远无法估测，但结果人人都可以看见——两个历史悠久的国家就此消亡被四周小国瓜分吞并。在民心动摇世界陷入一片恐慌时有人提出，不如在列国联盟的基础上组建世界法，将会由所有人类共同遵守的世界公民法只有基本的基於人权的原则，保障了所有人类的平等、权利。

　　事实上这个十分理想主义的想法并不新鲜，早在第三核战的五十多年前就有了大宇宙原则这个相似的东西，想当然没有正式立法的纸上谈兵也只能是纸上谈兵，该瓜分利益的继续瓜分，阴谋也继续无所不在，然後就因为每日膨胀的贪婪人性造成了第三核战。

　　所谓的世界法也是基於这个概念强行令各国共同执法的东西，如果真的成立，那必定会成为野心家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按道理除了弱国，没有强国会同意这件事，但在圣人·凯拉道尔先生提出独立於联盟以外、由非人类管理的提议後，竟然便真的犹犹豫豫通过了。

　　非人类，指的是超智能计算机信仰者，也即是现今神之光的总指挥官，按照输入情况发送恰当命令、判断行动与否、管理成员加入等等事项的程序，而且具有分析情报、自我检测的功能，最重要的核心程序码的修改必须在所有四十八国通过修改事项并在所有代表的信物启动下才能修改。

　　这项出乎意料的提议当时会通过都是个奇迹，只能说明比起幻想中的机器人统治地球，人们更害怕同类就是了。

　　三十年下来一直无大意外，几件有争议的事都没有人能在理性上否认，所以神之光也成为了一个世界性实权组织，而神之光三个字指的并非特定宗教，而仅仅是「信仰」本身，这也符合了多宗教信念宗旨。

　　“我们希望再次询问有关八月二十九日的细节事项，首先是当晚的表演赛，根据门票，表演赛是在晚上七点开始的是吗？”
　　“是。”
　　“而你就在八时三十分比赛中止时离场？”对外代号A15的嘉芙莉亚盯著男人眼睛问道。

　　“不，”海德轻轻摇头：“我记得比赛中止是在十一时四十五分，我大概花了近十分钟处理伤口，然後被保安拦截後离开。”

　　“你的意思是比赛一直持续到十一时四十五分？”
　　直视著气势如虹的嘉芙莉亚，海德轻咳了一下，有些犹豫地解释：“当然不是。不过……根据和俱乐部签订的合同，我不好说。”

　　“先生，这是神圣公约!你以为一个跳水俱乐部的合约能约束吗？”B21的男人——LG去年的新入成员曼纽尔一掌拍在桌面上，放在桌面的水杯震了震，嘉芙莉亚轻声制止：“够了。”

　　好警察坏警察。

　　海德看著那只手喉头动了动，忍住笑意耸耸肩：“当然…当然。如果你坚持……对外公演的表演赛是在七点正开场没错，八时三十分结束，然後在之後十一点第二场表演赛开幕…”

　　“有两场表演赛？”
　　“没错，後一场的观察胸口有白色绒布花作入场票，如果你有问过幸存者，他们都清楚。”
　　“这不关你的事。”

　　没有得到消息吗？是受伤太重开不了口，还是已经死了呢？

　　“泳衣派对，第二场表演赛是类似泳衣派对的东西，详情你可以问俱乐部…事实上华伦市和附近城市大部份俱乐部都有参与，我只负责表演赛，赛後的事我不清楚。”
　　“你的意思是…你只参加比赛部份是吗？”
　　“当然，不是每一个在场的跳水员都会参加业馀「活动」的。”

　　「好心」地为不知生死的同行们解释了一下清白，海德没有从女人眼中发现一丝波澜…是早就知道？还是太过冷静？
　　真是辛苦了，对他这种小人物还要演戏。

　　海德朝她露出灿烂的微笑，嘉芙莉亚视若无睹地取出文件念道：“根据海岸区分署的记录，你在十一点四十五分後离开场馆，然後拦到路过的银色轿车离开？”

　　“大概没错。”
　　“大概？说具体点呢？”
　　“要细说的话…如我之前所说，我被烫伤後要求到宿舍取药处理伤口，结果因为当时的医师都在忙著照顾另一个被烫伤的选手，我向主办方要求後就自己去了……之後两名女保安因为我没有直通卷不许我进场，於是我要求其中一位陪同我去诊所拿取伤势证明好给俱乐部交待……”

