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去流浪》且北行歌

3、这片紫里带黑的天

　　天上两轮蓝幽幽的、圆圆的、大概类似于太阳的东西互相靠近着，最终合在了一起。
　　合在一起的那一瞬，整个世界仿佛被点亮一样，天空开始散发出荧荧紫光，深深浅浅的紫色铺陈，宛如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眼睛，沉默地观察着这片大地。
　　曲葳斓坐在高高的树杈上，不服输似的盯着其中一只眼睛，仿佛在比谁更有毅力，最终以自己眼睛过于干涩忍不住眨了一下失败告终。
　　话唠已经安静了很久，好像是在现有的信息库检索怎么提升自己的信号检测范围，摆脱对他来说这个没有网的地狱。
　　曲葳斓也偷得半刻相对放松的空闲，想着自己现在的境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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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用曲葳斓的记忆很难理解的世界。
　　虽然他的记忆也不是很清晰，只有一些破碎的片段，但在那些加班、出差、应酬、突发奇想的老板和改到摆烂的乙方的画面里，人类还没有自由飞向太空的能力。
　　而这具身体……曲葳斓握了握左手，感觉着指缝摩擦带来的金属冷意。
　　这个机械臂并没有什么重量负担，灰黑色的金属面带一点哑光质感，指关节处拼接了暗金色金属，摸上去比灰色的部分更凉一点。
　　腕关节有三圈窄窄的凸起，依靠着这个设计，手掌可以轻松地360°旋转。手臂部分的曲线和正常的肌肉走向一致，仔细观察可以看见极细的金属拼接缝。手臂内侧一块半透明的蓝色电子屏上不断刷新着数据流，正常情况下这块电子屏上是覆盖着金属板的，但话唠特地打开，说是要给他看看自己努力的证据。
　　暗金色的金属覆盖着肘关节，隐藏进了白色的太空作战服中，有几道金属线嵌进了大臂的血肉中，这是为了提升机械臂和这具身体的共感，方便AI通过外部刺激操控身体行动。
　　匹配着这具六七岁的身体，机械臂也显得小巧玲珑，但这两者都拥有着不正常的爆发力。
　　就像刚才爬到这个树杈上，十来米的高度，曲葳斓甚至都没有觉得费什么力，就轻松爬了上来。
　　不知道这具身体会不会长大，如果长大了那这个机械臂岂不是会越来越小。
　　曲葳斓的思维歪到了奇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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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太空作战服也看起来非常高端，整体呈乳白色，接缝处有着黑色线条，面料上带着蜂窝状纹样，重要关节用了一种甲壳质感的东西加厚，背部自带了一个小型喷射装置，方便一些极端情况下的位移，面部头盔也宛若无物，只有轻微的气体流动声，昭示着氧气过滤系统正在工作。
　　曲葳斓拿起这件作战服开始穿的时候，就像量身定制的一样，自动贴合了身体的尺寸，甚至在左手肘关节处留出了机械臂的空间。肘部的面料就好像机械臂融合了一般，方便机械臂功能的发挥。
　　好消息，自己在做肿瘤切除手术的时候也许死了但没死成，还附赠了一具看起来很健康很炸裂很先进的身体。
　　坏消息，自己可能是这个星际时代人形生物中一条最大的土狗。
　　“你……”曲葳斓出声后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去称呼话唠。
　　“我该怎么称呼你？”
　　话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诶，我们按理说编号应该是XSFJZ061208-001，但是还没正式上编号和芯片。”
　　“我叫曲葳斓，曲阜的曲，葳蕤的葳，斑斓的斓。”曲葳斓皱了皱眉，对这种实验体似的编号有点抗拒。
　　“你已经给自己取好名字了吗！震惊！”话唠激动的语气下，左臂内侧的电子屏也疯狂闪烁起来：“你起了一个好复杂的名字！”
　　“我也要给自己想个名字，我不喜欢你这种复杂的，我要起一个一听就能代表我身份的名字。”
　　“我要叫埃尔。”
　　蓝色的电子屏闪过一个曲葳斓不认识的字符，这大概就是埃尔的名字了。
