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刃倾城》午颜

23、晔华暖玉

　　千机殿。
　　穆梓初看着眼前的破庙，来不及下咽的口水，呛了她一脸嫣红。
　　“殿下，你还好吧？”蓝莲放下怀里的陌生女子，扶过茱萸及艾香后，回头便瞧见穆梓初一副狼狈却又透着娇憨的模样。
　　“咳咳，还好，还好。”穆梓初心底咆哮，破庙啊破庙，难道，千机殿的前身是丐帮？！“蓝莲，你前面带路吧。”
　　“是，殿下。”蓝莲笑得一脸宠溺，在他眼里，殿下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即使外表再冷硬的时候，心里仍是藏着一颗柔软。
　　他记得，殿下看到街角的糖葫芦时，眼底按捺住的欣喜。他记得，殿下遇见街头被欺凌的老弱妇孺时，眼中充斥着的正义。他记得，即使这般情绪化的殿下，依旧深深地压抑着自己的一言一行。所以，世人皆以为，千机公子，最是无心无情。然而，殿下却也接受得心安理得。
　　她说：“既然已经被贴上了坏人的标签，这一辈子都别想摆脱。即使撕了，多少还是能让眼尖的人挑剔出点刺儿，到时候，你又得为了平反，伏低做小，想方设法地去讨好别人，何苦这般为难自己。倒不如，一开始就当个坏人，再坏，也不过如此。”
　　这些荒诞不羁的话，由她嘴里说出，却是别有滋味在心头。仿佛，是历经了千年生死淬炼而就的感叹。
　　穆梓初尾随着蓝莲进了破庙。但见他走至佛像处，来回移动两下，再是右转一圈，地上便迅速打开了一道口子。
　　接连不断的石阶蜿蜒向下，每走一阶，嵌在墙壁内里的翡翠雕花烛台便会诡异地自动亮上一盏。
　　这倒是个比声控更强大的发明，完全不用你刻意地跺脚去制造声响，它凭得是感应气息。
　　不知走了多少个台阶，穆梓初以为，就算没有一千步，也该有九百九十九层。
　　“恭迎殿下！”整齐划一，单调呆板的恭迎声，响彻在这座地下王宫。
　　穆梓初瞬间惊心之余，却是被那华丽丽出现在眼前的宫殿震在了原地。
　　“殿下，请上座。”此时的蓝莲，俨然一腔恭敬的语调，微敛眸色。
　　穆梓初走在大殿正中，玉石铺砌的王道之上。两侧是大理石衔接镶拼的宽道。宽道边缘，各站着一排殿内门徒，皆是躬身垂腰，毕恭毕敬。离高台上的玉椅越近，她越是觉得窒闷。手指将是触及到玉扶手，耳畔传来记忆久远的陌生话语，如同留声机，缓缓低吟，古韵沧桑。
　　“阿梓，杀了他。”
　　“阿梓，为了他，你连命都不要了？”
　　“阿梓，你就是千机殿的少主。”
　　“阿梓，你太教人失望了。”
　　“阿梓，快去练功。”
　　“阿梓，强者不需要靠别人去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阿梓，你们是不可能的，乘早死了这份心吧。”
　　“阿梓……阿梓……阿梓……”一声一声，细小的声浪渐渐汇聚成巨大的龙卷，风卷蚕食着那颗正是隐隐作痛的心。
　　吃痛的穆梓初单手撑着座椅，另一只手抚着胸口，急促地张口喘气，眼下，她像极了一尾离水的鱼。
　　“殿下！”蓝莲见此，颇为担心地正欲上前。
　　穆梓初抚在胸口的手朝外侧一个伸展，拦截了他的意图，哑声着说道：“无碍。”再是旋身入座，王储之风尽显。
　　“殿下，千机殿是不允许闲杂人等进殿的，这也是前任教主立下的规矩。”一道不悦的声音在穆梓初坐下之际响起。
　　望天气得鼻孔直喷热气，要不是因为背上正趴伏着两个昏迷不醒的女子，怕是早就忍不下这口闲气。
　　茱萸闻言，圆圆的脸上憋红了一片。却仍然凝神静气，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穆梓初怀里安稳着的墨楚，锐利的眼刀，直射那名说话的女子，面露不屑。
　　小毒蛛则是继续伏在穆梓初的肩头，一遍又一遍地腹诽着，不毒死你，我就不姓蜘。
　　“哦，是吗？”穆梓初见眼前出声的女子，杏子红杉，郁金衣带，丹脣外朗，皓齿内鲜，若不是那一脸骄纵，也算是个美人胚子。
　　“还有谁觉得本殿下今次行事不妥，都站出来，说上一说。本殿下绝不予以追究。”穆梓初懒懒地倚靠在玉椅内，双眸微眯，遮盖了瞳仁里那一星半星地火苗。
　　“殿下，你既已是一殿之主，理应殚精竭虑、恪尽职守，才不负老教主给予殿下的深切厚望。”黄衣女子淡启朱唇，话里行间皆是教诲谆谆。
　　“殿下又是半月未管殿中事务。虽说，殿下之前实行的分权管理，略有成效。而殿下又极是信任属下，可千机殿不能一日无主，我等身为千机殿的四大护法，定是希望殿下能以大局为重。”一旁的绿衫女子，英眉炯目，语气铿锵。
　　此时，众门徒皆是跪地俯首，三呼“请殿下以大局为重。”
　　大殿之内，余音绕梁。
　　穆梓初站起身，直视着底下一片乌压压的脑袋，故作无奈地叹道：“看来，我这个殿下当真是做得名不副实啊！”
