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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 ...

  •   这种不算威胁的威胁在韦伯听来总有种说不出来的颓然和沮丧,年轻人不知所措地在边上站了许久之后最终纠结万分地转身离开,只留下肯尼斯一个人留在偌大的主舱里。
      舰长慢慢缩成了一团将整个人埋进椅子里,主舱里空无一人,韦伯虽然在离开前非常体贴地调整过室内温度,微凉的暖风也的确恰如其分地从他身边拂过,但这却根本不足以抚慰此时此刻他几近绝望的心情。哪怕在早前一些时间里他还信誓旦旦地宣布自己必须复仇,但在真正看到帝国所属的军舰的瞬间就不由自主地恐惧起来。
      背叛者——当他确定这个字眼可能会跟随自己一辈子的时候,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和随之而来的某种身为帝国人的尊严在瞬间崩塌了,信仰破碎带来的精神崩溃并不是几句轻描淡写的安慰就能轻易驱散的——而事实上,伊斯坎达尔所带来的精神上的压力比他所想象的更为庞大,而那个男人所盘算的东西也让年轻的舰长惊慌失措。哪怕再怎么安慰自己也依旧无法逃脱道德对心灵的审判。
      明明自己是完全无辜的!
      “我以为你在看星星。”蓦然响起的声音让他浑身震了一下,舰长先生满面怒容地伸出头朝那个打断他思考的家伙看去,只见迪卢木多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如果肯尼斯心情好一点,说不定会嘲讽一下那被纱布重重裹住的俊美容颜,但遗憾的是年轻的主君并没有继续吐槽的心思反因为对方太过正直的目光而禁不住恼羞成怒起来。他试图说点什么去攻击一下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肯尼斯沉默着扭过头试图将这个家伙的气息排除在身后,但显然迪卢木多奥迪那先生并不是那种会轻易知难而退的家伙,在漫长沉默过去之后,他在肯尼斯一脸嫌恶的表情中盘膝坐了下来,脑袋离指挥席不过两个拳头的距离,“抱歉,我依旧头晕的厉害,卫宫医生说最近尽量不要移动。”
      “我认为他的意思是你应该躺在床上,当然我很乐意替你盖上床单——蒙住脑袋的那种。”毫不犹豫口出暴言的年轻舰长并非没有感觉到这位先生的体贴,事实上在发现是迪卢木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还略微地松了一口气,比起被其他人嘲笑或者讽刺或者安慰,他倒宁可看到这个家伙。
      哪怕他俩之间曾经有比三流爱情小说更为复杂的男女问题,但迪卢木多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肯尼斯很难说清楚这种不同到底体现在何处,也许是对方素来表现出来的品性、也许是一直以来彼此仇视出来的默契(他拒绝承认只有自己单方面的仇视),总之此时此刻出现在他面前、并没有用同情、怜悯目光注视他的迪卢木多反而是个非常好的、比任何人都好的倾诉对象。
      在漫长的沉默过后,当肯尼斯确认对方的的确确在认真注视着眼前那片虚无的星辰的时候,他最终带着点虚弱的语气说道,“明明先背叛我们的是皇帝陛下、明明我们才是不得不反击的不幸儿,但只要一想起我们会被归咎于背叛者的行列、成为帝国人追杀的存在,我就觉得非常不自在,明明我们没有错……”
      “容我提醒你一下,上校先生,在皇位这个问题上没有对错,只有胜利者和失败者,而现在,你准备成为胜利者还是失败者呢?”正直的骑士先生转过头问道,“背叛主君的确是不恰当的行为,但我的主君是你,所以和皇帝陛下没有关系,至于接下来的路该怎么前进,考虑到皇帝陛下的深谋远虑,打回去才是不得不为之的做法。这是生存,和背叛与否并没有关系。”
      “你真是个让人讨厌的男人。”肯尼斯再次将自己埋进了指挥席中,他抬起头,顺着迪卢木多的目光看向外面,漆黑一片的宇宙中偶尔能够看到一些银白色的亮点,恒星组成的美妙画卷如同漩涡一样吸引着人们朝着宇宙的最深处前进——这是过去写在历史书上的开卷语,肯尼斯曾经翻过很多遍,也曾经怀着雄心壮志,想要去最远、最远的地方。
      而现在他终于到达了宇宙,却如同一只折翼的鸟一样无助地在暗流中徘徊,也许下一刻会遇见光明,但更多的是被浪、是被黑洞所吞噬。
      “如果……我就说如果……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带着那个小子立刻走,只有他……记住……他也许会成为复仇的根基。记住这句话,如果你觉得对主君必须保持忠诚的话,那么这就是我的命令。”

      迪卢木多呆愣了很久——他完全没有办法理解这个命令,在他看来这艘飞船上大部分人都比韦伯要好用许多——这绝非讽刺,而是从实际出发的判断,韦伯只是个文职军衔,从接下来可能会面对的战况来看,他绝对不是第一个必须维持住生命的人选。
      “有什么特定理由吗?”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如果单纯从他年纪最小这点出发的话请允许我拒绝接受这个命令,无论多少岁,只要可以握住武器站在战场就应该做好失去性命的准备,我想不光是我,他也应该早就想明白了。”
      “不,是你不明白,”肯尼斯坐了起来,迪卢木多这才发现眼前这个曾经一度意气风发的指挥官现在变得极为憔悴,他仿佛已经彻底失去了斗志、完完全全沉浸在了恐惧和懦弱中——在人生大部分时候都做为精英而活着的人面对穷途末路时的胆怯和退缩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但这并不应该是结束才对。
      “敌军已经败退,接下来只要和伊斯坎达尔会和我们就有了补给,接下来是继续逃亡也好还是转头反攻也好,后者的话,那不是那个男人的愿望吗?如果联合起来的话,哪怕是皇帝陛下也未必会安然度日,况且,既然陛下的身体已经发生问题,而那个还为降生的婴儿是否有命活到登基还是未知之数吧,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必要消沉。”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眼前所有的东西也依旧在飞来飞去,也许是曾经出入战场的次数太多,这种伤对他而言并不算大问题,迪卢木多的意识却并没有涣散,反而因为想要说的东西太多思维变得更加清晰起来,“我的人生……你是知道的,对我而言,也许这一生所要找的,只是一个值得我效忠、对方也会绝对信任我的主君,虽然你曾经说我的用词土得掉渣,但却是我最真心的话了。”他抬起头眯着眼睛朝肯尼斯看去,却发现年轻的舰长脸上挂着一丝冷笑。
      “果然是一介武夫呢,迪卢木多奥迪纳。”肯尼斯转过头冷冰冰地说道,白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原本就惨淡的脸色变得更加暗沉了,“你对政治完全就是一窍不通,”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大发善心一样地讲解起了复杂的王室人际关系,“韦伯是我的远亲,光这样如果还没有让你明白的话,那我就更详细地说一下,我的父亲与陛下的父亲是同父同母的兄弟,从继承权上计算,做为陛下堂弟的我如果在陛下百年后确定他没有子嗣的情况下是可以直接继承王位的,而我的母亲与韦伯的母亲是表姐妹,由于中间大部分亲戚基本都已经去世,如果韦伯那个小兔崽子娶了我的妹妹——就是你知道的那个——那么他就有权利继承我的一切,请注意,我的一切包括王位继承权在内,你……明白了吗?”
      这个问题对于迪卢木多这样的武人来说实在是太复杂了,他张口结舌地看了肯尼斯半天,感觉终于明白了内中复杂繁琐的亲缘关系和继承关系,顺便也突然灵光一闪地明白了肯尼斯一直以来的意有所指。
      “看起来总算是明白了,你的反应能力要比伊斯坎达尔慢太多了,那个家伙在一听到我和那个臭小子是亲戚的时候就已经将所有的筹码压在他身上了。”当然,他也并没有选错,自己这种素来高高在上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同意成为任何人的傀儡的,而韦伯那个小子,根本就是个胆小鬼,根本做不来反抗的事情,“至于你……如果跟在他身边的话……”在漫长的沉默过后,肯尼斯再一次冷笑了一下,“还有一件事情你务必帮我记住,虽然未必能够保住我那套房子,但如果万一它完好无损的话,我写给索拉的情书放在书桌第二阁抽屉的夹层里,绝对不要给那个小子翻我情书的机会。”他冷哼了一声,侧过头做出了拒绝再和迪卢木多讨论下去的姿势,自顾自地打开了舰长专用的防御罩将自己牢牢地包在了里面。
      此时此刻对于他来说,也许最不想让迪卢木多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
      唯独,只有他。
      迪卢木多默默注视着那团黑影,他其实非常清楚,此时此刻坐在里面的人根本不可能听见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但出于忠诚和某种不可言说——至少不能直白地表达出来的感情,他依旧在深吸一口气之后伸出了手。
      蓝色的电流划过他的掌心,微微的刺痛感让迪卢木多感觉更加清醒了,或者说他好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清醒过,“事情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一步……”他很艰难地起了头,却觉得用这句做为起点好像干巴巴地没什么效果,但这个优秀的战士素来不在言语上占过别人什么便宜,自然对语言的艺术毫无研究,他能够做的或者他觉得自己唯一能够做的,也许就只是单纯地叙述出自己所有的想法。
      当然,那位高高在上的贵族也许从一开始就相当任性地斩断了与任何平民之间的联系吧——从某种角度来看,肯尼斯居然偶尔会施舍给韦伯一个眼神也许大部分是基于他俩中间非常稀薄的血缘关系的作用。
      不过现在好像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俊美的年轻人苦笑了一下,再一次认定自己在肯尼斯的事情上完全无法冷静下来,“我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他蹙着眉再次调整了一下自己说话的语气,“也许你觉得死亡可以解决一切,但死亡也代表失去了一切,什么都有的你如果称为一条丧家之犬、背负着不名誉的罪名,被莫名其妙地在半路杀死,哪怕是我都没有办法接受这种事情,我记得你在接任这艘船舰长职务的时候曾经说,要把这里所有人都平安带回去,虽然那时候是敷衍之词,但做为贵族许下承诺就要有履行承诺的义务,将贵族的名号、将自身的荣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你,难道不应该现在就站起来继续主持大局吗?”
