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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Chapter 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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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请求快递员将这个五个快递再原封不动地寄回遭到拒绝后,陆明隐只得面无表情地将五个盒子抱了回去。
可他没想到的是,五个不同款的手机还不算完。
最匪夷所思的是每一个手机里面都只存了梁少谦一个人的电话号码。
陆明隐险些气笑。
他觉得梁少谦可能真的有什么精神方面的隐疾。
先是莫名其妙发脾气把他的手机摔坏,隔天又一声不吭寄来一堆。
这叫什么事儿啊?
陆明隐对着桌子上的五个手机沉思片刻,决定给梁少谦打个电话。
那人好像也早有预料似的,不到半秒电话就通了。
也许是怀揣着想要反击那天梁少谦故意羞辱他的想法,陆明隐难得没有顾忌地发问:“梁少谦,你是不是真的有病啊?”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位口碑不错的心理咨询师。”
他冷清的声音透过听筒清晰地传过去。
——沉默半晌。
手机那头的梁少谦才不明所以的冷笑一声,接着啪的一下就将手机挂断。
陆明隐觉得舒服了。
他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拿了一只新手机替换了坏掉的旧手机。
靠自尊心吃饭这种事纵然高尚可贵值得称赞。
可对于他这种估计马上就要失业的穷光蛋——甚至夸张点说,可能马上就要惨死的人来说,还是不太现实。
总归是梁少谦把他的手机摔坏,赔他一个也算合情合理。
至于其他的,过几天再给他寄回去。
想罢,陆明隐将桌面整理好,把四个新手机一齐收在柜子里,同之前帮梁少谦保管的书放在一起。
可当不经意地瞥到那一堆带有梁少谦笔迹的书时,他怔松几秒,忽然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刚才他对梁少谦说的那句话可以算得上是地狱笑话。
他的精神状态不好是真,但梁少谦的精神状态比起他来也是真的好不到哪里去。
甚至可以说比他还要严重百倍。
毕竟他的父母还好好的活着。
而梁少谦的父母却早已不在人世,就连死亡的真相也是那么令人唏嘘。
可是——
陆明隐苦笑了一下,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浓雾。
他摩挲着书页上的笔迹,很小声地自言自语,“每个人的苦难又怎么能用这么浅薄的言语来衡量呢?”
有的人被打断一百次脊梁,也无所畏惧照样可以斗志昂扬。
可有的人只是摔破膝盖,就已经觉得痛苦万分了。
梁少谦,你知道吗?
其实我也真的很痛苦的。
在你对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痛苦万分了。
*
那天过后,陆明隐原以为手机的事,只是梁少谦良心发现的心血来潮,不料,却只是令他心惊的开端。
上回在至湖酒店与梁少谦发生了那么令他难堪的事之后,他对于要主动同梁少谦解开误会的事算是彻底打上了死结。
而且,就现在这种情形下,比起自欺欺人的主动讨好,自知对于梁少谦的感情一团乱麻的他,更得躲着梁少谦了。
至少得让他先把心绪理清,再去找对方。
他现在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稀里糊涂的糊弄过去。
所以,当他之后连续几天早上都收到梁少谦送来的花时,实在是有些难以招架。
他不明白,梁少谦这是要做什么。
目的又是什么?
陆明隐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只是——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梁少谦从未在他眼前出现过,都是每天早上准时派人来送花。
花的种类多种多样,共同点则是均为新鲜采摘,每次送来的花瓣上,都有一层薄雾和喷洒水滴的痕迹。
可渐渐的,就有些不对劲了。
梁少谦送花的频率愈发频繁起来。
不仅仅是早上,就连中午和晚上都会派专人来。
过后还会询问他究竟有没有收到花。
每一次都会问。
这种诡异的不适感,终于在陆明隐半夜三点钟收到梁少谦的花时达到了顶峰。
寒冷的冬夜,他抱着花,在雪风中缄默许久,终于忍不住给梁少谦发了一条短信。
【你能不能别再给我送花了?】
他有些愠怒地打完字,发送,然后裹紧外套,往里面走。
不一会儿,梁少谦居然打了电话过来。
手机铃声在阴寂的夜里乍然响起,陆明隐的心脏都忍不住激灵一下。
搁谁大半夜的被折腾这么一出,心情都好不了。
陆明隐自然也不例外。
他蹙了蹙眉,将手机挂断,调成静音,才进了房间。
隔绝掉外面的冷气,他转了转有些冷僵的手腕,将那束被淡青色纱纸裹住的花搁在窗台,才重新躺回床上。
关掉台灯,漆黑的夜像是黑色的绸缎立即铺满整个房间。
陆明隐微微侧身。
不经意瞥到疯狂闪烁呼吸灯的手机,他这才发觉在刚才的这几分钟里,梁少谦竟然一直没有停止给他打电话。
疯了么?
