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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绝色·章肆 ...

  •   第四章
      坐在自己车上,郑吒直觉得太阳穴一阵阵跳着发疼。
      这里是第二起凶杀案发生后的第三天,郑吒发现即使此时在开车,眼前叫嚣着的仍然是几十分钟前局长那看似慈祥,实则腹黑的笑容。
      然后咬牙切齿。
      好吧,反拨时钟,让我们看看几十分钟前发生了什么。
      ……
      连续一个多星期没日没夜的工作,再怎么强悍的人也不由得会感觉疲倦。下午开会的时候,郑吒明显地感觉到张恒打哈欠的次数直线上升,萧宏律可以媲美熊猫的黑眼圈,就连赵樱空也不断揉着眼睛,虽然仍是一副冷淡的表情,但郑吒还是很理解缺少睡眠的痛苦的。
      除了楚轩,即使是零点也露出了疲态。
      从第一次见面郑吒就知道自己读不懂这个男人,他永远那么睿智冷静,无懈可击,那是现在的他没有办法明白的一种状态。
      鉴于此,郑吒这一晚便提早散了众人,让他们好好休息,自己则是和不知疲惫的楚轩继续在办公室研究几天来的成果。
      事实上,这几天以来,他们除了查明两个受害人都是不久前去《Fashion》杂志的应聘过的局部模特外,就只是把她们的生平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就像楚轩说的,凶手是个不允许自己犯错的完美主义者,他不会留下什么明显的线索,就像《Fasion》这条线,看似明朗,但真正调查起来简直是难如登天!那杂志的影响不低,来应征的自信女孩多到令人发指,或许大海捞针还要比在这里找头绪简单一些。
      而郑吒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是要求杂志社把能够接触这些女孩儿的人员名单提供出来,接着继续面对一长串的嫌疑人。
      已经进入秋天,北方城市总是很突兀地就冷了起来,雨虽然停了,气温却无法回到之前的水平。然后,所有人便明显地感觉到白昼变短黑夜伸长,挂在天空的太阳一下子变得羞涩起来,来得晚走得快,似乎也怕了冷空气的威胁。
      于是,霓虹灯便在黑夜中代替了日光。
      郑吒看着窗外逐渐黑下来的天色,伸了个懒腰,敲敲桌子,“楚博士?”
      楚轩抬起头来。
      “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也好好回去休息,养足精力才好继续查案啊!”说着笑了两声,顺手收拾起东西来。
      而楚轩只是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垂下眼继续看手里的档案。
      郑吒被这一眼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想开口询问,门口的小警员便敲门进来说局长要点名找他。
      好吧,其实那个时候郑吒就觉得自己眼皮直跳,不知是福是祸。
      来到局长办公室,那个笑眯眯的中年大叔便笑眯眯地请自己坐下,然后一开口,就是让郑吒一个头两个大,太阳穴不断叫嚣着疼痛的话。
      “郑吒啊,你们同事之间相处得如何啊?”
      郑吒知道他问得是楚轩,于是点点头道:“不错,楚博士很厉害,团队需要他。”
      局长嘴角的弧度明显加大,“嗯,很好。啊,郑吒,你知道的,楚博士刚从国外回来……”
      郑吒挑了挑眉,“我知道,所以……?”
      “所以他需要一个住的地方。”
      郑吒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咳,咳咳……你的意思该不是让他跟我回家吧,我可不想开玩笑!”
