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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聂家 ...

  •   嘉禾十六年——

      伊花春笑,不识青云高。
      春风相凛,雾深深,薄雨消。

      一片黑暗寂静之中,好像有一个声音。

      “臣恳请将军开恩!”
      一声又一声,掷地有声

      聂岚缓缓睁开双眼,此刻,她是一个稚嫩的孩童,她瞧见她的父亲聂远宗跪在地上,哭红了双眼,夜色之下,黝黑的脸颊上挂满珠泪。

      他嘴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请开恩!”

      他身着一件玄色华服,却是破败不堪,他略停了半刻,眼前马上那个高大严肃的男人恶狠狠地盯着他,并未泛起一丝怜悯之心。
      无情,令人厌恶。

      群桀紧攥着手里的鞭子,奋力向聂远宗身上甩去,一下又一下,他受不住这般皮开肉绽无休止的打,他终于坚持不住倒在地上,嘴角慢慢流下鲜血。

      聂岚大声喊道:“爹!求您别打了!求您放过我爹”那是一个可爱可怜的孩童声音。

      动静一出,群桀两旁的士兵迅速将聂岚压住,他们怕聂岚在发出动静,便干脆捂上了她的嘴,只剩她的呜咽与泪水。

      聂远宗又跪着,朝群桀的脚边“爬”去,他抱紧他的腿,诚恳喊道:“这件事与我女儿无关,恳请群大人放过我女儿!”

      群桀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将他踢开,聂远宗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他,死了。

      长风于袖袍,卷起泪水,忽然间,有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伴随着一个脚步。

      是一个撑着伞的男人,低声道。

      “除了那个孩子,聂府皆诛。”

      九年后——

      细雨落了一夜,马车青灰的檐角落着雨珠,如似一方晶莹的珠帘,格外宝贵。

      京城近郊的山林间,驶行一辆马车,淅淅沥沥的小雨湿润土地,月光穿过枝叶,散漫人心。

      车外,一个身着朴素的女子,长得如古典中走出的仕女,一手撑着伞,一手驾着马车,雨水打落于伞面,跃然起落。

      车内只有一个人,聂岚掀起车帘,向窗外望去,京城姑娘多于明艳,而这位姑娘偏偏生了一双雪松般的眼眸,头发仅用一支木簪子盘起,却含春威不泄,偏生,如意云烟,呈鹅蛋脸,素青色的衣衫随风摇曳,而她也生多姿。

      她收回手,叹了声气,放轻声道:“壁秋,何时入城?”

      壁秋回道:“姑娘,天明时,便可。”

      天色仍然很暗,称得新月醉人,京城街道皆被春雨滋润,去时来时,雨满地,寸心亦寸雨。

      “姑娘,入城了。”

      ……

      来到京城时,天已明了,街道上人烟稀少,仅有几个摆摊的小贩儿在收拾东西,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昨夜的湿气,萦绕春气。

      聂岚抬眼望去,眼前之景让她有些恍惚,这对比她诀别京城时,变了许多,便同着消逝的雨一天没了。

      正是春分,街上人来人往,马车穿梭于人群,街旁多了酒楼、点心铺、黑心算命铺,仍有茶依旧是特色,支着的摊子摆着许多她没见过的糕点,果糖。

      青柳缓缓倒映在江水中,晕出一片天青,熏染一城只此之美。

      她不禁感慨:“如此京城,真是迷人眼。”她有些失神。

      壁秋瞧着聂岚发神,唤道:“姑娘,离开漠扬有何打算?”

      她摇了摇头,道:“不急。”

      她离开京城时,依旧春日,多了繁华之景,京城仍为京城却不是曾经眼中的京城了,适逢春雨,万柳摇曳。

      虽然多了许多变化,随着拐弯,小街小巷却没过多的变化,越是往里走,泥巴地便也多了起来,这是儿时回家的小路,因夜里刚逢雨过,地上便湿漉漉的,道路却拓宽了些。

      壁秋蹙起眉头,一手小心翼翼地提起裙角,一手拎着包袱,瞧着泥巴粘上鞋的粉绣花,她便恼了:“姑娘,这路也太难走了,什么破地方啊!这么难找。”

      聂岚顿了顿神,驻下脚步。
      “怎么了,姑娘?”

