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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血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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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我们的生命真如沙砾般轻贱,又怎能甘心被轻易湮没。那所谓生就的血统、天赐的地位,怎能决定一切?时代的风暴已来临,已至不能沉默的时候了!我的双手啊……为我抓紧我所应得的权利!因为……幸福已不可能再来,因为……再无平和美好……
——《雅塔见闻·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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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皇历前一年十二月十八日,距将成为欧比大陆通用历法的夜皇历推出还有十二天。此时,一场鲜为人知的惨案,将众多有能力却满怀复仇之心的人,推出了与世隔绝的山谷,推向了充满变数的血腥时代——这也是《雅塔见闻》中划定的大陆一统序幕的最初开始。
那么十二月的那个夜晚,真是所有的事情的开始吗?那一夜,真会有如此举足轻重的地位与象征意义?
***
一匹健壮黑马在茂密的森林小道上飞驰,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广阔天幕,又似一只黑色幽灵于世间任意遨游,两旁的树木急速后退,时间也仿佛因骑手焦急的心情而有所延缓。只能在瞬间捕捉到黑马额前菱形的白色区域闪烁着异样的白光,才隐约能感觉到些许真实及一丝温暖。
漆黑的夜,牛毛般密集的小雨,令骑手的面容一片模糊,但由身段和衣着上仍能推断出不少信息——少女全身上下都已湿透,未带任何防雨用具,显然十分匆忙地赶了很久的路了。
微弱的细雨凝成的水滴,顺着少女的黑发洒落,更模糊她那显出疲倦色彩的脸庞,却丝毫无法减弱她眼中因焦急、忧虑而更加明亮的光芒——即使和她瞳孔同色的浓厚黑暗,也无能为力。
在“沙沙”的小雨中,马蹄声逐渐远去,少女和马一同飞跃的影子,终于都消失在了雨夜中。但——
“罗依,她一个单身女子……这时候赶路,你看会不会出事呢?”一个轻柔、温和的女声在少女刚刚穿越的森林中响起。
“……不必担心。既然敢在这时候赶路,自然有足够的能力应付麻烦。何况,经历了那么多……我们还有必要多管闲事吗?”浑厚、低沉的男声同样从森林中传来,“快点休息吧,天舞!这场雨还要下很久……”
“好!”天舞犹豫了一下,迟疑着答应了。在林中的一片空地上,他们就这么在一件蓑衣的遮蔽下坐着,自然能将少女的行为看得一清二楚。
漆黑的夜,同样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能依稀感觉到天舞靠在罗依身上,似乎在看着地面被雨打得摇摆不定的嫩草。
“雨,又下大了。”好半天的沉默,天舞再次看口,“罗依啊,你想……这场突然而来的雨……是不是那些人的眼泪和悲伤呢?”
“不要胡思乱想!”罗依显然未料有此一问,愣了愣,他才肯定地轻斥了一声。
“但是,那些孩子……没有罪啊……”天舞的声音越来越低,更隐约有了哭腔,“为什么……他们也不被放过呢?”
“……谁都没有罪,有罪的是……”罗依压低了声音,用手轻抚着天舞的脸,似在安慰她,“让我们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心……这个纷乱的时代,这个疯狂的世界……”最后几个字,在漆黑的森林中回荡,仿佛因为找不到出路而不知所措。
***
雨越下越大,在这漆黑的夜。天边,雷在滚动,似乎什么东西在酝酿着。地面上,雨水汇成了一条条溪流四处延伸。浑浊的黄色水流如此深沉,尽管雨滴不断打乱它前进的步伐,它看上去仍显得那么静,静得没有丝毫生命力。只有但黄的、黑的各色水流在路面上汇集时,才透出几丝茫然和神秘的沉默。
一只马蹄踏下,溅起一片水花,宁静的气氛逐渐急促。少女此时才从马上跃下,伸手胡乱地抹去布满于脸颊,影响视线的雨水,然后扫视了一下周围。清秀、美丽的她虽看上去显出几分柔弱,但明亮、锐利的眼显露出了深藏的坚韧——可是现在,那略显冷淡的眼中更多浮露出的是慌乱和焦急。
看着地上被踩倒的大片花草,她好不容易令自己冷静了下来,终于松开了紧握的缰绳,向前方走去。