      被电流包裹住的黑影毫无变化,当然凭借着人类的肉眼,迪卢木多其实也根本就看不出来躲在里面的肯尼斯到底怎么了——当然既然隔着这个无论自己说了多少话也不可能被他听见。
      明明做着完全没有意义的无用功,但这个固执的、素来一根筋的年轻人依旧再停顿了几秒之后继续说道,“接下来的话可能有违我一贯的忠义,但,我必须要说,既然我选择侍奉你就绝对不会再去保护别人,如果不希望任何人看到你写给索拉小姐的情书的话,就自己去把柜子里所有的东西收拾好,这绝对不应该假借他人之手,以上是身为战士迪卢木多奥迪纳的我想说的话,这是身为臣子可以给出的谏言,而下面有些话也许就要逾越了。”
      他仿佛是下了极大勇气一样,在这个静谧得仿佛只能听到他自己一个人呼吸声的偌大指挥室里,在漫长的几乎让他窒息的沉默中,张了张嘴,然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再次沉默了,“抱歉,是我僭越了,也许我并不该说这些。”年轻的骑士苦笑了一下,忧虑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却从某个角度上显得更令人心动——当然此时此刻不可能有人去欣赏这样的美貌,在这里,只有他和龟缩在电流层后、拒绝和任何人交流的肯尼斯。
      他推开一步,在再次叹息之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控制室,而就在门打开关上的那几秒之后,指挥席上的光球突然消失了,肯尼斯神情复杂的看着门许久许久。
      医务室里热闹非常,这算是世事巨变之后这艘舰艇上第一次有这样多的人凑在一起,他们一边等待着卫宫切嗣医生的检查报告一边小心翼翼地讨论起关于吉尔斯德莱斯的处置情况。
      在医生没有最终确诊之前,他们中大多数人都对这个曾立下赫赫战功现在却被机器折磨的勇士报以相当的同情,当然同情归同情,他们也绝不会因为这种在战场上无用的感情而丧失判断力。
      不过事实上情况比他们所想象的更加糟糕,医生非常震惊地看着莱斯先生的扫描报告,从他目前所能获取到的身体细胞来看,眼前这位先生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早就已经被彻底改造成功的机器,他体内大部分关节、韧带、神经系统、乃至于脑部都已经被各种微型芯片和计算系统所代替,而那些明显经过特殊处理的细节部分可以让所有监测装置认定为正常状态,若不是言峰绮礼在一边突然抓住莱斯先生的手并且极为暴力地往外一扯,露出了腕骨上的金属关节,恐怕检测结果依旧证明他是个正常人。
      可怕的科技。
      当然对于卫宫切嗣来说言峰绮礼也非常可怕。
      事实上这位牧师平时表现得完全和虔诚、顺从的教义没有半点关系,他总是用一种让人忐忑不安的神情注视着自己,“你和我是完全一样的人,”在前几天,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出了这样让人莫名其妙的话,而在卫宫切嗣先生看来,自己和言峰绮礼根本没有半点想象的地方。神父先生所应该表现出来的善完全被他那带着一些恶意的笑容所吞没,从医学角度来说这并不是一种精神问题,而是某种本性的显露。如果非要更直白一些形容的话,也许应该是言峰绮礼本人看起来并没有善恶的概念,他追求的也绝对不是自我的超越或者自我的压抑,而是某种空虚和失落。
      甚至切嗣偶尔可以从牧师先生身上感觉到一种空洞的情感,而他虽然掩饰得很好,但却依旧在不断寻找着可以填平这种感觉的办法——看起来他现在像是将这一切瞄准在了切嗣身上,但看在那位仁兄所信奉的神明的份上,这种事情医生一点兴趣都没有。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毋庸置疑莱斯先生已经去世多年了,现在在我们眼前的与其说是他本人,不如说是一堆零件拼凑出来的,几乎可以模拟成正常人的玩偶——我不得不夸奖一下雨生博士在这方面取得的成就,如果不用再刚才这种情况,这种生物模拟技术可以挽救很多残疾人的身体。”他在仔细研究了一下莱斯先生的断手之后找上了韦伯,“从人类应该有血肉之躯这点来判断的话,他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
      在卫宫切嗣对韦伯说这段话之前,他曾经想过这个年轻人可能会说些什么,毕竟韦伯做为一个没上过战场的菜鸟是最有可能说出妇人之仁的话的人了。
      但偏偏那个年轻人并没有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表现得犹豫不决,反而在沉吟片刻之后想到了一个相当有趣的主意。
      “虽然用这个形容词总觉得很怪异,但如果一定要给莱斯先生现在的状态做个注明的话,对于那位博士先生来说,应该是个很成功的作品吧?”韦伯对这种精密科技并没有什么研究,不过考虑到它能通过大部分身份识别系统,恐怕造价应该非常昂贵,“做的这么好,成功率应该很低吧?”
      “考虑到精密电子设备的产能和目前莱斯先生全身上下的替换程度来看,与其说是一个兵器,差不多几乎可以称为一个艺术品了。”从莱斯先生死而复生的传言开始到现在,差不多已经有五年的时间,假设从五年前就开始进行人体实验到确定可以出战中间绝不可能一次性成功,回忆这段时间来的相处过程,虽然说对方性格与五年前相差很大但有一件事情却一直都不曾变过。
      那就是他对贞德小姐的执着。
      那位美丽的小姐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虽然官方说法是她英勇地在战场上与叛军作战时被流弹所伤,但就如同大部分时候一样官方消息总是充斥着各种虚伪和谎言,贞德也并非是因此而死的——有传闻说这位当时身为著名统帅的小姐被上官嫉恨,故意将她派遣到了一个无人支援的角落里,在围攻之下才送了性命,而卫宫切嗣却听说了一个更为奇怪的版本,与皇帝陛下有所关联。
      从现在来看,可能后一个版本更加真实一些。
      失去了贞德的莱斯先生从那时起就变得神经有些不太正常,他固执地认为贞德至始至终没有立刻他,只是在某个偏远的战场一直都未曾回来,所以在后来的几次作战中,他经常会一个人脱出战斗队伍,当时就有人预言莱斯先生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弄死自己,现在看来这个预言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实现了。
      “想要量产像莱斯先生这样的兵器应该非常难吧?”韦伯的问题让卫宫切嗣重新回过神来,在沉默了一会之后,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对方的一丝,的确如果从雨生龙之介本人的性格和他一直以来所追求的“极限艺术”来考虑的话,莱斯先生就不一定是个工具了,那完全就是艺术品啊!而面对可能这样一个艺术品,创造者本人恐怕是绝对不想放开手的。
      韦伯看到了医生眼里流露出的一闪而过的了然,顿时觉得心里安定了许多,已经成为机械生物人的莱斯先生非常具有威胁性——哪怕是现在他依旧看起来意识清醒,但因为脑部的电脑芯片已经由卫宫切嗣取出,他失去了在行动、语言和协调能力方面,大幅度降低了他的杀伤能力,如同摆设一样无法动弹——但兵器依旧是兵器,钝刀也是可以杀人的,就算要将他做为鱼饵钓出疯狂的科学家,也必须要找一个坚固的笼子才行。
      “如果一定要找地方的话,磁共振室应该可以勉强用一下,它密闭自带磁场如果开到最大的话,也许产生的辐射可以毁掉一小部分零件,只要他动不了,那么在接下来的行动力应该会变得比较简单才对。”这话还未说完,在床上躺着的莱斯先生突然坐了起来。他试图抬起那已经被言峰绮礼拽下来的手臂,整个人的表情变得迷茫又混乱,他四处张望了很久,最终目不转睛地看向韦伯,“告诉我……贞德呢?她在那里?我……一直在等她。”
      他的神情实在是太过凄凉了,韦伯在注视着对方双眼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错了,也许并不是雨生龙之介从某种渠道非法获得了莱斯先生的尸体,而是这两个人在过去的某个时间里达成了一种协议,不相信贞德死亡、想要活下去直到找到她为止的莱斯先生放弃了身为人类的□□选择以这种方式存活下去,某种意义上来说可悲又可怜,这个年轻人虽然一再告诉自己同情是没有任何必要的情感,对方给自己舰队造成的麻烦,可不会因为对方很可怜而被立刻原谅,但这个从未接触过爱情的少年却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懂了很多东西。
      接下来的画面实在过于简单粗暴了,牧师先生毫不犹豫地拽下了莱斯先生另一只手,这架势着实把旁边的年轻人吓得不轻,他磕磕绊绊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逃出了医疗室。
      “胆子实在是太小了,”言峰绮礼冷漠地把莱斯先生的手丢到了一边,然后扭头看向卫宫切嗣,“是只摘头还是卸了腿?”