      局长严肃认真的脸上清晰地写着两个大字“没错”。
      “可是……他前两天是住哪儿的?继续住下去不就行了。”郑吒还在挣扎着。
      “谁都不能长年累月地住酒店啊,何况合住也可以帮助你们讨论案情嘛。”
      郑吒彻底无语,局长真是打的好算计。说实话,他并不是不愿意家里多住一个人进来,令大反应这么大的,是因为这个人是楚轩而已。
      不是什么其他意思,只不过,人们有时候总会有一种直觉,它会告诉你某些人你不可以靠的太近,否则一定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是好是坏,都是未知。
      在郑吒的直觉中,楚轩就是这样的人。
      自从视网膜上印下了那个人的双眸,这种感觉便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了四肢百骸,每一寸神经都在告诉他,那是风暴那是漩涡,那是应该远离而不能靠近的东西。
      可是……
      郑吒从局长那里出来,点了根烟,深吸了几口,任苦涩的有害气体逡巡过肺部,然后慢慢吐出,最后按灭还有半截的香烟,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有些事情注定无法逃避,无论怎样兜兜转转,最终都会回到原点,等待人们的只有唯一的出路。
      ……
      回忆结束。
      郑吒叹了口气,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是么,他看着旁边合上了双眸的楚轩,想。
      夜灯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明明灭灭的光影在眼前晃动,橙黄色的路灯给皮肤打上了柔和的光,远处是璀璨的霓虹灯,隔着浓重的夜幕,在遥远的视线尽头散发着瑰丽莫名的神色。
      灯红酒绿,世界歌舞升平。
      没有人会想到这样灯光绚烂的夜色中会有多少肮脏的事情发生,每个角落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旁边的人大抵是终于感觉到了疲倦,上车后便闭上双眼靠在座椅上假寐。郑吒分了一丝余光习惯性地看过去,碎裂的光影逡巡过他的面容,苍白的肤色被映射出舒适的温度,那双总是淡漠睿智的眼睛被眼睑覆盖,于是整个人的气质便柔和了许多。
      等红灯的时候,郑吒小心翼翼地摘掉了他的眼镜,然后再次上路,放慢了速度,尽量把车开得平稳。
      夜色依旧,温暖的街灯依旧。
      有些时候,人们以为把某些东西深深刻入了心底,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都深刻到念念不忘,但其实,那不过是一早对在意的东西投以了过多的注意,此后目光再也调转不开。

      即使车开得很慢,他们还是很快就到了郑吒的公寓。
      郑吒叫醒了楚轩,看他揉揉朦胧的眼睛,适时地把眼镜递过去,再看,就又变回了平日里那个冷淡的人了。
      他的公寓在十二层,一百四十多平的三居室,推门进去后,楚轩发现这里真是处处洋溢着单身男人的生活气息。
      凌乱不堪的沙发像被扫荡过,茶几上堆着泡面、啤酒和烟,显得十分拥挤,让人十分惊讶它们居然能堆得下,唯一整齐的是摞在一个安全角落里的数个文件夹,不用思考也知道那是什么了。
      “呃,别见怪,工作要求我们没时间过多地管这些,”郑吒一边找借口,一边脱了外套,换上拖鞋,顺便帮楚轩找出备用的,“我一会就收拾。”
      “这是你家,你随意。”楚轩用播新闻一般平淡无惊的声音说道,接着也换上鞋,把行李箱拽了过来。
      “哦,对了,”郑吒接过楚轩手里的箱子,“这边,你住这间。”
      他穿过客厅,指着最里面一扇门说着,轻车熟路地带楚轩进来,继续道:“我住对面,那边是卫生间,书房要从客厅绕到那边,我等会跟你说。”
      环顾了一下四周,靠着房间一角放置着标准双人床,成套配置的桌椅、衣柜和书架,虽然简单,看着倒蛮舒服,至少很整洁。
      楚轩推了推眼镜,“麻烦了。”
      郑吒摆摆手,“嗐,跟我客气什么——行了,你慢慢收拾吧,我得找点食吃去,饿死了。”说着揉着肚子出去了。
      楚轩一下有点好奇,也随着他的步伐走出去,“你会做饭?”
      只见郑吒嘿嘿笑了两声,从冰箱里拿出两袋速冻水饺,眼眸明亮地看着楚轩,“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叫方便食品。”
      楚轩难得地无语,纠结了一下要不要说方便食品对健康的N种影响,最终还是决定回屋收拾行李,并且庆幸他没有直接给两人煮方便面。
      宽敞的房间因为只有一个人,变得开始清冷,楚轩很意外自己会产生这种陷入昏暗的感觉。窗帘拉着,外面世界的光照不进来,头顶的灯则闪烁着冷漠的温度,楚轩伸出两根手指抹过床头柜,一层薄薄的灰尘飘散在空气里。
      鼻尖嗅到孤寂的味道。

      东西并不多,待到楚轩收拾完,郑吒的饺子煮的也差不多了。
      从厨房出来便看见楚轩拿着原本放在电视旁边的相框在看,郑吒把饺子放下,走过去,“这是我爸妈。”
      楚轩身形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把照片放回原处,“你跟他们关系很好。”
      “哈,那当然,不过他们不在这里,”郑吒轻笑,的视线黏着在照片上,片刻后拍拍楚轩的肩,“好了,先来填饱肚子吧。”
      后者点了点头,“……你,从来不交女朋友?”