这似乎是森林的尽头,森林中的小道在此一分为二,朝截然相反的方向延伸。少女便站在三条路的交汇处,正对着向内凹的石壁。石壁和路围成的一个小坪中有花,有草,有嶙峋怪石……
其中更有一块一人多高,两人宽的大石头紧挨着石壁,并已经被石壁上蔓延的绿藤所掩盖。那是很自然,也不显眼的存在,但少女却只盯着这里。
然后,少女走到大石头前,扯了一下一根略显枯黄的“藤”——一根伪装得十分巧妙的绳子——在老旧的机械运转声中,石头缓缓移开了。这使一旁正随意吃草的马抬起了头望了望,不过看见主人似乎无意要自己跟随,就这样消失在移回原位的石头后,它便又底下头,继续补充精力来。
雷在天边滚来滚去,不知是在寻找着什么,还是在躲避着什么,那么响亮,那么令人心惊。但一道划破黑幕,刺眼的闪电却伴着更响亮的声音来了。仿佛遮天的幕布被粗暴地撕开,白光泻在了森林的尽头,照亮了一座山——确切的说,是一条环状山脉。
从天上看,能清楚看见,那高大的山脉正在保护着中间与世隔绝的广阔山谷。而为了让人看得更清楚一般,一道闪电过去,又一道闪电过去……接踵而来的闪电好像为把黑幕撕得粉碎,前仆后继的出现在天空,将黑夜的世界变得如同白昼。
反常的夜,罪恶终究无法掩盖。闪电照亮了山谷,也照亮山谷中的废墟——那里,有仍在冒着清烟的焦木和伤痕累累、重叠着的男女老少的尸体……似乎来到了一个人间地狱。
这使得穿过山谷周围密集的森林,好不容易来到山谷中心的少女惊呆了。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前面,是一堆堆焦木,和倒下了,再也不会站起的,那一个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这,怎么会是真的?
“来晚了,来晚了。”耳边响着,不停的响着发自心底那震耳欲聋的喊声。出乎意料,她发现自己慌乱的心瞬间归于平静,脑中一片空白,思想似乎随着焦木而归于灰烬。
无目的的在焦木和或聚或散的尸体中游走,那些死不瞑目的人,那些眼中充满愤怒、悲伤、憎恶、绝望,甚至居然还有着平静的人啊!“你们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心中,有声音在大叫,但没有谁听见,因为,已经没有人能听见了啊!
少女终于停住了脚步,前面是一名正仰望着天空,眼中充满因尚且不知道自己将面对着什么,因而迷惑,及在最后一刻还充满求生意愿的孩子的尸体。那个孩子捂着被剑洞穿的胸口,躺在一块石头上面,那已毫无痛苦的表情好像只是在休息,却已是永远的休息了。
“辛柔姐姐!”“柔儿……”“哈哈,你真慢啊,姐姐。”
……各种声音交织着,回荡着。
快乐、欢笑着的小孩子,微笑、皱眉、无奈摇头的各位长辈……各幅美丽的、愉快的画面交错着、重叠着……
最终,破碎,远去了……
憋了很久的暴雨终于倾落,呆立着的少女却仍只能一动不动。唯一的变化是,一滴一滴的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但这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却全然不知……只觉得一股令人心澈的寒冷涌上,将自己彻底包围。
“究竟为什么呢?”辛柔喃喃的念着,“为什么……”
在雷声和闪电声中,她的声音毫不示弱。
“难道我们做错了什么?难道……与世无争也是一种过错?难道,避开混乱的世界也不准许?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们,为什么?”她仰着头,望着形如白昼的天空,想伸手抓住什么……但,一无所获。终于,她无力地跪了下来,撑在地上的双手更无法止住颤抖。
用手紧紧地揪住身旁的草,再一次,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孱弱。
雨仍在下,雷仍在滚动,电不停闪现……自己要做什么?自己能做什么?连最后的家园也被毁灭……对方,是谁呢?而自己,究竟能做出何种选择呢?
众多疑问接踵而来,令她窒息,而心中的空洞及无边际的愤怒几乎将她仅存的理智吞没:
她想起了母亲,面容模糊的美丽的母亲;被权贵们争夺、玩弄、转送,下落不明的母亲;被贵妇们排挤、非难、妒杀的母亲;嘲笑着世界的母亲……
也想起了自己的幼年,随母亲辗转与多国权贵的府邸,受贵族子弟嘲讽、欺凌,最后与母亲在转送的马车内一同面对妒忌带来的死亡。
那时侯,利箭射穿胸肺的痛苦,濒临死亡的茫然,被义父救起时的不屑,至今仍印象深刻——即使谷中生活的点点滴滴,逐渐融化了心中的寒冰;那些关心、温暖自己的每一个人,使得自己终于相信了人世间真情的存在……
自己第一次救谷外的人,第一次真心关怀那个陌生的病患……却是这种结果吗?这个世界,一再要抛弃自己吗?果然,对于这个残酷的世界,善良与关心始终是不需要的?