      医生张了张嘴,从本心而言他的确对莱斯先生的构造相当感兴趣,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够给对方好好检查一番,考虑到莱斯先生本人已经不是活人且就目前形势来看,他的确有必要掌握一下莱斯先生接下来可能会产生的动向,所以些许研究应该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但做为一个以治病救人为主要人生目的的医生来说,这样简单粗暴的卸除绝对不是他能够接受的,但……对方是言峰绮礼。
      是一个相当不好沟通完全不能理解对方逻辑思维的人。
      这样一个人哪怕告诉他这种行为压根是不对的,恐怕也不会被他理解,反而可能会因此被对方抱怨,觉得自己太过扭扭捏捏。
      “腿,谢谢。如果可以的话,请卸下膝盖以下部分就可以了。”医生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忘记之前自己所有的纠结和困扰,既然牧师先生非常乐意代劳你,那么接下来的大部分事情就可以完全交给对方处理,他果断地放下手术刀,转而找出了一个大型纸箱子堆在言峰绮礼身边,“四肢可以放在这里面,然后身体麻烦就塞进磁共振室里,你真是帮了大忙了。”他言不由衷地朝对方点了点头,却发现言峰绮礼脸上露出了一丝非常扭曲的笑容。
      医生朝他看了一眼决定不去考虑牧师先生到底准备做什么——对方实在是太难让人理解了,做为一个正常人,卫宫切嗣决定拒绝再和这位先生交谈下去,不过显然言峰绮礼本人并不准备就这样轻易地放过医生,他带着点笑容,飞快地完成了医生的祝福,然后在卫宫切嗣那显而易见的拒绝表情下,坚定不移地跟在了他的身后,当然这种被严重扭曲为互帮互助的行为在医生的百般不愿下最终依旧没有办法逃开对方的跟踪。
      而另一边,伊斯坎达尔出现在了舰桥上,刚才那场精彩绝伦的战斗对他的主舰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但如果肯尼斯要继续与之组队的话,那么手无寸铁的银色战舰必须接受一点补给以避免在接下来的战斗过程中它只能做为中看不中用的盾牌的下场,为此哪怕再怎么不想和这些人扯上关系,肯尼斯也最终不得不咬着牙全盘同意的伊斯坎达尔的路线安排——当然为了表现出自己的不甘不愿,亦或者是为了日后做准备,他毫不犹豫地把韦伯推了出去。
      “总之,与那边的联络就交给你了。”金发的舰长挥挥手很敷衍地试图打发掉自己那年轻的部下,“反正你也挺期待和那个看着就傻乎乎的大个子呆在一起的不是吗?”
      他并不傻啊!——虽然这完全不应该是肯尼斯先生刚才那段话里的重点,但在乍然听到这个命令的时候韦伯第一个能够想到的反驳居然是其中某个完全没有意义的人身攻击,在冷静下来之后,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脑子绝对是被什么搅成了一团,失去了应该有的身为军人的判断力,但好像其他人哪怕是奥迪纳先生也非常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看起来非常古怪的命令。
      “刚才不还是水火不容吗?怎么突然把我派过去?”年轻人挠着头看向黑发的中尉,对方在刚才露出过相当意味深长的表情,总让韦伯觉得自己好像是做错了什么,但在反复的确认中,迪卢木多奥迪纳却始终表现得异常平静。
      “这是好事,”也许是因为麻药的作用也有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引发的晕眩,他说话的语气要比之前的冷淡许多,微妙的疏离感让韦伯无所适从了一阵,但中尉先生明显拒绝回答他眼里流露出来的显而易见的疑问,“从战略角度出发,比起我们,你什么都不会不是吗?跟在伊斯坎达尔先生身边应该能学到不少东西,挺不错的。”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帮忙解释肯尼斯的命令,但韦伯总觉得相当不对劲,对方所展现出的莫名的排斥感让这个年轻人纠结万分,但伊斯坎达尔却并不是个擅长等待的人。
      他压根不关心韦伯内心有多么复杂有多少问题想问,完全不管不顾地拎起这矮小的年轻人的衣领,一把把他拽离地面,“哟小子,不愿意吗?”
      怎么可能愿意?韦伯在半空中挣扎了一会,考虑到他身着的是墨绿色的军服,这种不怎么体面的样子非常容易让人产生点不太好的联想——当然伊斯坎达尔本人是绝对不会在意的,他毫无顾忌地又把韦伯往上提了点,用一种类似于威胁(但本人绝不会承认)的语气问道,“不愿意?”
      “你、你压根没有给我选择啊!”年轻人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是强权!这是独裁!这是霸权主义!”
      “哦。”对方冷漠地哼了一下,然后毫不留情地朝韦伯的脑门上弹了一指头,“小子,你忘了么?你是我的俘虏啊,按照奴隶社会的说法,你就是我的奴隶,做为主人我有权利干涉你的生死,去哪里这种问题显然也必须按照我的命令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已经是宽宏大量的恩德了,必须感激才对。”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老思想啊!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一时之间居然完全忘记了挣扎,这样的人居然可以打败我军那么多将领、被反叛军称为征服者的家伙居然脑子还停留在地球历公元前的时代?科技会哭泣的!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虽然说优待俘虏是一种美德,但将俘虏全部击毙也不能算什么大不了的黑点,你们舰队上死伤大半、毫无战斗能力,比起跟着这个病怏怏的柠檬头,我带走你也是出于人道主义的体贴,怎么对此存有疑虑吗?”对方挑了挑眉,再也不关注韦伯是不是有什么意见,他挥挥手,这个小个子年轻人就被一下子甩了出去——被他的部下接了个正着。
      微微的失重感让年轻人脑子充血,他跳起来、完全不曾考虑过对方与自己之间巨大的身高差距,迅速而又准确地冲向伊斯坎达尔,以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冲动和热血朝对方举起了拳头——完全没有意义,红发的大汉甚至根本没有任何闪避,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用手掌接住了攻击,“绣花枕头,你在军校里难道只学会了打字吗?”他冷笑了一下再一用力又把韦伯甩了出去,“小子,刚刚才教过你开枪,难道面对我,你连举起枪的勇气都没有?”
      什、什么?开、开枪?这、这算是什么话啊!
      “我、我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是好是坏这个我总分得清吧?虽然你是个蠢货、傻瓜、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原始人、还粗暴的要死,但我们是盟友啊!不是吗?”韦伯气得脸色通红,这个年轻人甚至觉得在下一刻仿佛就能立刻哭出声一样——但这个实在是太傻了,至少绝对不是一个战士应该有的行为——已经够被对方小看了,绝对不能在这一刻被逼出眼泪来。“军校里……我、我至少学了很多啊!比如你的战略思想什么的……”他说着说着眼神不由自主地朝边上飘忽起来,在军事学院里学习敌军的战略,而敌军的首领此时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这种事情换做是过去韦伯压根想也不敢想,但现实却如同讽刺小说一样在漫不经心中对未来做了充分的预言。
      “啧啧啧小子,你真是让我出乎意料,”伊斯坎达尔忍不住笑了一下,他的表态类似于一种信号,很快周围也响起了各种嘻嘻哈哈的笑声,被围在当中的韦伯只觉得自己好像被羞耻地围观了,不由自主地地扭捏起来,“干、干嘛!我我我告诉你!可不会因为你教我开枪,我就崇拜你啊!”
      呸!自己到底再说点什么呢!韦伯在心里哀嚎了一下忍不住蹲在了地上,天哪,伊斯坎达尔也好、肯尼斯主任也罢,大家肯定都会觉得我是个傻瓜吧?