　　嘉芙莉亚看著椅子上坐著的金发男人缓缓道来，皱起了眉头。

　　是的，比赛中止。这件事自从她看见幸存者死前的口供都在疑惑，而在不知谁暗杀了几个关键的幸存者後，就更觉得自己陷入了诡异的陷阱。

　　因为，医院及警察记录中，都没有收到场馆报告的伤患通知。

　　但这也算是NET的一贯风格吧，每一单被确认有NET参与的案件，作案流程都顺利得不可思义，加上他们有处理尸体和证据的习惯，事後即使明知有可能是NET成员的工作人员参与其中也没办法分辨。

　　这个提早退场的男人…NET真的会让他逃出去吗？
　　嘉芙莉亚心里的疑惑下一秒就被解答了。

　　“…就在前去诊所的路上，我们遇上劫匪，带领我的女保安逃走，谢天谢地我也顺利逃出，在山路上步行了一两个小时才遇到经过的车子…如果那个女保安还活著，你们一定要告诉她太没有职业道德了!”海德演得义愤填膺，全然不管那名倒楣的「劫匪」正在他的地下室里委委屈屈发低烧。

　　“为什麽你没有报警？”
　　这可真是新的消息，看来他遇到的劫匪也是NET的人吧，结果却顺利逃走了，真是好运的男人。

　　那名「好运的男人」摊开手：“我又没看见他的睑，也没有受伤，就想说少个麻烦吧…你知道我们这行万一被拍到出入警察局不是什麽好事…第二天又被问了半日，只想快点了事，不过是抢劫未遂，哪有那麽严重………”

　　蠢货!
　　就连一直站在後方扮「坏警察」黑著脸的B21都忍不住心里骂了一句。那个人肯定是NET的杀手，所谓抢劫的目的肯定是为了杀人灭口，这个走狗屎运的小子却当作小事瞒下不说……

　　“…劫匪只有一人？样子呢？”相比身後已经脸皮开始抽搐的同伴，嘉芙莉亚冷静得多，她心里迅速列出几个可能性，但都没有确实把握。
　　“是的，只有一个，瘦瘦小小应该是个男人，穿著一身黑衣服，蒙著脸，手上拿著刀子…我只看了一眼就开始逃命，幸好我是训练有素的运动员，几步就摆脱他了。”

　　…听起来只是NET放在蜘蛛网上当诱饵的小卒子，就算抓到也套不出多少消息………
　　这也是其中一个NET让人讨厌的地方，他们的成员参差不齐，起码一半都是脑子一热看了几页活动介绍就参与进来的普通人，罪犯之中小偷小摸的也多，亡命之徒反而没多少，但一旦有也是个恶梦。

　　这位跳水先生，恐怕真的只是个傻呼呼好运的男人吧，连阻拦的人都那麽糟糕，比他同行好运太多了。

　　经过粗略的分析後，嘉芙莉亚基本可以认定那场无中生有的烫伤正是NET的黑手之一…也是他们惯用的，减少人数并以此提供参加成员作乐的手段之一。

　　而後来海德坐上的车，也可能是提早退场的NET成员偷窃的车子，刚巧现场附近的民区也有车辆报失的通知。据警方知道的资料，NET是不容许参加者中途退场的，以往也发生过有人看不过眼中途反悔，想回来报警或逃走的事例，往往在能说出更多情况前就被「清洗」了，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是其中一人。

　　如果不是的话，那他是单纯遇到偷车贼了，或者就是他偷的车辆？恐怕那也没有必要吧，山路离民区有一定距离，民区更离近现场，回去的话意味著要再经过一次被抢的山路，那也太危险了。

　　嘉芙莉亚打量著这个比起运动员更像模特儿的男人，思考著对方会不会是NET一员。
　　算了，这点以後再确认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翻出一张照片，出乎意料之外的没有追问下去，而是起了一个新的话题：“你在现场见过这个男人吗？”

　　波赛尼多拉·比都斯的照片他自然没见过，见过也是不能说的。而约克·索拉具斯和他同队，两人平日熟络，却没有在现场遇见，海德也是此时才知道他是「失踪」而不是「死亡」。

　　两张照片嘉芙莉亚都没有介绍是谁，也没有说他们的下场，更没有任何表示满意他的答案与否的表情，那张在红铜色的长卷发下的白皙脸庞被衬得像朵玫瑰花，眼神却冷漠如冰。

　　“好了，今天暂时到此，你可以回去了。”
　　“告辞。”

　　因为对方是大忙人，比预期浪费了更少时间让海德高兴起来，他与下一个进来的人擦身而过，然後在女人的尖叫声中沉下了脸。

　　“他!!!是他!!就是他想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