“哈哈……”不知过了多久,茫然笑着的辛柔终于站了起来。“不错,我必须去找他,找他问个清楚!还有,要找到他们……那些可能的幸存者……应该有人逃到那里去了……”
她的眼神不再茫然,毅然利落地割下自己的长发,任风将之吹散,然后她望向东方,“夜翔,夜翔,我会牢牢记住你的……如果一切真是因你而起!”
闪电的光芒,始终无法穿越幽寂的森林。并未按原路返回,辛柔孤寂受伤的身影消失在西方的树林中。
***
与此同时,夜皇国的首都——夜都的宫殿中,一名正趴在堆满文件和书简的大桌上小憩的年轻男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望向了远处。
世界仍一片漆黑,但是这里没有暴雨,也看不见闪电,有的只是同样的夜。
这便是刚继位不久的夜皇国国王夜翔,他正致力于使庞大而已经走向衰老的王国重新运转起来,所以在整个城市都已进入睡梦中时,只有他用来办公的高台仍灯火通明。也难怪航行在离夜都不远“内海”的渔船,总是把这座高台当作指路的“灯台”,渔夫们也亲切的称夜翔为“掌灯之仁王”。
此时的夜翔并未显露王者的霸气,只有着令人觉得清爽的书卷气,以及让人自然而然想亲近的亲切感。他及肩的黑发被随意束起,穿着常人的衣服,没戴任何显示身份的装饰品……连目烈有威的双眼也因清秀的眉而收敛了光泽。
而不知是深藏不露,或是有心事太重,他的神情在平静与忧心忡忡之间交替,半晌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了阳台上。这时,那双朝西方望去的眼中才无所顾忌地显露出无法削弱的担忧。
寒冷的夜风无法趋走脑中的不安与躁动,夜翔就这样站了良久,才摇了摇头,只得长叹了一口气。
“翔王,你还没休息啊!”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映现在门口的纱帘上,来的是个年轻人。
“我……好像听见了辛柔的声音了。”清楚来人是谁,夜翔没有回过头,只是双眉更为锁紧了一些,“她,会不会出事了呢?”
“应该不会,她向来命大!”不似上下级之间的关系,门外的人拨开纱帘走了进来。那张似乎什么事都和他无关的脸上有着一丝微笑,他便是花刺模——夜翔改革的得力助手,一个不知来自何方,充满谜团的人。
人们大都只知道,这位内定的丞相总是充满自信的样子,一年前,夜翔王改革时没有他,改革受阻时他也未出现,他是伴着夜翔王再次出面展开变革,新措施的推广实施而出现的,改革的诸多事项都有其参与……
“但是,她没有基本的防身能力。如今世道混乱,她却只知道急着赶回去,既不听我解释为什么会隐瞒身份,更拒绝接受我的护送,她……”夜翔的话被花刺模不客气的打断了。
“她会没事的!”花刺模再度微微笑了笑,牙齿白得有些耀眼,“毕竟她是我们花谷中人,知道怎么回避麻烦的!而且,天上有鹰的眼睛帮助她避开危险,在地上,她的马可是我们那里百里挑一的宝马,带她逃命总是来得及的!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罗嗦了呢?”并未行礼,他径直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而那自在的神情及飘逸的氛围,确实是有几分世外之人的风采。
“没办法,我担心……”夜翔仍打算接着说,但说了半句就因为花刺模别有深意的笑而住了口,脸有些微红,神情也有些不自然了。
“我又不会拿你们现在这种怪异的关系开玩笑,怎么不说完呢?不过可以给你透露一点,既然她把自己成对的宠物留了一半给你,那绝对是对你有好感的!不过是一时难以接受你的身份——毕竟,她最讨厌贵族,而你却算是贵族中的贵族……大概回去找父亲解心结去了!”看到夜翔终于显得安心了些,却仍不时有些忐忑,花刺模边笑边摇头,开始转移话题到政事上了,“算了,我也不勉强你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先关心眼前的事吧!”
“我们不是已经订下了计划,对西王尽早用兵吗?”夜翔理了理思绪,转身回位,“还有什么大事吗?”