      宇宙如同一张巨大的深蓝色帷幕,星辰不过是它上面最为细碎的点缀,与这些旷古永恒之物相比,人类渺小得简直令人发笑,能够旷古长存的帝王将相能够讨论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丁点身前身后事,甚至也因为时间过于漫长而散落在时间长河中,仅存了那么些只言片语让人加以各种各样的揣测。
      韦伯忍不住想象了一下日后书里会怎么形容这场漫长的人生旅行——他想过很多形容词、甚至参考过一下伊斯坎达尔私人藏书馆里的库存却依旧没有得到一个稳妥的答案。
      卑劣的背叛者显然不适合实际情形,而窃国者之类的称呼好像也与现实相差甚远,当然并非没有更难听的形容词,但基于眼前的境况来看韦伯实在不想将落魄的被抛弃者之类的词汇加诸于自己身上——这种毫无意义的自我安慰法其实只能得到些精神上的些许胜利却对现实毫无帮助。
      年轻人趴在窗边,旗舰缓慢地在银河中向前飘行,可能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目的地,而这种其他人都清楚自己却稀里糊涂的感觉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朝指挥室看过去,可以说在他还没有发现的情况下,这个名叫韦伯维尔维特的年轻人已经表现出了对伊斯坎达尔足够的依赖和信任,哪怕此时此刻他对此还毫无所觉。
      “我们要去补给,”一直跟在伊斯坎达尔身边的一个年轻副官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在跳过各种各样繁复且可能冗长的问候之后,他非常直接地给了答案,“距离这里大约四个星系,虽然在星图上它被标注为一颗死星但却是走私的好地方。”
      走私……韦伯皱了下眉,当然现在并不是纠结这种犯罪行为的时候,做为实际上已经被帝国公布为反叛者的他们显然已经没有了去制止犯罪的权利,更何况反叛军要得到武器动力源或者其他东西总归会和一些其他灰色产业有所联系。
      不过在这个年轻人的记忆中,对方所描述的地方显然不只是死星这么简单。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朝依旧带着笑意的副官先生那里看了一眼,“我记得那里有相当数量的宇宙海盗?”这虽然是个问句但中间蕴含的肯定却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对方微微额首显然是赞同了韦伯的观点,不过就如同反叛军总是会和灰色产业打交道一样,要想又便宜又快速地拿到帝国的禁购品只有指望什么都喜欢掠夺的宇宙海盗——多么正常且流畅的供销渠道啊,年轻人暗暗想到,但与伊斯坎达尔的盛名相比,宇宙海盗的名声就不那么好了。
      他努力试图将脑子里那些关于宇宙海盗的狰狞嘴脸忘得一干二净,但却好像有了反效果,只要越是试图忘记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就会非常顺理成章地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这好像是韦伯第一次对自己良好的记忆力感到一丝郁闷,档案里那些与血腥及罪恶联系在一起的名字接二连三地在脑子里跳舞。
      “哦告诉我……我们并不会见到吉尔伽美什对吧?”
      “看起来你对宇宙海盗也有所了解?”对方笑了起来而韦伯却觉得未来的前景相当绝望,“天哪!”他跳了起来试图向对方解释一下那个名字所代表的恐怖——当然大部分资料存在着对那个人罪行的夸大其词(毕竟边境的腐败众人皆知,如果将那些被贪污掉的损失扣在一个绝对不会反驳的海盗身上,那么对于那些贪婪无比的管理者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当然若是能够在某天将他一举击杀,那么就能彻底侵吞掉占据着大半个海盗、走私生意的黄金之王的所有财富)——“我听说他喜怒无常!”
      “哦的确如此!”
      “我听说他完全不讲道理!”
      “唔……如果他一个人的情况下的话也的确没错。”
      “我听说他非常丑陋还杀人如麻!!”
      “哦关於这点的话我只能说传言完全错误,他是个非常英俊的、红眼睛金头发的、有着与伊斯坎达尔几乎相似气量的男人,当然脾气的确不好。”副官先生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话头,他慢慢转过身朝着指挥室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便迅速地退了下去,如同来时一样几乎毫无声息。
      但与此同时唯独伊斯坎达尔可以带来的压迫感在瞬间将韦伯紧紧地压制住了,“哟小子,接下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伊斯坎达尔输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坐标——年轻人手中的星图几乎在同一时间显示出了该地的位置——那是位于790光年外的小行星带内的一片空旷地带,应该不存在除了小行星碎片之外的其他东西,不过那毕竟是偏远地带,而为了确保一些不入流生意的正常进行,许多走私贩子和海盗们都会选择在那种地方建立一个建议空间跳跃点。
      这并不是个好主意,在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之后,虽然补给迫在眉睫但自己这边已经没有足够的能力进行空间跳跃——肯尼斯先生的飞船受到了太大的创伤,勉强行进已属不易,再跳跃一次的话恐怕会立刻散架,而伊斯坎达尔的主舰状态也并不圆满。
      他试图说些什么却在下一刻被对方的雷厉风行和执行力所震慑。
      作为一个常年与军部打交道的人,韦伯要比其他人更为了解帝国内部那让人瞠目结舌的官僚主义作风,无论什么事情找上他们,总会不出意外地推三阻四,那些乐于自称自己是英雄战士的先生们甚至都懒得做一做日常的武器维护和包养(当然考虑到众所周知的腐败问题,韦伯也不好说那些武器到底有多少还可以使用),而在伊斯坎达尔的旗舰上他却从未见过违背伊斯坎达尔意愿的人,虽然他们各个看起来比帝国军还要吊儿郎当却感觉比任何一个正规军都更为可靠。
      这也许是不败的秘密,不过此时此刻韦伯并没有什么心情继续去研究伊斯坎达尔的带兵之道,他忐忑不安地计算着空间跳跃可能会对飞船造成的伤害,那些复杂的公式占据了这个年轻人几乎全部的心神,以至于他根本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身边彪形大汉脸上露出的戏谑的笑意。
      不过很快,年轻的军人就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这不可能!”他目瞪口呆地指着窗外那绝对不算小的太空基地——那里甚至已经庞大到可以算是一个巨大的人工星球了,当然在他的星图上这里依旧空无一物,官方系统在几秒前还提醒他靠近这里时请注意小行星的碎片,“这么大一个是怎么瞒过帝国边防的?”
      “隐瞒?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伊斯坎达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可以算得上狰狞的笑容,“为什么要隐瞒?懂事儿的不会来,不懂事儿的干掉不就行了?”
      简直太有道理了……在帝国军人面前这样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话合适吗?年轻人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转身却目不转睛地盯上了远处那颗金灿灿的庞然大物,比起其他人工基地的建筑风格,这颗疑似被走私贩子、海盗所建设起来的无名之城好像显得更具有攻击力一些——他绝对没有忽视掉周遭那些目光所及之处就能看到的暴露在外到底军事设备,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显然现在走私贩子的武装与一般正规军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一些应该有的基础设施甚至可能要比还在帝国掌控之中的偏远地去好上一些。
      “补给、维修,当然只要你有钱,要什么都能在这里搞到,虽然不是我的地盘但对于大部分走货人来说这里却和天堂没什么两样。”
      “……欢迎来到苏美尔……”
      这是个从来没听说过的地名,当然如果单纯从苏美尔这个词来分析的话,差不多可以追溯到人类星际行走史之前的古地球文明中的远古历史部分——那实在是太过悠久的过去了,哪怕博闻强记如肯尼斯先生,他也未必能够非常确切地回忆起与之相关的知识点。
      韦伯并非傻到判断不出眼前这座庞然大物那可以预见的让人咋舌的造价,先不说星球的建造费用,光那些防御武器就价值不菲,这不太像是一两个走私贩子、海盗或者是其他热爱小打小闹的犯罪分子们能够拿得出手的资金,“走私很赚钱么?”他忍不住问道,“据我所知,按照帝国法律的相关规定这是一经发现立刻处死的罪行。”
      “哦,然后呢?”伊斯坎达尔轻描淡写地哼了一声,“小子容我提醒你,你们现在身上也背负着一经发现立刻处死的罪名,并没有比余与那里的其他人好到哪里去,在命都快要没了的现在,你居然还能想着那要你性命的帝国的相关法律,这真是让人吃惊的天真。”他看着韦伯,就仿佛这个年轻人是个专门负责逗笑的弄臣一样,嘲笑着他的天真和不识时务。
      韦伯愣了一秒然后立刻羞愧地红了脸,就如同伊斯坎达尔所说的那样,他现在好像依旧对自己的身份懵懵懂懂——或者说得更简单点——他根本就没有自己是个罪人的意识,当然要从一个守法公民、还算有点前程的小军官转变成不得不在星系间逃亡、被冠上污名的罪犯,这之间的确需要点适应时间,却万万不应该在伊斯坎达尔面前表露出来。
      他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唇,刚想再说点什么转头就看到刚还站在自己身边的先生早就在另一边接通了通信系统。屏幕因为之前的袭击而受到了些许损坏,韦伯仅能断断续续的画面中判断对方就如同外面漂浮着的太空基地一样金光闪闪,“他可真是太亮眼了。”年轻人带着点震惊感叹了起来,而就在他试图再看的仔细一点的时候,那边的音量突然一下子放大了。
      “杂种!居然如同丧家之犬一样逃到我这里来?瞧瞧你那德行,的确是能愉悦到我几分的哈哈哈哈哈哈。”
      哈?这是谁啊?!