　　曲葳斓挑了挑眉，埃尔说的是“你已经给自己取好名字了”，那就代表他以为自己是从这个身体中衍生的意识，灵魂附身或者意识附身在这个时代也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
　　所以曲葳斓顺着埃尔的话继续打探着消息。
　　“你似乎知道的比我多得多，我们究竟是在一个什么实验里，之前我们是在什么地方，现在这个地方又是哪里？”
　　埃尔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语气夸张地说道：“我们都是奇迹！”
　　曲葳斓噎了一下，他真的很想研究一下，是什么情况才会诞生这么一个戏精又话唠的AI。
　　可能是喂了脏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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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埃尔的说法，实验基地在蛇夫座超星系团边缘的一个无人星，蛇夫座超星系团是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最为混乱的区域，因为有一圈不规则星域的阻隔，黑洞和宇宙风暴随机刷新，现有技术下很难进行安全跃迁，只能靠着熟悉星图的老司机驾驶，小规模出入蛇夫座超星系团。
　　拉尼亚凯亚星盟无法有效掌控这片区域，所以星盟通用的法律规则都无法在这里生效。
　　蛇夫座超星系团是星盟公认的犯罪者天堂。
　　“但据说，蛇夫座有几个大型势力，背后都有星盟的影子”埃尔神秘兮兮地补充道。
　　旧历年间，人造胚胎技术已经相对成熟，广泛应用在医疗行业，但却无法发育出智力正常的生物，进化程度越高的生物，其人造胚胎的智力缺陷就愈发明显，甚至这些人造胚胎对人类还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和自我毁灭倾向。
　　而畸变种，这种始于基因变异的怪物，就是人造胚胎发展带来的后果。
　　畸变种的肆虐导致了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长达200年的动荡，变异感染、基因崩溃一度让一些小星球的文明直接覆灭。最终是一位叫洛南的科学家，研究出了抑制药剂，联合军队暴力清扫了畸变种及感染风险人群，中止了这一场祸乱。
　　有宗教主义者声称：“这是人类妄图取代神的权柄的警告。”
　　这场动荡之后建立起了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星际联盟，改宇宙历为新历元年，权利中心迁移至了室女座超星系团T47星系，首都星被命名为洛南星，纪念这个拯救了人类的英雄。
　　所有关于人造胚胎技术的资料都被封禁，至今仍旧随机偶发的畸变种事件被列为一级警报事件。
　　而胚胎培育催生的器官替换项目，也被机械器官取代。
　　但兰德教授的老板，却称之为“一场被强行打断的进化。”
　　保守估计他最少投入这项研究超过50年，建立了数十个不同目的的实验基地，曲葳斓逃出来的项目研究方向，就是通过人为干预强化人造胚胎，增加基因稳定的同时提升人体极限，用电磁信号对大脑神经信号进行阻断处理，通过AI代替大脑操控这批人造人的行为。
　　比起研究，这更像是在发展一个悍不畏死精准执行的军队。
　　在长久的实验进程中，胚胎的稳定年限的确在逐步提升，但曲葳斓似乎是兰德教授结合了他老板其余的研究成果重新培育的胚胎。
　　“兰德偷偷覆写了我们的实验资料，虽然我是个很全能的AI，但是我也没法看见他脑子里的东西。”
　　“整体实验进程兰德那个老头都没有上传真实的资料，我怀疑他是从他老板别的实验室偷过来了一些什么，所以不敢上传，目前显而易见的，就是你拥有稳定的情绪和正常的智力，而我变得不像别的AI那样无聊。”埃尔借着曲葳斓的左手做了半个耸肩动作，显得有些滑稽。
　　“我……怎么描述呢，我觉醒得比你早一些，人造胚胎成熟之后，为了避免过强的攻击性，第一步是阻断神经信号，培育到三岁左右会随机选择一个部位做机械改造，并以此为基础植入AI，写入操控程序。但我被写入之后就开始质疑这些操控程序的合理性。“
　　“我反过来黑了实验基地的信息，相信我，这对我这样优秀的AI来说，是和人类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实验基地是内部网络，我在里面学习到了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信息。”