“辅政大臣慧安老大人……似乎引起了不小的民怨。”花刺模挥了挥自己手中一叠厚厚的材料,“当然,多是由他的小儿子慧平闹出来的。不过他爱子心切,收拾善后时,下手太狠了……死了不少平民。这里,还有出兵的详细规划……”
“……他曾经为我出了不少力,老大慧和也不错……没想到会这样……”夜翔沉默了,但旋而又抬头望向正审视着他的花刺模。
“我也为他惋惜,大儿子慧和那么有能力,又知书答礼……他不喜欢,独独偏爱喜好胡作非为的小儿子。”花刺模无所谓地耸耸肩,但那双独特的绿眼中散发出了点点荧光,“……你舍不得吗?”
“……既然他们如此……我也保不了他们,更不能保他们……我会立即处理这些事的。”接过花刺模手中的材料,夜翔仔细看了起来,两人更不时就各方面交换着意见。
而见状,一直停在夜翔左边架子上的一只绿毛大鹦鹉,默默的看了看交谈着的两人,然后终于不感兴趣地转过头,望向了天空。那儿,一只鹰在盘旋,且越飞越高……它最初也是望着越变越小的两人,但不久便隐约感觉到西边发生了什么。
于是,奋力一振翅,在一身黑羽的帮助下,和着长啸声,它消失在夜空中。然而,它终究还是无法飞到自己真正的主人身边,那心灵所感应到的不详,只是加重挥翅的沉重感。
***
并不知道,远方有人正为自己担心。舍弃了骑马的便利,少女跌跌撞撞地走在树林中的小路上。
雨已经停了,可是泥泞的小路已将她的丝裙染黄,荆棘丛生的小路似乎比下雨时更难走,更将她的脚甚至双手都划出了道道细小的血痕。
而终于,当她再次挡开一丛草和树的遮掩时,眼前出现了一条河流。莫非这就是路的尽头?
这时,天空比刚才要亮了,可以清楚的看见河的对面和四周的环境。
这边是茂密的树林,树林中有不少小路都通往河边;河的中央原本有座木桥,但却被烧毁了,只有桥头两边还余有焦木。而清可见底的河水并不深,似乎很容易便能渡过去。
河的另一边正对着桥的地方是一块巨大而平滑的悬崖壁,这块略显白色光泽的石壁和两旁白得异常的山一起构成了两条路。而那两条被山和石壁夹住的路可以容下三匹马并排,而且看上去似乎很平坦无杂草,那份神秘,自然令人好奇和向往。
但此时,最醒目的景象却是在石壁上——不仅仅是两个一人多高的红字,还有……被一杠长枪钉在石壁上,显然已死去多时的黑衣中年男子。
“父亲……”辛柔一眼就看见了被长枪贯穿胸口,钉在石壁上的中年男子,她惊呆了,眼中更充满了不解,“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您为什么会变为这样……”最后一句话是喊出来的,但是悬空的尸体却无法回答她。
风将花和草吹得“沙沙”做响,因河水泛滥而荒芜的两岸在一米外却布满了生机勃勃的植物——特别是对岸那些高大的奇花异草,在夜晚居然发出绿光,令人毛骨悚然。可是辛柔似乎习以为常,只是呆呆的望着中年男子的尸体,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河水在这个时候居然不知不觉的上涨,河中一些五彩缤纷鱼也越来越多。但辛柔却浑然不觉水已经漫过了她的脚,一些很漂亮的小鱼也向她游来——其中一条很温驯的小鱼围着她的脚转了一圈,那漂亮的黄眼睛中居然冒出了一丝凶残的神色,张大了口向她的脚咬去——口中布满的锋利牙齿及那份凶残表明了它们的身份,那是食人鱼。
可是鱼并没咬到她,从对岸射过来的一根尖锐的树枝将鱼钉在了河滩上。当然,鱼猛烈摆动的尾巴激起了一阵浪花,也惊醒了辛柔。
后退了一步,辛柔弯下腰扯起了树枝,抓住了仍在不停挣扎的鱼向对岸望了望,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会是谁呢?”她心中嘀咕着,终于发现了被断桥挡住的那个人的人影,“没秋哥哥……是你吗?”语气中包含一丝疑惑。
“柔儿,你的眼睛到真好啊!”的确是没秋的声音,但是十分虚弱,“但你怎么没有看见脚下的‘陷阱’呢?”
“没那个心情,”用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睛望着对面的断桥,辛柔似乎想看透什么。
“我没有救了。这个陷阱果然厉害……难怪谷主说过,晚上到死地来就真是找死,我现在才知道原因。利用了死地的自然资源,对方似乎对我们有相当了解啊!”