      韦伯一直认为伊斯坎达尔并不是那种可以忍下各种挑衅的男人,也许一开始会为了战略保持沉默,但接下来的反弹必定会更为凶猛,在这个年轻人的印象中好像还没有哪个人有胆色到敢在伊斯坎达尔面前大呼小叫(这时候他果断忘记了自己在这之前冲着伊斯坎达尔咆哮的片段)。
      形势一瞬间仿佛非常紧张——才怪。
      伊斯坎达尔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余刚和帝国军打了一架,就是他们逃得太快了,实在没意思的很。”
      “所以你这杂种你一脸狼狈地逃到我这里来了吗?哈!哈!哈!就这样居然还好意思宣称要征服宇宙,脸未免也太大了吧。”
      能不能好好说话?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个家伙,当然他很快就想起来联络器对面的那位先生有着多么危险的身份,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的要比较一下的话,说不定伊斯坎达尔的危险程度要远远低于著名的军火贩子吉尔伽美什,毕竟后者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和喜怒无常。
      一直都有传言说没有吉尔伽美什弄不到的武器,无论是过去那著名的女武神的项链还是帝国最新出品的飞船,只要想得到、只要足够有钱就什么都能得到,不过这并不是他出名的主要原因,坏脾气才是。
      与其他军火贩子(准确说应该是与其他所有正常的生意人不太一样),吉尔伽美什压根不考虑推销自己的产品、维护自己的商业品牌这种在他眼里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如果想要测试武器性能这位先生只会做一件事情——那就是直接朝着买主开炮。这样居然还能完成生意、并且生意越做越大,实在很难去理解买主的想法。
      韦伯往伊斯坎达尔身后缩了缩,他从来都没有对付这种性格的人的经验,况且吉尔伽美什盛名在外,着实让这个年轻人有点闻风丧胆,但显然韦伯的任何动静并不可能完全瞒过联络器对面那个金光闪闪的男人的眼睛。
      “你什么时候改养兔子了?”他拖长了语调慢吞吞地问道,“看着好像挺好玩的,不如送给我,你要的东西我勉勉强强给你打个九点九折。”
      这不就是没有打折吗?韦伯从伊斯坎达尔身后探出脑袋刚想要吐槽两句就看到了吉尔伽美什朝着自己阴森森地笑了一下,吓的他又立刻缩回了脑袋,趴手趴脚地抱住了伊斯坎达尔的披风。
      “这可不行,这小子可是余刚刚弄到手的人质,虽然看着不成样子、也没什么胆量、一副小家子气,”大汉刚说了两句就察觉到躲在背后的那小子正恨恨地揪着自己的衣服,虽然没能看到他的表情,不过仔细想想恐怕也是那咬牙切齿又无能为力的愤恨样子吧,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在吉尔伽美什略带惊讶的目光中把韦伯一把抓了出来,“不过嘛,还算是有点脑子的,关键余觉得他运气不错啊。”
      什么嘛还以为你会说点什么,运气到底算是哪门子的优点?况且如果自己运气很好的话也根本不会碰上这场祸事、碰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吧?被提在半空中韦伯挣扎着扭了两下,却最终扁扁嘴把一切委屈吞了下去,只一个人默默堵着气把头扭到了一边。
      这倒是让人有点惊讶的反应,伊斯坎达尔忍不住对着这个年轻人挑了挑眉,他之所以会一眼看中韦伯,然后将之从肯尼斯身边带过来,其实有非常深层次的原因,当然比起肯尼斯脑子里所想的那些门门道道又好像简单易懂了很多。
      如果用最通俗的说法,差不多就是看对眼了。
      虽然的确让人难以置信(相信韦伯本人也会对这个原因嗤之以鼻),但韦伯所表现出来的与伊斯坎达尔所接触到的那种贵族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他不像一般的贵族那样带着虚伪的假面具,永远只会矜持地微笑,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伊斯坎达尔在练枪的过程中曾经很认真地观察过韦伯,这个年轻人的确没什么射击的天赋——这没什么,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上战场的,但他的确在改变,从一点点挺直的背就能看出来他在认真做事。
      这是一种很难能可贵的品质,伊斯坎达尔很少出言夸奖别人,而且在他看来这种事情也并不值得特地点出来表扬一下,但考虑到对方一贯以来身处的环境,居然还能这样朴实就有点少见了。
      吉尔伽美什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了伊斯坎达尔眼里那一闪而逝的流光,倒是让这个性格古怪的家伙彻底起了兴致,“有趣!很有趣!”他突然又一次笑了起来,当然韦伯依旧过没有能够理解到他的笑点,“我说真的,给我玩几天就送回来,为此我打……嗷!”他刚想再说点什么,就突然被身后一个绿色头发的男人一下子击倒在地,屏幕上那张雌雄莫辩的脸一闪而过,然后瞬间黑屏了。
      吉尔伽美什居然被人打了!韦伯几乎想要尖叫出声,但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毕竟伊斯坎达尔显得是这样冷静,甚至看上去有点无言以对,完全不像是碰到了什么重大事情的模样,于是在冷静了几秒之后,他忍不住悄声问道吗“这……是怎么回事?”
      “夫妻打架……”伊斯坎达尔的表情略微地变化了一下,再一次补充道,“夫夫打架,没错,恩奇都应该是个男人。”
      “什么叫应该是个男人啦?”其实吐槽点意外地不太对劲的韦伯在嘀咕了两秒后才后知后觉地叫了出来,“等等!为什么这种性格的人都有恋人?”
      这种八卦问题照理来说应该没人会给他解答,但伊斯坎达尔却非常认真地琢磨了一下,也许是吉尔伽美什的性格实在是太过多变,在仔细考虑了几分钟后,他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终于回答道,“据说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比其他人多更多了几分忍耐力吧?”
      不,这简直应该算是圣人一样的忍耐力了。自认为不太八卦的少年忍不住想到。
      一个半小时之后吉尔伽美什才再次出现在韦伯面前,那时飞船已经进入空港,甚至在没有人指挥的情况下熟门熟路地进入了维修仓,对此武器商非常的不满意,“这算什么意思?凭什么他们就能这样进来?一切都还没谈妥当呢!”恩奇都毫不犹豫地再一次对着他的后脑勺来了一下,力气之大让韦伯忍不住呲了下牙。
      恩奇都先生是个非常好的人——虽然在这个地方用好人来做一个形容词好像总觉得有些奇妙的违和感,但韦伯觉得能够接受性格如此乖戾的吉尔伽美什作为朋友,心性应该已经修炼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腹诽了很多次的武器商面无表情地看着伊斯坎达尔提供给他的清单——这份两页、有185个条目的武器及补给清单虽然还不至于对他的库存产生什么影响,但由小见大,他差不多已经可以琢磨出接下来对方准备要做的事情了。
      “你在玩火。”他弹了弹单子冷笑了一声,“你这只会打仗的杂种脑袋是不是被什么糊了脑袋,不过就是捡了一船的炮灰,就准备借此机会打上帝国吗?蠢货!你这是在找死!”
      伊斯坎达尔好整以暇地靠在舒服的沙发上豪爽地灌下了大半瓶烈酒,如果说吉尔伽美什这里有什么非常值得赞美的东西,恐怕也就只有这位金光闪闪的商人那些窖藏的足以让世界上所有收藏家都为之发狂的美酒了,虽然酒窖的主人看不惯大汉接下来即将进行的看似无脑的放肆的行动,但好像对不打招呼就喝酒这件事反而没表现得太过气愤,“杂种!你这种牛饮简直是在浪费我的好酒。”金光灿灿的武器商咆哮了一声,转手从柜子里又拿出了一瓶,“毫无品味的家伙,这才是真正的好酒,你挑酒只看酒精浓度吗?”
      那的确是绝世的好酒,刚启封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酒香,伊斯坎达尔深深吸了一口气顿时笑逐颜开,“好酒!”他大喝一声却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开这瓶酒……看起来你也不是不心动啊,拉美西斯是不是马上就要到了?”

      拉美西斯和吉尔伽美什——如果可以找个词来形容他们的话,也许只能用谜一样的心之友来概括他们那奇妙的友谊,哪怕是恩奇都也曾对这哈哈大笑二人组有过哭笑不得又吐槽不能的经历。如果只是单纯地认为他俩是非专业的搞笑组合的话,那就太过小看这两个人能够带来的危险了,当然比起异常高调的吉尔伽美什——这位武器商人从来不知道掩饰这个词语怎么拼——这位被称为法老王、拉二的情报贩子的伪装就靠谱多了。
      他是一家著名连锁咖啡店的店长,喜欢酒、养了不少血统高贵但相当凶狠的的猫。
      “比这个家伙可靠多了。”伊斯坎达尔在向韦伯介绍的时候重点强调了这一点,“可以说除了是个猫控之外没啥缺点。”
      “为什么猫控是个缺点?”韦伯对这个人设颇为不解,那种毛茸茸的小动物从古至今都很招人喜欢,哪怕在文学方面不太擅长的他也能举出不少为之著书立传的名人,“喜欢猫应该没什么吧?”