      郑吒猛的一愣,“你怎么会关心这个?”
      “我没有看到别的照片,”楚轩耸耸肩,“综合你的情况,这有些不合常理。”
      郑吒失笑,“没什么不合理的,咱们的职业都是高危,招惹女人干嘛,”边说边握住楚轩的肩,把他按到椅子上,“赶紧吃东西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回转率太高小心大脑死机。”
      “……理论上说……”楚轩推了推眼镜,然后在看到郑吒古怪的眼神后自动消声,放弃了跟对面的人讲理论。
      速冻饺子虽然不怎么好吃,但也还不至于难以下咽,郑吒这边吃得开心,楚轩却是兴意阑珊,只动了几筷子就放到一边不吃了。这让郑吒很迷惑,饺子怎么说也比食堂的牛肉面好吃吧,他实在搞不懂这人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中午比较容易饿……郑吒自己寒了一下。
      脑袋里千回百转地转着,郑吒一边往嘴里塞着香菇馅儿饺子,一边想着明天的安排,结果想了还不到一般,一阵不熟悉的电话铃声就传进了耳朵里,随即,那个熟悉的铃声也在同一个空间内响起来。
      他有时候真的非常恨这总在这种时候鸣叫的手机。

      看着眼前的女人,程啸的目光如同看情人一般温柔。
      旁边正在取证的张杰看他站在尸体前一副认真神情的模样,不觉得微微一怔,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嘿,想什麽呢?”
      程啸身子几不可见的僵了一下,没有回头,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移开一寸,“没,就是突然觉得……”
      话没有说完,程啸沉默了,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作为医生,尤其是法医的他,按理说早应该看惯了这些生死,若是说直到现在心里还会因为手下的尸体而产生什麽愤怒伤感之类之类,未免太过可笑。而事实上,也的确,干他们这行的早已都修炼出了一副百毒不侵的表情,不是变得铁石心肠,而是学会了如何将自己从这些悲剧中分离开来的技巧。
      可是。
      程啸苦笑了一下。
      人就是这样,有些时候,有些感情不是自己能够控制住的,他也不明白为什麽会在某些情况下产生这种奇异的错觉。看着映在眼中的女人,秀美的脸庞,安详的面容,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仿佛正在做一个瑰丽的梦,然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女人年轻的生命就停滞在彼时彼刻,永远不可能再前进,带着亲人朋友的期望,带着不完整的人生,带着她那瑰丽的梦,一同被埋葬。
      是了,人生无常,没有人能够预料到下一秒发生的是什麽,没有人能够预料到自己的人生轨迹。就像这朵年轻的生命,才刚绽放出色泽,却已经凋谢。
      程啸想,自己那种奇异的感觉应该是一种类似于“怜惜”的东西,很单纯的怜惜,不夹杂伤感,不夹杂愤怒,平静的。
      “嗯?”张杰看他说话说了半截又没动静了,不由得晃了晃手里的人,“你没事儿吧?”
      程啸收回目光,转过脸来的时候,表情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轻浮,“哈,我能有什麽事儿,只是你不觉得着姑娘很正嘛,唉,我要是凶手一定下不去手啦BLABLABLA……”
      张杰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摆摆手笑着走开,留下程啸一个人在那边对着尸体继续碎碎念。
      没人打扰的程啸终于蹲下来开始好好验尸,唇角的那抹笑意就挂在那里,阳光明媚,可笑纹却只徘徊在唇边,没有丝毫的余辉分给眼眸。他拿出温度计给尸体量了肝温,摇摇头,对不起,这样的笑容和神情已经成了习惯,自然而然,甚至不用刻意去掩饰,近乎本能,在不知如何面对的时候,那是一种保护的额颜色。
      至于它最初的含义,却已经忘记了。
      跟前几具尸体一样,利刃刺穿心脏,刀口精准,看得出下手的人没有一丝的犹豫,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伤痕,程啸拨开女人双颊边的头发,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的双耳被切掉了。
      刀口平整光滑,两只耳朵完完整整地被切下来带走,程啸几乎觉得凶手在动手之前画好了红线,再如世界顶级的服装师一般一丝不苟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让人钦佩,又让人恐惧。
      程啸做了例行的检查,便让人把尸体抬走,然而就当法证人员把地上躺着的死者装进裹尸袋里的时候,几张藏在死者长发里的硬纸片掉了出来。
      已经走开的程啸又停下了脚步,觉得有些奇怪,看着那突兀的落在地上的四张纸片,皱了皱眉,刚才离得远,它们又来得意外,现在看起来像是照片,正常人不会把照片藏在头发里吧?应该是凶手的东西才对,可是,他走过去,弯腰把那几张照片捡起来,还想着他不记得这凶手有留照片的习惯来着
      但是当他真正看到了照片的内容后,原本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下来,那神情简直可以说是大惊失色。几秒钟后,看完这几张照片,程啸快步走到了张杰身边,语气是少有的严肃,“郑吒他们来了吗?”