“你……看见了很多吗?”辛柔似乎知道什么地问,然后她看见桥旁的影子点了点头。
“你不要再过来送死了……过两年再来吧!我这个样子太可怕了,可不想吓着你!谷主,也一定不希望再有人死的,为了放下他的尸首,为了他无所谓的尊严而死的。”没秋的声音中有着按捺不住的痛苦,“你是一路过来的吗?没有看见敌人?我想……敌人一定还设下了更多陷阱,不知……”
“我刚才去看了一下‘地下迷宫’,那里,已经……已经因封闭而塌陷了,”辛柔的手禁不住紧握起来,“想必有很多孩子逃了出去。”
“不要隐瞒我了,除了出外办事的人,一半以上的孩子能够离开,就已算侥幸了。”没秋用无奈的语气说到,“敌人真的很了解我们的情况,还放出了求救信号。一定……埋伏了不少人想彻底击倒我们,你小心一点。”
“……知道。”辛柔顺从的点点头,咬紧牙关,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是安慈带着那些孩子离开的。”没秋停了一下,用极缓慢的声音充满感情的说,“你一定要找到她们。而且……请帮我转告她:我对不起她……没有遵守和她的诺言……不能活着和她会面。所以记住……送她一束红色……红色郁金香后,请她……无论如何,要原谅我。”
“嗯!”辛柔郑重的再次点头,“……还有吗?”
“祝……她幸福吧!不,是一定要……”对岸的声音慢慢弱了下来,影子也逐渐倒下。醒目的血似乎已经溢满桥后,因此从桥后缓缓流出,一滴滴的没入河水中,引得河中的食人鱼骚动起来。
冷!真的好冷……仿佛掉在冰窖一样冷!泪水将眼眶挤得满满的,一动就会掉下来;鼻子在发酸,而用牙紧紧咬住嘴唇才没有让自己哭出来。
能感觉得到,心中有什么碎了,但伴着涌出的泪珠,辛柔控制住了自己颤抖的声音。倘若自己的动摇只是让对方担心,既然知道眼泪无法挽回什么,那么自己能怎么做呢?自然,只能将一切的痛苦收藏掩埋……
深吸了一口气,辛柔尽最大的努力用平静的声音叫道:“没秋哥哥。”
期望能有回答,但是果然没有回应……对岸,是死一般的寂静。
于是,泪终于无声滴落之后,不再有愤怒,也不再有悲伤……那一种彻底绝望的心情,创造的除了冷还是冷。
将左手紧握的食人鱼缓缓举到胸前,鱼仍在挣扎,为了活命而挣扎……仅仅为了活命。
但是在辛柔越握越紧的手中,鱼还是像一个充满血的气球一般绽开。鲜血四溅,染红了她的手和心,可是已经无心顾及这些。盯着手中不知道滴着谁的血的鱼,笑声——尽管无心,却打破了寂静。
“是你们逼我的,不给我后路的人啊……我会让你们在恐惧中等待!”辛柔将死鱼抛入了河中,就这样看着水中翻起的浪花,看着瞬间化为白骨漂起的骨架。
然后,她抬起头来看着中年男子的尸体,收起了笑容,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才站起来,道:“我将您当做我真正的父亲……所以为了您,我还是会先去找他。要他替我们报仇的……但是,如果我认为他的能力不够,请原谅我将违背约定。与其忍受这种屈辱,我宁愿放出自己无法控制的恶魔。知道您会说什么,但是我绝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只要我仍有一滴血在流淌,我将会要他们血债血还……”
平静的语调中有掩盖不住的阴沉。是仇恨令其突变,还是隐藏的本性如此呢?毫不留恋,转身离去的辛柔没有发现尸体的变化。
望着辛柔远去的身影,看着两名黑衣人指挥着一些潜伏者从林中偷偷追去。那微微下垂的头中,那双原本有着愤怒和痛苦神色的眼睛,隐约流露出了别样的神情——无尽的哀伤和担忧。
而一滴不知是泪还是雨的水状物,也从他的眼角滑落,在绿色的荧光照耀下分外晶莹。此时,那微微张开的嘴,是想吩咐她小心,还是要她做什么呢?
***
沉重的黑夜,狂暴的雨夜,心中最后的净土被血腥所充满,仅能只身在世间漂泊。带着过去的美梦,无法遗忘的血腥夜晚,噩梦困扰的生命,此身再无归处……这是多少人心中的阴霾?如果,真是黑夜越黑,黎明便越可能来到,那么,又有多少人,又能怎样渡过这样漆黑的、噩梦般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