      “嚯!那杂种的猫凶的不行!”吉尔伽美什在旁边愤愤不平地补充道,“所有的都特别凶!”看这态度不用想就能猜到发生过什么,韦伯忍不住窃笑了一声,招来了金灿灿的武器商瞬间投来的好几个眼刀子。
      大概是吉尔伽美什本人天生和动物不太对盘,几秒种后,从外面冲进来了两只蓝色的大猫,它们张牙舞爪地绕着吉尔伽美什转了两圈,然后并排趴在了武器商脚边,若不是那两只大型猫科动物的确在喵喵喵地叫,韦伯说不定会因为那与家猫完全不匹配的体积和大小将它们判断为老虎豹子之类的猛兽。
      “杂种还不快滚!”脾气暴躁的武器商一边呵斥着一边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两包猫罐头——韦伯见过这个牌子,印象中是需要定制的、价格相当昂贵的专业猫粮——会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很让人好奇,大概是因为他探究的目光太过灼热,吉尔伽美什异常不满地再次瞪了他一眼。
      大猫们完全没有理会武器商的咆哮,它们嗅了嗅罐头,嫌弃得哼哼了两声之后跑来开始蹭伊斯坎达尔。这应该算是这几天里韦伯看到的最好笑的画面了,明明给予了投喂却完全没有得到感激的吉尔伽美什气冲冲的样子和看起来不太擅长对付猫却被猫黏住了的一脸无奈的伊斯坎达尔,明明放到外面是光提名字就能让人闻风丧胆的家伙,现在却连两只猫都搞不定。
      “臭小子,你也太幸灾乐祸了。”伊斯坎达尔手一伸就把韦伯提溜到了身边,一把塞在了大猫们面前,大概是真的被调教得相当好的缘故,猫咪们对于眼前突然换了个生物并没有显得太过焦躁,也就不过三五分钟的事情,这个年轻的帝国军军官已经忘记好奇拉美西斯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专心致志地和猫玩到了一起。
      “这小子倒是个心思很纯正的家伙,”伊斯坎达尔悄无声息地和吉尔伽美什一起走出了会客室,拉美西斯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会特地使唤猫过来很程度上就是为了引开韦伯的好奇心——对于情报贩子来说,这种几乎没有任何信息流出的无名之人才是最为可怕和致命的,如果可以的话他绝对不想和韦伯打交道。
      后者虽然暂时还不太明白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却凭着本能感觉到了伊斯坎达尔不愿意带自己去见拉美西斯的用意,在几乎没有交流的情况下默默地留在了会客室里,“总感觉有点被小瞧了,”年轻人抱着猫轻声说道,蓝色的皮毛比柔软的丝缎还让人着迷,乖巧的大猫的呼噜声也让人特别想跟着一起睡过去,他蹭了蹭温暖的皮毛,那顺滑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它们趴在了地上,“下次,也想抬头挺胸地站在那些人面前呢。”
      亲眼看看那些在帝国如同禁句一样不能提及的家伙。
      “不过要能够成为和伊斯坎达尔差不多厉害的人物的话,应该很难吧?”明知道猫咪根本不会回答他任何问题,韦伯却依旧忍不住问出了口,当然能让他这样坦率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缘故,内心深处的迷茫和不安不可能对着伊斯坎达尔坦诚相对,也没有办法向肯尼斯诉说,在日复一日愈加远离主星的是日子里,那种孤独感正渐渐地将自己吞没。
      我这样的弱小,对于伊斯坎达尔来说到底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
      完全没有得到认可的失落感如同一块石头压得韦伯喘不过气来,和在帝国的日子完全不同,那个大汉并不会否认自己的努力也绝对不会因为一件小事的成功而随意的进行夸奖,他好像永远都站在离自己极为遥远的高处,疏离又冷漠地看着自己往上攀登。偶尔韦伯会觉得自己是不是稍微靠近了他一点,却在下一秒又被立刻打回原形,这种失落感无处排解,只能对着猫诉说一二。
      “对于伊斯坎达尔来说,我到底算是什么呢?他说我是一个战利品,但根本没有任何价值的我,对于他来说其实只是个累赘吧?”没有指望得到回答的韦伯戳了戳蓝色大猫的鼻子,立刻被对方的爪子糊了一脸,“哎哎哎哎我错了我错了轻点。”

      “所以说,带着他是为什么?我没看出来他有什么利用价值……”拉美西斯揉了揉怀里的两只蓝猫朝伊斯坎达尔看了一眼,和韦伯玩耍的几只猫身上都带着窃听设备,足够让他在对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倾听一些那小子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心事,“如果只是因为血统的话,应该有其他更为接近的可以供你选择吧?”
      “血统?什么血统?”伊斯坎达尔一屁股坐在地上,这种动作若是由其他人来做恐怕会显得粗鲁又没有教养,偏偏他做出来就没来由地有种震慑人的力量,“如果你是指那一星半点的王室血统的话,我才没把那东西放在眼里呢。”他说着抓起冰桶抄了几块冰将它们一块块弹进杯子里,这种大概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玩的游戏,他倒是做的一丝不苟,不过无论是吉尔伽美什也好还是拉美西斯也罢,都对此无动于衷也完全没有要嘲讽那家伙的意思。
      他们三个人各据一方闷头喝了两杯,显然都在思考接下来应该怎样争取己方的最大利益——显然无论是金光闪闪的武器商还是行事隐秘的情报贩子都对伊斯坎达尔会成功这点深信不疑,这个国家已经彻底腐烂了,是该用斧子劈开那些沉重又充满恶臭的枷锁,将所有人从疯疯癫癫的皇帝手里解放出来了。
      当然除了伊斯坎达尔之外的那两个并非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想法——就如同所有胸怀大志的人一样,他们一直以来都在暗地里隐秘地进行着自己的计划,但也许是那位热爱征服一切的红发大汉本身让人震撼的胸怀,虽然依旧对他并不怎么服气,三人却因此产生了非常微妙的、维持着某种平衡的友谊。
      互相牵制、互相支持、互相妥协、互相插刀,仿佛已经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日常,只是这一次伊斯坎达尔并不是一个人。
      虽然韦伯威尔维特先生看起来非常幼稚——那个年轻人还不到二十岁,无论从学历阅历来看都与这帮游走于死亡边缘的“亡命之徒”有着天壤之别,实在看不出伊斯坎达尔到底是怎么看中他的,当然比起还算正直的拉美西斯,吉尔伽美什的脑洞就要大得多,只是那些带有情色意味的想象却在他真正与韦伯接触过一阵子之后彻底放弃了。
      那家伙完全将这小子当成是自己的部下在培养,只是比起现在伊斯坎达尔麾下的那些得力战将,韦伯看起来压根毫无用处,看那小子的手就知道,他根本连枪都不会开,这样一个毫无作用的人,特地带在身边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他曾经非常仔细地观察过伊斯坎达尔,当然哪怕这种打量再怎么严密也依旧不可能瞒过那家伙,只是比起其他将这种视线视为挑衅的人不同,伊斯坎达尔倒是非常坦然地由着他继续看下去,但也就是这份坦然才让武器商确定收留韦伯、将他带在身边完全是这个家伙不动脑子做出来的判断。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怪,当年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也是这样不打不相识、和拉美西斯之间的交情也不过是哈哈笑了两声就冒出来的、哪怕他再怎么想探究韦伯这个人的特殊性,在拉美西斯这样直白、伊斯坎达尔几近默认的试探之后,他不得不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简单来说就是突然看对眼了。
      当答案只剩下一个的时候哪怕再怎么不科学它也是标准答案,吉尔伽美什将监听器打开又关上、关上又打开,所能听到的只有那个小子无数对于自身能力的不信任及对伊斯坎达尔极为隐蔽的憧憬之情,大概是还在纠结双方身份和自己的立场,他在几个关键的词汇上用词非常含糊,其中不少段落恐怕是埋在大猫绒毛里含含糊糊地说出来的,不过这完全不妨碍到伊斯坎达尔先生脸上露出的那该死的得意。
      “不过是个杂种!”他愤愤不平地嘀咕起来,为什么吾友就从来没有这样坦然地夸奖过自己呢?