      壁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及几十米处有一座老宅,挂着的牌匾摇摇晃晃,如同空中的白云偷喝了甜酒,仿佛下一秒便要落下,而门前的一棵桃花树却开了花,是这荒芜中唯一的一抹红。

      这让聂岚心中生出一丝波澜,往前便是细细石子儿铺成的大路,走起路来平稳地多,让心中舒服地多。

      那僻静的老宅,就好似一个打了败仗的士兵,她的步伐愈发沉重,一步一步,仿佛每走一步就是钻心之痛,千刀剜心,割肉补肉。

      她一眨不眨,死死盯着牌匾上面赫然刻着“丞相府”三个字,虽然字迹斑驳,但循着旧时的记忆,她如似回到当初那个夜晚,想起痛恨的人。

      一点点,一寸寸,从心底蔓延到面部,突然煞白,寸步难移,这就是当初令人敬仰高大的丞相府,如今却这般破败不堪……人早绝亡。

      壁秋一步不敢动,担忧地看着聂岚,她似是猜到了什么,一句话便也不敢吐了。

      “你们两个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响起,二人循声望去。

      老妇人手中提着一桶水,眉头紧蹙,却似严肃十分,正看着她们。

      聂岚开口道:“老嬷嬷,您可知九年前这老宅发生了什么嘛?”

      老妇人眼神躲避,似乎有所隐瞒,便不耐烦地说道:“不知道不知道!”她甩甩袖子,便掠过二人,正眼也未曾给过。

      她看着年纪不小了,眼角爬上鱼尾纹,冒出几十根白发,或许是做多了活,拎着满满一桶水倒也不显地吃力,她径直朝着桃树走去,为桃树浇水。

      花开得很密,一朵朵桃花晕染,为这老宅带来了一丝温暖,独这一树开。

      聂岚穷追不舍,问道:“老嬷嬷,这树是您一直在养?”

      老妇人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壁秋连忙从怀中拿出一串铜钱想要收买老妇人,她将铜钱塞入老妇人手中,并附带一句:“烦请老嬷嬷告知一二。”

      老嬷嬷看着聂岚担忧的神情,又随着收了钱,便也没了严肃,缓和了几分神色,她咳嗽几声,挺直了腰板,开口道:“这树啊,我养了九年,若不是与老丞相有几分旧情,我何故还守着这老宅。”

      “九年前,丞相被告贪污贿赂,跟他交好的官员避而远之,生怕扯上了什么关系,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呀!后来啊,金冗司的群大人受皇帝之命来灭丞相府,如此,聂府上下便死绝了,不过丞相两位女儿却被送走了。”

      “老嬷嬷,这两位女儿都去哪了?”

      老妇人叹了口气:“唉,聂岚我倒是不清楚,不过这聂云九年前被送往乡下,听闻几年前就成亲了,后来便了无音讯了。”

      聂岚顿神道:“了无音讯了……”

      老妇人扫视了一眼聂岚,掂量掂量手里的一串铜钱,摇了摇头,叹息:“唉,这聂家上下真是惨啊,家中本富贵却落魄如此,哪知是沾染了什么晦气玩意儿,命运不好,真是可惜了。”

      老妇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急着开口道:“不过我还听闻啊,聂云寻得的丈夫是个屠夫,常常对她大打出手。”

      聂岚记住这句话,心中燃起悲哀。
      “不过这京城上下,街坊邻居,何人不知聂家遭遇,你怎么?”

      壁秋扯了谎:“我们是聂家夫人娘家那边的亲戚,家中遭遇几件事,想着能不能寻得一线生机。”

      “你们赶紧走吧,聂家啊,早没人了,何苦呢!”老妇人劝告道。
      “多谢。”

      话毕,老妇人便提着桶,一路向西走去了,而聂岚却没有想走的意思,她驻在原地,望着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她离家九年,她仍然记得儿时常常和聂云半夜去厨房偷东西吃,长廊处,瓦檐较低,常与聂云玩游戏,有些事情的画面她记得不清楚。

      如果聂家没有被灭,想必定然是京城有着高望的。那青石小路,铺满漂亮的鹅卵石,她站在门口,透着门缝,是满地狼藉,有落叶,有倒下的树,有她消亡的回忆……

      她仔细回想:贪污,入狱,长姐生死不知,这一件件一桩桩,多么可笑的巧合啊,她的目光有些发寒,她慢慢地,紧紧地攥紧掌心。

      她发誓,定要鸣父之冤屈!
      还聂家清白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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