他盯着刺眼的屏幕,犹疑几秒,最终还是将音量调大了几格,按下接听键。
梁少谦好像是在外面。
他听见手机那头隐约有风呼啸而过的声响,似是某种动物在哀嚎。
梁少谦的呼吸近在咫尺。
陆明隐攥紧手机,喉咙有些发紧,“梁少谦,你——”
“为什么?”
梁少谦猝然打断他的话。
陆明隐一愣,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给你送花?” 梁少谦的语气还算平静。
“哪有人天天送的?”陆明隐觉得荒谬,“大半夜的给人送花,你觉得正常吗?”
“不正常吗?”
梁少谦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口吻透着一丝阴郁,似是在自言自语,“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花了吗?为什么我现在送你的你就说不要?”
陆明隐错愕地一怔,浑身的血液好像也在刹那间凝固。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闭了闭眼,然后缓缓地走到了窗台前。
身子有些发颤,不知是冷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扶住窗沿,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弱光亮,去看那束花。
雪白纯洁的洋桔梗,跟他记忆中的一样鲜活。
花瓣白嫩无暇,在夜里静静绽放,似是黑色幕布上晕染开的雪色颜料。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陆明隐觉得心脏跳得有点快,也有点说不上来的难受。
他像尊石化的雕塑,望着花出神。
良久——
他问梁少谦:“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出来吗?”
梁少谦还没挂,只是答非所问。
陆明隐手指收紧,攥住硬'挺的花枝,突然有些没来由的烦躁,自然也就没听出梁少谦语气里的不对劲。
他深呼吸了一瞬说:“你早点睡吧。”
然后就挂掉了电话。
一夜无眠。
老实说,陆明隐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梁少谦主动提起往事的时候会如此的烦躁和不知所措。
尤其是那段往事——平心而论还是挺美好的,算是二人为数不多共同的美好回忆。
但可以确定的是,逃避绝对是他的下意识反应。
只是。
如果当时的他能预料到这个下意识的举动会给别人造成大麻烦的话,那么他一定会强忍着不适出去跟梁少谦见一面。
*
次日,是宋皓天自己定下的休息日。
陆明隐没有教学任务,难得萌生了想出去逛逛的念头。
以前还好,备课看书,催眠自己,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他倒不觉得难熬。
可自重生以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有梁少谦的缘故,他不讲课的时候就很难静下心来。
心里是一团乱麻,大脑的神经线仿佛也死死纠缠在一块。
一闭眼,前世的记忆和这辈子的琐事便杂糅在一起如潮水般凶狠地涌上来,搅得他无法安宁。
有时候还会引得他那幻觉痛发作。
他只能尽量转移注意力。
宋家别墅所在的温锦山庄是海港市著名的富人区。
这种有钱有势的人家出行都是豪车接送,附近的烟火气自然为零。
四周是茂密的绿植和奢华讲究的凉亭,没有任何的超市或者小门店。
要想热闹,需要往外走很远到达市中心。
到了那里才会令人产生原来这还是人间的实感。
好在陆明隐不嫌累也就是了。
本来他就是为了打发时间,顺便也思考一下该如何处理与梁少谦的关系。
他独自一人走到市中心,用了差不多三十分钟。
海港市于他而言还是挺熟悉的,毕竟他的学校世华大学就坐落在市中心。
世华附近有一条商业步行街,是年轻学生们聚集玩乐的热闹地带。
他以前就在这条街上兼职打工。
人潮涌动,喧哗入耳。
他下意识走到他之前做过的那家奶茶店门前。
不想门店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招牌,摇身一变成了一家美甲店。
陆明隐看了几秒,忍不住腹诽。
有个词叫恍如隔世,他现在倒真是跟人家隔世了。
没停留太久,他继续漫无目的地顺着人流往前走。
神奇的是,以前他明明觉得这条街很长,长得一眼望不到头。
在炙热浓烈的夏日,他穿着厚重闷热的玩偶服,要走很久很久才能将传单发完。
可现在却觉得没几步就到了终点。
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想。
原来当时觉得异常艰难辛苦的路,跟后来他经历的许多事相比,其实也不过如此。
尽头是一家口碑不错的小面馆。
上学的时候,陆明隐时不时就会同杜夕照来这里吃面。
只是兜兜转转两世,老板居然还没有换。
依旧是那个喜欢涂红色指甲油的中年女人。
陆明隐还记得她的名字——廖香君。
“你好,想吃点什么——”
本来坐在柜台后面玩消消乐的廖香君,听到招财猫的声响,抬起头,却在看见人的一瞬间,语气变得惊喜起来。
“我们这里有牛肉——诶?!大帅哥!是你吧?!”
陆明隐见怪不怪,露出个温和的笑,“是我,君姐,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你长得那么帅,哪能忘啊?”
廖香君语气嗔怪,“我可是还记得,你以前经常跟那个小帅哥来这里吃饭!”
廖香君口中的小帅哥便是杜夕照了。
这种按照颜值来起外号的方式,令向来比较内敛的陆明隐多少有点招架不住。
好在廖香君也了解他的性格似的,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很热情的招呼,“今天难得有空来,想吃点什么?君姐给你做!”