      “如果非要说他有什么优点的话,除了肯学之外,运气倒是相当不错的。”那群人碰到了的几乎是必死的局面,居然能够脱困而出遇上自己,从某种程度上来形容简直就是幸运爆表,伊斯坎达尔在接收这群人的时候,曾经向那些话还惶恐不安的帝国军们略加打听过最后一次空间跳跃时发生的事情。
      撇开实力不谈,那小子在最后关头爆发出来的决断和几乎可以算是无以复加的幸运拯救了那艘舰艇上的所有活人,如果说在这次事件中谁最值得褒奖,那就只有韦伯一个人了。
      “他运气好。”伊斯坎达尔极为冷静地介绍道,“跟他是什么血统没什么关系,我觉得他运气好,仅此而已。”
      王族血统也好、未来的指挥官也好,如果打下整个帝国的话这样人要多少有多少,但幸运之神却只会在一个人身上降临。
      伊斯坎达尔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幸运的代表。

      这话听起来太可笑了,另外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嗤了一声,幸运这种东西是最虚无缥缈的,如果仅仅凭借着一点就能打胜仗的话,那所有人都应该去堤喀星朝拜一下才对。
      “我得提醒你,”拉美西斯举起酒杯晃了晃,“那小子可没什么军事家的血统,虽然我也觉得XX之子、XX之孙这种说法非常愚蠢,但父兄所处的位置的确可以影响到后辈的眼界,你养的那个小子不过是皇室最烂一支庶子情妇所生的孩子,就算有那么丁点皇室血统在未来也绝对不会成为你的助力,反而会因为他的母亲的存在而多有限制,这点极有可能成为日后攻击你的手段,我劝你放弃他比较好,毕竟堤喀只是偏远地区的一颗毫无亮光的小行星,而维多利亚却曾一度刻在每艘战舰的最前端,胜利女神要比幸运女神重要多了。”
      这倒是极为真诚的肺腑之言,以拉美西斯的为人,这已经是相当难得一见的大实话,毕竟情报贩子在没有付钱的时候十句可能只有一句是真的,这点伊斯坎达尔很承他的情,不过红头发的大汉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事实上这位先生在判断“才华”这方面有着与其他人不太一样的见解,门第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的追随者里有不少是星际人口贩子们丢弃的“货物”。当然如果非要追究门第的话,拉美西斯的手下也好、吉尔伽美什的手下也好有大批大批见不得光的家伙,只是与伊斯坎达尔不同,那些人也许永远都无法走在阳光下,而韦伯威尔维特的资料却早就在帝国方面的案牍上了,这才是另外两个人所担心的地方。
      那个小子,哪怕现在看起来再怎么憧憬伊斯坎达尔,也完全不能保证本人的忠诚度。
      事实上恩奇都也是这么想的。
      绿色长发,面若少女的年轻人此时此刻证盘膝坐在韦伯面前,与对方一起揉搓着大猫柔软的皮毛,“奥茲曼特别擅长养这个。”他笑眯眯地补充道,“那是拉美西斯的真名,不过因为太长了,所以有着各种各样的简称。”
      “唔……他们都和想象得不太一样。”资料里的这三个人和实际上他所见到的这三个人感觉完全不一样,若是换一个时间和地点看到他们,韦伯也许会非常天真地把拉美西斯当成宠物店的老板、把吉尔伽美什当成中二病未愈的宅男……好吧也许就只有伊斯坎达尔一个人人设没感觉没什么变化,其他人都和资料上的差的太远了,“他们都挺有意思的。”年轻人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他站起来趴着窗往外面看去,能够看到的并不是金色的卫星城内部而是璀璨又深幽的宇宙,群星在极远处散发着光彩,那些距离这里几万、几十万光年的地方如果用空间跳跃系统的话可能只需要一天或者两天就能抵达,庞大的星盘上放眼望去那些原本属于帝国的领地其实早就在一次又一次分裂中成为了其他人的囊中之物,它们有些是大贵族的领地、有些早就和伊斯坎达尔一样默默地举起了反旗。
      说来有趣,人类好像从古至今都在重复着分裂、融合再分裂的进程,从那颗蓝色小星球开始就没有改变过,他完全不想去回忆历史课本上对于首任皇帝陛下的种种夸张描述却忍不住去想象未来历史会怎么描写今天这个可能不为人知却足以决定未来整个星系命运的小小会面,也许参会者在帝国方面看来不过是通缉令上的一二三名,但却无一不是能够掀起足够浪潮的男人们。
      “真想……一直看下去呢。”他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恩奇都,“这种极有可能见证历史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绿头发的年轻人歪了歪脑袋——他曾经一度被吉尔伽美什吐槽和脾气和泥人似的,虽然谈不爽木讷,却并不是那种能够感知对方情绪的类型,以至于他不是很能够理解韦伯在兴奋些什么,在他看来,分也好、合也好,最终能够获得胜利的只有吉尔伽美什一个人。
      这是身为宇宙首席通缉犯吉尔伽美什最为重要的武器的自信。
      唔好吧,那家伙可不喜欢自己将自己定义成一个非人类的物品。
      恩奇都又笑了一下,也许他不能理解韦伯在心潮澎湃点什么,不过不妨碍他看这个年轻人很顺眼,监听活动也许在十几分钟前还有些必要但现在以他的眼光来看韦伯威尔维特是个相当单纯的人类,“你想出去逛逛吗?”
      想!韦伯兴奋地转过身却在下一秒冷静了下来,他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年轻人,这里并不是伊斯坎达尔的地盘,诚然对方并没有说过自己不能离开之类的话,但他依旧不想因为自己而造成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不了,”他再一次揉起了拉美西斯养的大猫,“我就呆在这儿挺好的。”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会被肯尼斯先生斥责为胆小和没有见识但感觉也没什么。
      这倒是个很新奇的说法,恩奇都见过许许多多试图走出去打听些东西的人们,他们中有些会被吉尔伽美什派人处理掉,有些可能会投入武器商人的麾下,却从来没有一个这样直白地承认自己的胆小和怯弱。
      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恩奇都突然有些明白伊斯坎达尔看重对方的理由了。

      与自己选择不出去的韦伯不同,肯尼斯艾尔梅洛伊先生其实对这个地方充满了好奇。作为一个从小在首都长大的贵族,他和其他那些热爱为非作歹、作威作福的贵族们不同,反而对主星以外的地方充满了好奇,只是出于身份及各种各样的阻碍,这位先生唯一一次出行反而可以算是他生命的终点了,虽然所有人都试图安慰他事情并没有恶化到这一步,但基于对皇帝陛下本人的了解及自身形势的谨慎估计,他很清楚自己未必有命能够活着回去。
      真有意思,明明早就已经废除了贵族制的存在,掌管国家的人却从来都不曾发生过变化,显然他不可能受到一个公正的审查——只要一想到法庭和军部那些令人厌恶的嘴脸,这位曾经最接近王位、被那些家伙百般讨好过的先生就忍不住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肯尼斯并不是那种毫无政治敏感度的人,事实上以他的身份若是对这些东西丝毫不懂恐怕早就死过十七八次了,但也因为他心里明白所以反而更加清楚自己能够平安回去的概率有多低。
      皇帝陛下——金发的舰长回忆了一下,在那段极为漫长的没有子嗣的日子里,对方的确是曾经真心将他当成继承人培养的,只是一旦让那个家伙看到希望显然自己是可以被毫不犹豫舍弃掉的那一个。他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的雄心壮志,走遍天下这种曾一度被嘲笑为异想天开、无稽之谈的伟大宏愿好像终于到了可实现它的时候了,他按捺不住朝着宇宙星图看过去,那些黑色的斑点也许在自己人生的最后这段时间里会一个个亮起,填补完他那空洞又苍白且现在看来极为可笑的前半段人生。
      若可以将这里作为他走出去的第一步的话其实应该是个非常完美的开始——从帝都来的年轻贵族和在通缉令上的逃犯们——当然仔细想想的话却应该是从帝都落荒而逃的落魄贵族和将通缉令视若无物、日子过得非常随心所欲的逃犯们,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些在一墙之隔努力修缮这整条飞艇的家伙们可能会有的窃窃私语,那些细碎的嘲弄声踩在空气中散开,如同这世上最可怕的毒药一样一点点沁入自己的肌肤、自己的心灵。
      他脑子里混乱成了一团,走出去还是继续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故步自封,每一步对于他来说都显得是那样的艰难,直到有一个人推开门为止,“修理速度非常快,预计十个小时后就能顺利起航……”迪卢木多奥迪纳先生露出了一个非常久违的微笑,他头上的伤势看起来在这里得到了稳妥的治疗,很难想像这个充斥着各种通缉犯的地方居然还会有手法如此高明的外科医生,当然并不是说卫宫医生的手法有什么问题,而是那位先生显然被奇奇怪怪的神父给缠上了,而一般情况下舰船上的其他人并不太愿意去招惹性情古怪、据说还身手不凡的言峰绮礼。
      金发的指挥官先生刚准备仔细思考一下那位神父的身份,对面的先生却露出了一丝犹疑之色,光辉之貌下隐隐浮出了一丝踌躇,“有个事情……我想你得知道。”他支支吾吾地说道,“……新闻里在报道这次的事情。”如这位先生所料的那样,肯尼斯艾尔梅洛伊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苍白,他绝望地朝中尉看了一眼,如丧考妣地跌坐在椅子上。
      任何一个有自尊心的人都不能接受的污名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盖在了自己身上,大逆不道也好、心怀叵测也好;高傲是心怀不轨的代名词、冷漠是别有用心的掩饰,文人的笔、政客的嘴,在一旦涉及到皇权交替的时候会达到惊人的统一,他甚至能够想象得出皇帝陛下拖着病体展现出了极为惊人、足以收获几十个最佳表演奖的演技来表达自己的痛心疾首。
