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阳光》岚陵风潇潇

2、谁让你动了我的弦

　　后来我们相继上了高中。

　　不过遗憾的是，我们分别就读于同一所学校的本部和分部，因此，我们好久没有了太频繁的交集。

　　那句我没有亲耳听到的“喜欢”也被我埋进了内心深处。

　　谁知，你竟然亲手将它一点一点挖了出来，摆在我面前，让我无法逃避。

　　丁山湖一行。我当时发着烧，可我还是撑着和你们一起在宾馆的房间，陪着年纪最小的翰一起玩捉迷藏。我不想让你们担心。更何况，难得有和你们见面的机会，我又怎么甘心就这么回房去休息呢？即便如此，我频繁的打喷嚏和咳嗽还是引起了你们的注意。最先跨到我面前的你问我怎么了的时候，脸上满满的分明都是关心。我解释说大概是过敏性鼻炎发作了而已，不用担心。可你还是坚持让我好好休息，在被我谢绝后，你一言不发地走开了。游戏继续进行，可和以前不同的是，每次熄灯后，你都会以不同的方式将我护在身后，不让我被抓住，即使这样一来每次被抓的都是你。而每当你当“猫”时，你也总会装作没发现我一样地绕过去，并抓住另一只替罪羊。

　　丽江一行。当时队伍里的七个小孩因为翰和鱼儿的矛盾而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被无形地分成了两拍。我因为袒护被大多数人排挤的鱼儿而被尚不懂事的翰气得躲出去哭时，只有你为我说话，还在我哭完回来吃饭时在远处默默地看着我。我知道，你是在试图对我道歉，即使这些不是你的错。

　　长寿湖一行。因为房间数量的紧张，我们被安排住在一个房间（和我们的母亲一起）。你闻讯后一直小声说着：“我还是去和他们挤一挤吧。”我刚刚洗完澡，穿着睡裙在梳头，冷不防得知这个消息，也只有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后来因为实际情况的原因，你还是被留在了这个房间。第二天早上一睁开眼，我就看见对面床上看上去醒了很久的你也在看着我。而见我醒了，你却一翻身跃起，跑到盥洗室霸占着水池去刷了很久的牙。

　　……………………

　　我的“理智”开始动摇，可我不想动摇。

　　我开始一遍遍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相识太久使友情变成了亲情，告诉自己如今被捧为班草的你不可能看上我这个相貌至多算中上的普通女孩。

　　在这个相貌协会会员遍布的时代里，我必须有“自知之明”一点。
　　话虽如此，当一个人对你表现在意和关心时，有谁能抗拒。
　　然后，那一天，你亲自否定了我的想法。

　　那一天。

　　2009年7月5日。

　　那次暑假，我们旅行的目的地是云南西双版纳。

　　到达宾馆已经九点多了。

　　天色已晚，可离睡觉又还有一段时间，于是我们四个小孩单独聚集在了其中一家人房间里，而大人们则找地方斗地主、吃夜宵去了。

　　也不知是谁最先提议的，我们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我们一次次地猜拳，输家被罚去走廊大唱国歌，在椅子上跳芭蕾（伪）或回答一些囧囧有神的问题、做出其他一些夸张的举动。

　　你始终表情平静地坐在床沿打着PSP，只在猜拳时或有人执行惩罚时抬起头，和大家一起露出几乎一模一样的坏笑。

　　新的一轮又开始了。而这次，是你输了。

　　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应该完全不会在意去“出丑”的你却选择了“真心话”。

　　“你在班上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翰的这个问题，是无论何时何地何参与人，出现频率都很高的一个问题。不过同样的，一般情况下这个问题都会被“哎呀，怎么可能有嘛”这样的腔调敷衍过去。我料想你也是这样，所以几乎完全没抱有一丝好奇心地随意靠在了墙上，想着下一轮如果有人选大冒险该怎么整TA好。

　　谁知你回答时的语气，竟是格外的认真，不带一丝一毫的玩味。

　　“没有。从来都没有。”

　　我不禁有些意外，但更让我意外的是，两秒的停顿后，你又主动加了一句：

　　“我喜欢的人，就在这个房间里。”

　　于是毫无预兆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身上。因为你竟完全抬起了头，径直看向我。

　　我的内心世界顿时来了次大爆炸。

　　当然知道，你是从小到大对我最好的男生，没有之一。但也当然知道，如果我接受了你，由于年龄和空间的缘故，我们也不会被承认，更没有机会在不被承认的前提下有什么太频繁的交往。

　　为什么你……不把这句话放到以后，放到我们拥有一个更能说服他人接受我们的年龄的时候呢？

　　可是，也无法拒绝你。

　　你的表情太过认真，因此我无法做到对此时的你说出任何表示拒绝的话。

　　我不想让你难过。

　　那么，可以选择的似乎就只有一条路了。

　　“你指的是语吧？”

　　我记得我是这么说的。

　　你不知什么时候把头转了回去，脸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这时候语说话了：“你是不是喜欢CLAUDIA”

　　CLAUDIA是我的名字。

　　我把头转向一边，不敢看你。

　　你却答得很干脆：“是。”

