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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司凡仙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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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叫我找着了!”
一阵重重的脚步,苍老的声音响起,“适才是不是你在哭?”
顾惜点头,站在我面前的竟然是东海老龙王。
他气急败坏跺脚,“方才王怪罪我私自播雨,我查了这好一会子才知道是你在这里痛哭!你到底有多么悲伤?把下界方圆百里差点淹没?”
她咽口唾沫,知道坏了事。王若知道她在此大哭,还以为是有多么不愿意下界,星翎也会据理力争,那样保不定王就会改变主意,换别的仙子下界体验生活。这可不好,大大的不妙。
“龙王爷爷,我,我,我失恋了。”天大地大,失恋最大。
“星翎二皇子不要你了?不会吧?刚才他还在王面前耍小脾气,硬要跟你下界呢!王不答应,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正在玩儿绝食呢!”
老龙王说,“星翎对你之心,天地可表,你不要痛哭了!”
莲花精灵捂着嘴偷笑。
顾惜囧到极致,心想,这事儿整的,怎么仙界每个仙都知道?
这件事情不了了之。不知老龙王怎么跟王说的,只听说王龙颜大悦,反复说:“是啊是啊,谁没个年轻的时候。”
接着王就命一个犯了错误正被关押的熊精幻化成一个叫大禹的人下界治水,收拾她闯下的烂摊子,还派了一个九尾白狐女娇化作他的贤内助协助他治水。后来听说大禹红了,女娇也红了。凡间的后世皆在传扬他治水的丰功伟绩,还有他与女娇的动人爱情故事。
离下界的时辰愈发近,顾惜越是无法掩饰她鸡冻的心情。上蹿下跳,爷爷的胡子都快被她揪没了。
无惑很忙,仙界的众仙纷纷来跟他道喜,仿佛顾惜下界是多么值得可喜可贺的事情。
众仙送的礼物足足堆满一间屋子。他捋着稀疏的胡子,眯着眼,看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顾惜想他其实应该很纠结。
仙界太无聊了。
老君炼出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养筋丹,仙界都会聚会三天,普天同庆。那些老仙们会喝得东倒西歪,抱着酒瓶子偎着台阶睡过去。
无惑求了仙界的司凡仙官,想让他先带顾惜下界一次,演习一番下界的过程。
顾惜觉得多此一举,凭她这种“天上之大,除了王谁都不怕”的精神,下界不就跟私自闯进了西王母的蟠桃园一般,还不是小菜一碟。
可无惑不这么想,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哀,他对她一千一万个不放心。
司凡仙官专门管理下界考察调研之类的事情,也是个万年清闲的差事,无惑这一求,自是满口答应。他先去请了王命,接着兴冲冲赶到老仙居,拉起顾惜就走。
顾惜刚从“濯清汤”温泉天池沐浴完,头发还没干,只用一大块七彩织锦裹了身子晒太阳,粹不及防被扯着飞翔,急的大叫,“我还没换件像样的衣服呢!”
司凡仙官满不在乎地说:“那有何要紧?反正就是走马观花一下子,凡人也看不见你。”
话音未落,他用手掩了她的眼睛,口中念了句什么咒语,顾惜就觉得耳边风声如哨,小腿微凉,接着大腿。
她慌忙用手拉紧织锦,谨防走光。虽然凡人看不见她,可是司凡仙官是长着眼睛的。
不过吃一颗蟠桃的功夫,就听他说:“好了。”
他拿开手,顾惜缓缓睁开眼。
目光所及,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座山头,极高,视野开阔,山下原本空旷,现在拥乱不堪,喊杀震天,分不清敌我的大队人马在你劈我砍,鲜血飞溅,头颅咕噜噜满地滚,砍掉的手臂压着剩下半截的大腿,没有主人的马四处奔逃,踩踏死士兵无数,不时引颈长嘶——
顾惜看向仙官,仙官嘟囔着:“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又要蒙上她的眼睛,她转个圈挣脱出去,“咦”一声。
她不小心看到一个人。
一个奇怪的人。
他五官绝艳,身穿乌黑的袍子,披散着乌黑的头发,盘腿坐在山头,静静注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战场喊杀震天,仿若与他无关。那种超脱的淡定自若,沉静笃然的气场,令人不自觉就被他吸引。
他就在他们身后。
司凡仙官和顾惜恰好降落在他身子之前。
司凡仙官围着他转了一圈,“嘿,这人真是奇怪。”他又转了一圈,掐着手指算了算去,摇头惊异,再掐,待他快把自己的手指掐出血来,顾惜看他也没算透他的命轮。
顾惜问:“他是谁呀?是地仙还是人仙?”
仙也分好几种渠道:天仙,为天地灵气所化,凭空而出,生来仙身,进阶神速;神仙,上古神祇后裔,只是体内丹元为仙丹而非神丹,出身高贵,即便进阶慢也被众仙高看一眼;人仙,人间修仙而成;鬼仙,这一条通路最难修,鬼界修仙需要机缘,万年难出一人。
此人面对如此惨烈厮杀场面淡然处之,心境已修炼到上乘“镜心”境界,定非凡人。他又有从容飘逸的气质,眉目间坦荡清明,不似妖。
司凡仙官摇头,“都不是。”他脸有些红,或许是觉得很没面子,发狠又围着他转了一圈,这才轻咳一声道:“此人是怪人,鉴定完毕。”
司凡仙官仙术不低,他都算不出来的人,只能说明比他阶品还高,可他明明就是一副根本看不见他们的样子。
顾惜来了兴致,站到他面前弯下腰,比了两个手指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又扭来扭去做了几个舞蹈动作,对着他的眼睛吹了几口气,最后将两个手指塞进他的鼻孔——他的鼻梁倒是笔挺,灰常好看。
司凡仙官道:“算了我们走吧,战争结束了。凡人就是没劲,就那么短短几十年寿命,还要杀来杀去的,”他叹气,“真是愚钝未开化参不透生死……”
顾惜知道司凡仙官需要找些别的话题来掩盖他技不如人的窘境。可是,这个怪人他分明就不是什么仙,应该就是个人类。因为他确实感受不到她的存在,她的手指塞在他鼻孔那么久,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也没出现憋气之后的反应。
顾惜顿时没了兴致,抽了手指站起身,对着他练习了几下媚眼,反正他也看不见。
山下已是狼烟四窜,没了一点动静,或完整或残缺不全的躯体胡乱躺着,没有一点生气。尽管不久前他们或许还与妻子交颈相眠,与儿女逗笑取乐。
远处夕阳西下,已是凡间的黄昏,映照满地狼藉,竟显得有些悲怆。
顾惜吸吸鼻子,“留下的永远留下,走掉的要么逃,要么被俘。不论谁是胜者,终归是败了,败给似水流年,败给大地青山,败给悠远的历史长河。”
司凡仙官道:“顾惜你就是这性子,适才还与这奇人玩耍,这会子眼泪又出来了,亏你还是天仙的阶品。”
顾惜瞪他一眼,不一会羞红脸。
她是天地间灵气所生,凭空而来,即为天仙,可她又很奇怪,进阶极慢,仙界曾一度怀疑无惑对她出身的说辞是假的,为了这事无惑常常与其他仙发生争吵,老脸都豁没了。听说有仙产生抱怨之词,告到王那里,却不知为何,王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了了之。
顾惜心想着,如果她要是勤奋点,有点真才实学,这会儿掐算这个奇人命轮的事,还能轮到他?
司凡仙官忽然惊叫一声。
顾惜说:“亏你还是见多识广的仙官,遇事这么不冷静,大惊小怪的。”
她环视四周,也跟着大叫一声。
那个怪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