      “不,并不是您想的那样,”年轻的战士仿佛终于镇定下来似的认真说道,“是地下电视台在说……您不会以为在这个贼窝里会有谁看官方电视吧?”这位并不太擅长叙述的先生在发现自己的确无法将新闻报告里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转述出来之后最终忍不住伸出手将兀自懵懂的舰长先生拖出了属于他自己的那片狭小天地,在无视了所有或是试探或是审视的目光后毫不犹豫地朝向食堂走去。
      而在那里、在屏幕上,一场激烈的演说正在进行着。
      肯尼斯一眼就认出了演说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方还能勉强算是艾尔梅洛伊先生的同窗,只是因为狂放不羁的处事方法和口无遮拦的性格、胆大包天的狂妄态度迫使学校于六年前开除了对方,并宣布他的一些作品——现在看来很有道理,但当年看的时候只让人觉得满篇胡言乱语——成为了禁止发表的书目。
      他几乎能够想象出对方会说些什么,考虑到对方一贯以来对于皇室所表现出来的憎恶,他应该会很幸灾乐祸地看到自己陷入如此的不幸。
      “这是一场显而易见的阴谋,”对方端坐在镜头前侃侃而谈,“22岁的宠妃和179岁、早就已经失去生育能力的皇帝陛下有了孩子,当然众所周知这个也许只有他俩期待的孩子现在还在那女人的肚子里。不过鉴于在这之前包括皇后陛下在内的76位女性都没能成功诞育,从概率学的角度来说我很难认为这孩子是他亲生的。对于皇帝的吐槽我们暂且搁置在一边,肯尼斯艾尔梅洛伊先生的叛乱虽然在大部分国立电视台里被大肆宣扬和申讨,但稍微有点辨识能力的人都应该非常清楚,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恶毒的阴险计划,虽然暂时不能判断那艘白色舰艇逃往何处,但看在我和那位古板又毫无情商的先生就读于一个学校的份上,祝他能够顺利逃出生天。”
      画面闪了一下,右下角的小图换成了自己的照片,金发的年轻将领相当震惊于居然还有人为自己辩护这一事实,毕竟这位生活在首都、平日里与种种违法行为从未沾边过的先生还是第一次看到私人搭建的电视台向全星系广播的样子。
      好像有那么一丁点感动,但更多的是对现实的绝望,一眼能够看透的冤屈下是其他人完全无法插手的无奈,哪怕有再多再多希望能够看到自己逃出生天的企望也依旧无法逃脱后有追兵的残酷现实。若在此时此刻,他的心灵不够强大的话,兴许早就已经绝望到了杀死自己的程度,但偏偏艾尔梅洛伊先生并不愿意就这样输给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虽然自身的觉悟还没有到达一定要让皇帝陛下饮下苦酒的地步,但杀回首都的念头却已经成为了一根刺,牢牢地扎在心口,只是要完成这个愿望还有一个巨大的拦路石。
      钱。
      维修飞船要钱、维持补给线要钱、招募人手也要钱,这种近涉及到的金额是一个巨大的无底洞,而肯尼斯艾尔梅洛伊先生此时此刻实际上是身无分文的。作为帝国屈指可数的大贵族,缺钱这个字眼听起来好像非常可笑,这位先生在几十代人潜心经营下有着庞大的封地和令人咋舌的财产,要养一支军队其实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只是家主的印信也好、可以调动资产的证明也罢都因为这次出征被他留在家里交给妹妹保管,以至于现在连维修飞船的钱都拿不出来,他绝不相信伊斯坎达尔会付这笔账。
      那位红头发的大汉看起来极为粗鲁、仿佛连基本的礼数都不周全,实际上是再精明不过的家伙,这样一个人,哪怕知道自己奇货可居(事实上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这家伙已经将宝压在了韦伯而不是自己身上)也绝不会支付这样一笔庞大的金额,更别提复仇路上都由他来买单了。
      那么自己有什么足以交换着一切的东西吗?
      他在角落里徘徊了许久,将一切得失仔仔细细地算了一遍,有苟且偷生也有舍生取义、有自己成功杀回主星身登大宝、也有如同丧家之犬似的四处躲藏,他手上能够拿的出手的筹码实在太少了,这些也许根本不值一提的小手段若是以前是自己连看都不屑一看的东西,而现在却成了说每句话都需要仔细掂量的存在。
      “把那小子给我叫来。”肯尼斯艾尔梅洛伊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亲自交涉的想法,贵族的骄傲让他只要一想到要对一群罪犯低头就痛苦不堪,这种在大部分人看来是非常矫情的想法却是这位先生最后的坚持。
      仿佛只要他自己不曾出面,就依旧能够维持住艾尔梅洛伊当家人的尊严。
      这实在是没有意思的倔强,迪卢木多奥迪纳先生忍不住想到,韦伯威尔维特毕竟不是埃尔梅罗家的人——诚然他们俩之间有那么一丁点血缘关系,但情妇的孩子和正儿八经的家主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的,若是连这种家族最为机密的事情都被对方知晓的话。
      那么肯尼斯艾尔梅洛伊会被抛弃的概率也会大幅度的提升。
      黑发的青年并不想让身边人知道自己这种危险的想法,事实上在经过仔细且周到的思考后,所有人都能得出几乎一致的结论,哪怕肯尼斯表现得再怎样不通世事也没有办法掩盖掉他做为一个前皇位继承人所应该具有的素质,而这绝对不是一个想要培养傀儡的人所希望看到的。
      当然这并不是韦伯的错、更不是肯尼斯的问题,在现在的大环境看来他俩也就如同自己一样,是大浪中的小舟、是风中的落叶,也许下一个浪头就被把船击沉、也许两片树叶都会被吹进火盆里,在命运这无形的巨人眼中,自己这些人是完全没有能力去撼动它的。
      “为什么不去?怎么?你也觉得我疯了对吧。”肯尼斯的表情狰狞了一下,“你也觉得我疯了是不是,明明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家族隐秘为什么要告诉一个情妇所生的小子、明明可以自己去谈为什么非要叫他……看起来你还是有点脑子的。”
      “我并非不会思考,”黑头发的中士冷静地回了一句嘴,“当然如果您不吝赐教的话我愿意洗耳恭听,毕竟在我看来、在任何一个正常人看来,你这种行为都是让人无法理解的,明明还有机会不是吗?”作为一个平民出身的军人,他完全不能理解肯尼斯宁可死也不愿意去亲自去做交易的心理,毕竟在这之前这艘舰艇上的其他大部分人都认为己方与伊斯坎达尔方面已经达成了协议,而韦伯不过是为了让这份协议更好、更完美的中间人罢了。既然已经向对方服软,那为何不再做一次呢?
      若将这一切归咎于肯尼斯艾尔梅洛伊先生无法忍受失败、落魄的心理环境的话显然是非常粗暴的推论,以迪卢木多对对方的了解及观察来看过去几天的痛苦挣扎才是这位先生最为真切的心理反应,他能走出来、他愿意走出来,已经是一种明确的表态了。
      “不、你不明白。”肯尼斯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勉强舒缓一下自己绷得紧紧的神经,“那个小子……运气很好。”他像是解释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死的,“你觉得他们谁能放过我?无论是成功复仇还是不幸失败,我是最好的靶子,天生的原罪,别用这种悲痛欲绝的眼神看着我,lancer,我……是注定会死的。”他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说不定我只能指望那小子稍微有点良心,不要在日后发达了做出什么过河拆桥的事情。”
      这的确是大实话,事实上奥迪纳先生本人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只是虽然艰难、虽然接下来他说的这个主意可能看起来异想天开,但出于某种也许对方可能终其一生也无法接受的感情,他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那就跑吧,我看过星图,如果只乘坐战斗机的话到达下一个小行星并不需要太久,如果隐姓埋名地藏起来也许终生都不会被皇帝发现。”
      这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好、最实际的方法,却对大局毫无用处,诚然他本人明确知道这一点却依旧不放弃继续游说的机会,“如果就我们俩的话,以威尔维特先生的性格应该不会追究才对。”
      “闭嘴!”
      “简直是一派胡言!”
      “若是这样胆战心惊地逃走将一切东西都拱手相让的话,那不是太轻易放过那些将我逼到这种地步的人了吗?”皇帝也好、伊斯坎达尔也好、韦伯威尔维特也好——哪怕此时此刻理智在提醒肯尼斯他发泄怒火的对象及理由有些并不正确但依旧没有办法让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甚至那熊熊燃烧的恨意逐渐波及了这艘舰艇上的所有人。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立刻驾驶飞船冲回主心,哪怕鱼死网破也不要紧,只要……只要让所有人知道自己的清白和无辜。
      “我不可能答应你的要求,lancer,”他终于略微冷静了点,退开几步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襟,就仿佛那个高傲、从不会低头的艾尔梅洛伊家主不曾失态过一样冷静又自持地朝对方点了点头,“好意我心领了,如果可以的话,请让韦伯立刻来见我……绝对不要有伊斯坎达尔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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