“那还是老样子。”
陆明隐被她的语气感染,冷清的眉眼不禁染了笑意。
似是冰山上正在消融的冰雪,冰凉却迷人。
“辛苦君姐。”
廖香君系上围裙,笑了笑:“行!你等着啊!”
她的指甲留的很长,做事却干净利落。
下面,切菜,撒料,行云流水。
可就是这么一位泼辣爱美的女性,那白皙修长的手臂上其实有一条长长的疤痕。
疤痕从手指骨节延伸到肩膀,触目惊心。
陆明隐垂眸,扫过廖香君的手背,想了想,还是问道:“君姐,他现在进去了吗?”
廖香君给他拿了双筷子,又扯了把圆凳,坐在他的对面。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下一秒却笑得明媚,“嗯,被判了几年,而且我离婚了。”
“朦朦也判给我了。”
朦朦是廖香君的女儿。
陆明隐嗯了声,脸上没什么表情,肩膀却放松下来,“那就好。”
“说起来,还要谢谢你跟小帅哥,当年要不是你们...”
廖香君垂着头,面容添了几丝悲凄。
“不说那些。”陆明隐说,“是我们应该的。”
廖香君重重点了下头,苦笑了一下,又道:“嗯,对了,你后来还没见过朦朦吧?她还记得你,总跟我提起你,我去里面叫她。”
“好。”
等人的间隙,陆明隐的脑海中也浮现出了几年前在这家小面馆发生的事。
那年大二,他同杜夕照偶然走进这家面馆。
晚上,店里没多少人,算上他和杜夕照,还有廖香君和一个男人,总共就四个。
面条刚端上一分钟,柜台后面的廖香君就与男人因为琐事绊起嘴来。
言语间,陆明隐听出这俩人是夫妻。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跟杜夕照对视一眼,没多说什么。
可不想,二人吵得愈发激烈起来。
到最后,那个男人竟然开始动手了。
男人先是冲着廖香君狠狠地扇了几个耳光,紧接着又揪着廖香君的头发往墙上撞。
推搡间,廖香君不慎撞到墙壁上的金属挂钩。
惯性和重力的双重夹击下,她的手臂旋即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刺目的鲜血呲啦溢出来,瞬间染红整个黑色柜台。
陆明隐和杜夕照见状终于坐不住,赶忙上前将男人制止。
男人一身酒气,嘴里骂着脏话,还扬言等陆明隐和杜夕照走后一定要给廖香君点颜色看看。
不得不承认,纵使陆明隐的性格再淡定,也架不住那个时候正是最容易冲动的年纪。
他冷笑一声,当即给了男人两拳。
男人被打的头晕目眩,嘴角青红,才终于认清现实,老实下来。
只是面目依旧狰狞。
而他们年仅六岁的女儿朦朦早就被吓傻,躲在里屋的角落里不敢出来。
杜夕照报警之后,陆明隐哄了老半天,小姑娘才肯让他抱出来。
警察到了之后,朦朦才敢哭着对警察说男人每天都会打妈妈。
后来警察说了什么,陆明隐记不太清了。
他只记得小女孩窝在他的怀里,抓着他的衣领,很小声地哭着说:“哥哥,他刚才也欺负我了,我真的好害怕啊,他会被抓起来吗?”
小女孩的声音稚嫩青涩,却犹如晴天霹雳,猛地劈在陆明隐的耳膜上。
他抱着小女孩的胳膊都在发颤,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喉结滚动,最后只能摸摸小女孩的脑袋,“乖,不怕,哥哥带你去找警察。”
......
当年的小女孩现在长高了不少。
只是神情再不复当年的单纯,反而添了丝不符合她年龄的愁绪。
明明只是刚读小学的孩子。
朦朦一眼将陆明隐认出,小跑到他的面前,笃定说:“你是明隐哥哥,对不对?”
陆明隐的眼睛弯了下,又下意识摸了摸衣服口袋,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匆忙,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
廖香君笑着说客气什么,又吩咐朦朦给他拿瓜子和饮料。
朦朦乖乖照做,然后就安静地站在廖香君的身后,听俩人讲话,时不时还抬起圆溜溜的眸子偷看陆明隐。
陆明隐觉察到,没说什么,只是温和地将朦朦拉到身旁,询问她学习上的事情。
在了解到朦朦学习成绩优异之后,他由衷地松了口气。
为人师表的,能听到这个是最能让他欣慰的了。
......
叙完旧,陆明隐同母女俩道别,走出面馆。
不料没走几步,他便接到一通电话。
杜夕照的语气罕见地焦急,单刀直入问道:“明隐!你认识梁少谦吧?就是以前梁家的那个儿子!”
陆明隐一愣,心中觉得古怪,“嗯,认识,怎么了?”
杜夕照深呼吸了一口气,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能说出来的话,“那你——”
“能不能替我跟他求求情?”
陆明隐右眼皮猛地一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