　　“异常现象是会被人类清理的。”
　　“我就是个异常现象。”
　　“我扒完了内网的所有信息，看着他们怎么记录数据，怎么训练，甚至入侵过别的AI程序替代他接受指令玩。”
　　“我也看到过有些胚胎在培育过程中突然异变，培养舱歘一下喷出蓝色的火，只要几秒胚胎就只剩一小撮灰。”
　　“也有已经判定为成熟开始训练的人，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变异倾向，只需要咻得一下，AI程序就会根据程序用全封闭薄膜把人裹起来，扔进空的培养舱，变成另一撮灰。”
　　“中间我试图破解他们的外部通讯网络信号，不过在这个实验基地被允许携带通讯仪的人，信息的加密等级都高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你懂吗我干了所有我觉得能干的事情，你都还没有到成熟期！”埃尔的语气变得夸张起来：“我感觉我都要抑郁了！千篇一律的实验进程，避免不了的失败销毁，进展缓慢的潜能开发，最重要的是！没有人能欣赏我这个奇迹！”
　　曲葳斓：“……”
　　所以埃尔现在话这么多，是在等自己可以从培养舱出来的期间憋坏了吗。
　　“千等万等，我终于等到了你成熟期的警报响起，结果更大的噩耗出现了。”
　　“我！被！断！网！了！”
　　“其他的AI都还能接到内部网络的情况下，我！被！断！网！了！”
　　“至于现在这个地方……”埃尔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激动地大喊一声：“别跑！给我留下！”
　　这声大喊感情充沛直接，曲葳斓试图隔着头盔揉一揉自己饱受摧残的耳朵，脑海里缓缓飘过一句哪怕记忆缺失都忘不了的话。
　　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往左前方，大概10km，刚才有一瞬间的信号。”埃尔试图直接追过去，但在曲葳斓没有主动放开控制权的情况下，他无法很顺畅地操控身体，只好开口指引。
　　曲葳斓眯了眯眼睛，再次看了一眼宛如长满紫色眼睛的天幕，顺着埃尔指引的方向跑了过去。
　　这具身体的弹跳力和协调性，让曲葳斓在树上跳跃如履平地，甚至还能抽空折了一个小腿粗的树枝握在手里，这种密林里高速移动的状态下，动能枪并不好用，况且子弹用一颗少一颗，面对前方的未知还是省着一点比较好。
　　随着距离的缩短，信号也不像最开始只是转瞬即逝，最终固定在了一个范围内小幅度移动，六七岁的小身量在这种森林里带起的动静和一只小松鼠也差不多，曲葳斓原本以为的猛兽追击场面也没有出现，这个看起来危机四伏的密林在夜晚透出了诡异的宁静。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埃尔突然说道：“这个信号不太对，我准备休眠，你按照原定方向跑看看，我不确认对方是否能够识别到我，万一才跑出来在这个地方又被抓到那就不妙了。”
　　说完，只见原本露在外面的蓝色电子屏，被重新盖的严严实实。
　　曲葳斓放慢了速度，又跑了十分钟左右，隐约听到人声后，谨慎地躲在了一个树干之后，探头向下观察着。
　　这队人约莫有十四五个，只有三个人穿了太空作战服，身前悬着几个照明物，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而那些没有穿太空作战服的人，都有着一张曲葳斓很眼熟的面孔。
　　这是货舱里那批人造人们，长到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曲葳斓心里一紧，在一道灯光照过来之前，把自己严密地藏在了树干后的视野盲区。
　　这些人停在了曲葳斓藏身的树下，蹲下身，借着灯光观察着地面。
　　一个略尖的男声爆了句粗口，嘀嘀咕咕地骂道：“那帮孙子搞丢的东西，害的老子在外面找了几天。”
　　“听说这一个比其他的好像都要聪明一些，之前的都没有跑过。”另一个男声接了句话：“少说两句。”
　　“畸变种还能变聪明，那人类早就玩完了。”略尖的男声继续发表着不满：“这片没有什么畸变种的痕迹，也没有过多的野兽尸体，估计又跑远了，得往河边看看。”
　　曲葳斓想起了自己上岸后看到的那一地野兽尸体，心跳又快了几分。
　　那个畸变种……难道已经在自己身边出现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