      张杰皱了皱眉,“应该快了,”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发现什麽了?”
      是的,这样的程啸很少见,能看到这个男人如此沉重的表情,他大概也能猜到对方是发现了什麽一定说不上好的线索。
      程啸把手里的照片递过去,叹了口气,“你看吧。”
      四张照片浏览过去,张杰的眉头越皱越紧,堆起了一座小山,然后恨恨地骂了一声,“妈的!”
      “怎么了?问候谁母亲呢?”
      张杰的话音刚落,就看到郑吒和楚轩拉起了封锁线冲他们走来。
      张杰和程啸对视了一眼,迎上去,把手里的照片递给两个人,“凶手留下的,那个王八蛋!”
      郑吒接过了照片,然后反应同张杰如出一辙。
      那些照片上,赫然是一双手,一对脚,一挂黑瀑布般的长发,还有,一双眼球。
      郑吒感觉怒火从脚底烧到了头顶。

      熟悉的刺鼻味道回荡在不大的房间里,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肺部有些疼痛。
      脱下外套,挂在闪着冷光的金属制衣架上,踢掉脚上的鞋,踩上乳白色的大理石地面,刺痛的冰冷从脚底传来,几乎麻痹神经一般的叫嚣着。
      他却似乎浑然不觉,迈着节奏固定的步伐,轻巧地向房间角落走去。
      那里摆放着一个跟房间格调不符的木质陈列柜,典雅的花纹,深邃的色泽,沉默地站在角落,不发一言。
      他用手指从柜门的玻璃上掠过,并没有触碰,但毛孔还是感觉到了透明玻璃无机质的冷硬,然后他弯起手指,打开了柜门。
      干涩的百叶发出轻微的呻吟声,回响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大。
      他皱了皱眉。
      轻车熟路地拿出放在边上的一个瓶子,把手里一直提着的东西丢了进去。
      叮咚两声,微微有些沉闷的声音穿到耳边,瓶子里的液体晃动起来,浮在表面的光圈一层层漾开来,闪烁着浑浊的光芒,仿佛碎锦落在了水面,清澈的液体中散开一丝暗色的痕迹,透过弧形的玻璃被放大,纠缠着向四方八方飘去,丝丝入扣,显得诡异而美丽。
      他站在原地,双眸盯着玻璃瓶,目光剪辑每一秒的变化,然后感觉随着那细微的痕迹散开,心脏慢慢被一根丝线缠绕,缠绕,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最后在瓶内的痕迹触碰到瓶壁轰然碎裂的那刻,缠绕在心脏上的丝线狠狠一拉——
      极细微的痛感传遍四肢百骸。
      他眯起眼睛,感觉心脏强有力地跳动起来,蓬勃着,挣扎着,他几乎可以看到那红彤彤的器官在眼前跳动的样子,那样的神奇,那样的生生不息……
      他习惯性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心脏的律动缓缓归于平稳,那根捆绑心脏的丝线消失得无影无踪,刚才细微尖锐的痛感仿佛只是一种错觉,唯余淡淡的回响撞击在身体内部。
      他把瓶子放回陈列柜,关上柜门。
      记得曾经看到有人说,一个人不可能收集起爱情、愤怒、憎恨和害怕,周围的人深以为然,他却嗤之以鼻。
      或许那就是一切开始的征兆?
      他笑了笑,拿起旁边的喷壶,细心地为窗台上的紫杜娟浇起水来。
      有些东西,就要留它在蓬勃生长的那一刻,才是最美的。
      阳光透过被分割成好几块的玻璃窗照进来,金色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毛茸茸的光线显得温暖。
      这一副画面,居然这样的淡然而平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绝色·章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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