　　转眼，横眉一挑，嘴角噙笑，“既然如此，我也就烧烧手里的三把火，树树威信，省得你们一个个都想骑到本殿下的身上，狐假虎威。”
　　穆梓初已是怒极，但那唇间的笑却是越开越盛。蓝莲知晓，若殿下今日散不去这顿闷火，只怕是不甘。
　　“第一，千机殿如今既是以本殿下为尊，我的规矩才是王道。倘若缅怀前教主，愿意死守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我也不予阻止。只要把自己给守严实了，我自会睁一眼，闭一眼。”
　　“第二，从现在起，四大护法以蓝莲为首，各安其位。”
　　“第三，”穆梓初笑得一脸奸恶，“我看你们各个面色蜡黄，死气沉沉。所以，就从今日开始，除蓝莲以外的其他人都给本殿下去跑台阶，每日十次。”
　　一句话，炸开了一糊锅。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终是无人再敢出言反驳。
　　“来回只计一次，谁都不许偷懒！本殿下此番动员，也是为着千机殿的未来着想！”穆梓初脸上堆起的憨笑，掩埋了最初的恶作剧。
　　“殿下，这是为何？”蓝莲望着一张张苦瓜脸在经过他跟前时，那一瞬间涌现的羡慕嫉妒恨，不由自主地向着穆梓初身后躲站。
　　“唔，大概是，我想不出这第三把火该往哪儿点了。”穆梓初一本正经地回答。转头却瞧见蓝莲一副“你说谎”的神情，心情极好地承认道：“只要他们被折腾散了，自然也就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变着法子折腾我。何乐而不为？”
　　果不其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于是，望天之前受得气，顿时消得无影无踪。
　　“暖玉床在哪里？”穆梓初一刻也不想再耽搁，那名女子，那根玉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应该是在晔华宫。只不过，前教主立了教规，晔华宫是千机殿内唯一禁足之地。”蓝莲认真地解释道。
　　“你且领我一段路，其他的，我自有分寸。”穆梓初顺着墨楚的狐狸毛，稍作思虑地说道。
　　地下王宫，条条道道弯弯绕绕。
　　一个接连一个出现的洞府，直教穆梓初等人惊讶咋舌。古人的智慧，还是不容小觑。
　　“殿下，过了前面的菡萏宫，便是晔华宫。蓝莲便在此处等候。”
　　“唔，也好。你也别一直守着。我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来。明日午时，你再来。”穆梓初看着他已是疲惫的模样，心下不忍，便是好言规劝。“顺便也给茱萸安置一间房，有望天跟着我就行了。”
　　“是，殿下。”微抬的黑眸，沁亮的眼神，点点诉说着蓝莲此刻的欣喜。
　　穆梓初依着蓝莲的指示，很快便寻到了晔华宫。
　　果然是唯一的禁足之地，从灰尘的厚积度，便可窥视一二。
　　推开这扇积攒着厚尘的宫门，一切比穆梓初想象得更为顺利。
　　空旷的宫室，除了一张血玉暖床，别无他物。
　　“望天，赶紧把她们弄到暖玉床上。”穆梓初惊喜着说道。
　　一日一夜，穆梓初在给那名重伤女子以魂圜诀调适身体后，便一直沉静在室内的阴角处，手里反复摩挲着从她髻上取下的发簪。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引起了穆梓初的注意。
　　“这是哪里？”重伤昏迷才将醒的女子，警惕地盯着那个从阴影里缓缓走出的少年郎。
　　“你怎么会有这根玉簪？”穆梓初丝毫不理会她的疑惑，压低着声音，淡淡地问道。
　　“你，你就是穆梓初？”那女子先是一愣，随后马上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如释重负。
　　“你怎么就肯定，我即是穆梓初？”
　　“师傅告诉我，只有穆梓初，才会一眼识得这根玉簪。”此时，女子的脸上更是多了一抹笃定。
　　“你的师傅？”穆梓初状似疑惑。
　　“青莲。”
　　穆梓初望着眼前血衣褴褛的女子，凌乱的发丝遮去了她的面孔，却是一双从容不迫的眼睛，让她很快地联想到了青莲老头。
　　“师傅的簪子又为何会交托于你？莫非，他出了事？”想到此处，穆梓初心肉一跳，急迫地问道。
　　女子哽了哽咽，断断续续地说着：“师傅，师傅被捉了。是被万巧楼的隐卫给捉去的。”

作者有话说

　　我想说：“感谢，感谢一直以来，继续啃着我滴慢热文的孩纸！你们真有爱！”
我果真不会取标题……每次都要绞上好一阵子脑筋……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