　　翰又问：“那你喜欢语么？”

　　“喜欢。”

　　你背课文般又快又生硬的回答，让房间又陷入了一种凝重的寂静。

　　语又问：“你对她是那种喜欢么？”

　　这次我没有听见你回答、

　　几秒后，语转向我：“他喜欢你。”

　　还没来得及再想一句话来对抗这步步紧逼的沉默，你忽然以一种在此时显得很突兀的带笑语气开了口，像是恶作剧被识破时笑着狡辩的孩子：“什么啊！我像这样只是准备说“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而已！””说着，你做了个撑住下巴点头的动作。

　　依然是平日开玩笑里那种有点别扭又有点耍赖似的语气，可正视你的一瞬间，我感觉到你的笑容有一瞬即逝的闪动，连在刚才那样明亮的眼神也暗了又暗。

　　我开始后悔当初选择装傻这个行为，这种暧昧的回应既没有给你希望，却也让你没有足够的借口断念。话虽如此，我依然很没出息地没有出声。因为我怕如果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我会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去面对。

　　我啊，在自己最在乎的人和事面前，总是一副面无波澜，冷淡得不得了的样子。

　　所以才会有不够了解我的人说我内向，说我不好接近，说我冷漠，说我高傲。

　　你知道吗？如果对你冷，不是我不在乎你，而是我太在乎你。

　　因为在乎你，才用冰把心围起来，我害怕有什么会接触到我心里最真实最脆弱的那些地方，我怕我可能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让你离开我。

　　因为在乎你，我才会逃避你的目光，逃避你的话语，然后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你，我以为这样子我就可以满足了。

　　因为在乎你，我才会尽量拙劣地伪装自己，只想把最好的自己展现给你，即使看来事与愿违，我也始终逃避着真实。

　　因此，当你在那时说出那句我既隐隐想听但又害怕听到的话时，我选择了逃避。

　　对不起。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在现实中表达我的内心而已。

　　我讨厌那样什么也不能做的自己——自己心乱如麻，还拉着一个无辜的人一起心乱如麻。

　　这个话题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至于后来为什么突然又开始玩捉迷藏，以及为什么平日几乎从未被抓住过的我会主动提出当一次“鬼”，我已经彻底忘记。

　　至今都还历历在目的，是我在抓住你后转身去找翰和语时，你忽然在黑暗中抓住我的手腕的那一刻。

　　黑暗中很静，因为那再次袭来的沉默。

　　但又很喧闹，因为我那不知为何开始变乱的心跳。

　　我强迫自己看向你，可我这个动作还没完成，你就一步跨到了我面前。紧接着，有一片温热贴在了我的唇角。

　　只是蜻蜓点水般短暂的停留，我的心跳却骤然不可抑制地加快。我只能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看着黑暗中你的轮廓。

　　“翰躲在那边的角落里。”

　　附在我耳边，你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的声音很低，又因为带有几分沙哑而显得很有磁性，温暖的呼吸随着每个字的发音喷在我耳边，竟然让之前从没有过脸红经历的我第一次有了脸上发烧的感觉。

　　黑暗真是种危险的毒药，它在不知不觉中剥掉心灵上的防备与伪装，让心中最敏感脆弱的部分暴露出来，让人在被染上几分暧昧与未知的空气中，抑或沉沦，抑或逃之夭夭，抑或把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渗进内心深处，而我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要去挣脱。

　　我愣在那里，又一次望着你飞快走开的背影，突然发现就在刚才的十几秒，我灵魂中的某一部分竟然被你擅自触动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又继而打乱了我心里的整盘棋局。

　　我希望我不会因此开始逐渐喜欢上你。我向自己一遍遍地强调，一个长相和成绩都不出众的女生永远也无法高攀从小学起就有许多女生仰慕的你。灰姑娘的童话放进现实只能被称为奇迹，而我从来都不是个幸运的人。

　　谁知你却像个犀利的棋手，根本不给我喘息之机。尽管当初我没有正面回答你，可你仍会给予我关心和偏袒。你伸出的手，有意无意的暗示，注视的目光，柔和的语气，细心的照顾，偶尔的玩笑与招惹，这一切就像一束我紧捂双眼也遮不住的光，我就像在黑暗中残喘的蝙蝠，后退着躲避着，而你步步紧逼。

　　但无论如何，我们之间还是有一段短期内无法消除的距离，毕竟不在同一所学校，每年仅仅三次的见面机会，每次不过四五天的相处时间，和年这个单位比起来，简直是残兵对抗大军的差距。也同样因为不在一个学校，我们之间托双方父母的友情而勉强维持的羁绊的线太过单薄，单薄到像风中蛛网的残丝，能否长久支撑尚且不明了，又怎么能奢求它能为感情的升温创造机会？不，它连让我们确定彼此的心意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喜欢都不够。

　　西双版纳之行结束了。

　　坐在归航的飞机上，我拿出MP4，点开了那首被我冷落了许久的歌曲。

　　谁让你我近似月

　　只能在心里默念

　　檐下燕

　　替我飞到你身边

　　谁让你动了我的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