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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杀鸡骇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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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有不少在道德和公平正义方面看似比较离谱的事情在现实生活中经常性地上演,但是由于用在某些企业身上的所谓“催死法”听起来确实有些不够厚道,并不符合普罗大众的善良认知和朴素感情,故而就不过多啰嗦了,明白的人自然明白。
下面接着说已然进入微醺状态的两位年轻神仙,桂卿和凤贤。
“我觉得马开江心里有一股比较浓厚的清官情节。”桂卿在狠狠地满足了一阵口腹之欲后率先开言道,他历来不喜欢冷场。
“哦,何以为证啊?”凤贤淡淡地笑道。
桂卿笑眯眯地答曰,心里高兴得要命:“我听说有一回,他冷不丁地亲自杀到税务局的办事大厅去检查工作,然后随口问了柜台的工作人员一句,你们大厅的负责人在不在这里呀?结果大家都说不知道,而且今天上班以后谁也也没看见那家伙——”
凤贤不怀好意地笑了,比桂卿还不怀好意呢。
桂卿接着讲述道,好像他亲眼看见了当时的情况一样:“紧接着他就安排他的秘书给那个倒霉蛋打手机,问他现在在哪儿了,结果那个迂沫熊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他就在大厅了。”
凤贤一边低头静静地听着,一边仔细摩挲着手中的酒杯。
“好家伙,马开江当时就恼火了,他接过秘书手里的电话就对那个人说:噢,你在大厅了,是吧,那行,你现在就用你身边的座机给我打过来,对,就是这个手机号,我给你3分钟的时间……”
“说瞎话说惯了,你看,这回露馅了吧?”桂卿末了说道。
“这个事,我知道。”凤贤这货慢悠悠地说道。
“实际上,是这么回事吗?”桂卿赶紧改口问道,为的是给自己稍微挽回点面子,省得对方嘲笑他居然拿着旧事当新闻说。
“嗯,你说得一点不假,整个过程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恁哥我还见过事后发的情况通报呢。”凤贤颇为权威地说道,在轻言慢语之中就把一种通俗易懂的优越感给拉得满满的。
“那家伙是不是给免职了?”桂卿故作谦虚地问道。
“没错,而且当场就给免了,看起来很是雷厉风行,后来起的震慑作用也很大,反响很好。”凤贤再次非常神气地肯定道,既然他有机会亲眼看过那份情况通报,那么肯定了解最真实的内情。
“虽然对那个家伙来说略微有点可惜,不过在老百姓听起来还是非常痛快的。”桂卿平心静气地评论道,自以为这话说得比较中肯,应该不会受到凤贤这家伙的讥讽和鄙视。
“就是,马开江新官上任,浑身都是劲,他正瞪着一双牛蛋子眼到处找反面典型找不着呢,结果这伙计就撞上了。”
“其实关键问题不是他当时在不在大厅。”凤贤冷笑道。
“对,主要他故作聪明,说瞎话了。”桂卿道。
“没错,他不在就不在呗,直接把情况说清楚就是,就说家里有点急事,没来得及正式请假,然后板正地道个歉就完了,结果他非得心存侥幸,谝那个熊能,说自己就在大厅了,这就惹到蛋根上了。”凤贤呵呵笑道,笑得开心极了,反正被当场免职的又不是他本人。
“他肯定以为是一般的检查。”桂卿猜测道。
“应该是,当时第一秘余卫真在电话里说自己是县委办的,但是没说自己的名字,所以没能引起那家伙的警觉。”凤贤分析道。
“就是,人家能说是县委办的人,就已经够意思了,毕竟当着马开江的面要是直接说自己名字的话,那不就等于告诉那家伙,马开江就在跟前吗?”桂卿一五一十地猜想道,判断得头头是道。
“嗨,怪就怪那家伙的悟性不高,根本就没想到是马开江本人亲自查岗,要不然的话就是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说瞎话。”凤贤较为中肯地说道,一举指出其中的要害,小鼓点子打得很正。
“不过呢,这总归是个好事。”桂卿盖棺定论道。
“然也,杀鸡骇猴嘛,也能理解。”凤贤同意道。
“其实他当时是去工商局调研统一建设服务大厅的事情的,然后顺路拐去税务局大厅的,所以才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噢,临时现起意。”
“对。”
“怪不得呢,兵贵神速,兵不厌诈嘛。”
“不过他提出要建设统一的服务大厅的事倒是挺好的。”凤贤温和地笑道,非常丝滑地就转到另外一个话题上面了。
“就是,一般老百姓要办个什么事,一会跑这个单位,一会跑那个单位,一下两下还办不成,手续又复杂又繁琐,确实挺麻烦的,还真不如把这些对外的业务全都集中起来,让老百姓只跑一个地方——”桂卿深有感触地说道,虽然说的都是最为浅显的道理,但是却一下子说到点子上了,这基本上也是马开江下一步行动的初衷和思路。
“理念确实非常先进,就是操作起来太麻烦了。”凤贤道。
“不过努力的方向还是对的。”桂卿咂摸着评价道。
“我觉得三五年之后,也许他的想法就能完全实现了呢。”他在痛快地消灭掉了一小块极为罕见的瘦肉之后较为乐观地说道。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啊。”凤贤摇头叹道。
“要说在东南沿海发达省份嘛,这个大好事或许能在三五年之内初见成效,要是放在咱这个小破地方嘛,哼,我估计没个十年八年的根本就弄不成。”他继续语气十分坚定地评论道。
“也是,想法虽好,可是毕竟阻力太大,再加上积习难改,就是强制性地推动个一年半载的,估计最后的效果也好不到哪里去。”桂卿非常谨慎地悲观道,好像这个天大的难事非要他去推动落实一样,偏偏他又是个习惯性纸上谈兵的普通人,根本就没那个本事。
“唉,还是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凤贤颇为老练地回应道,一个灰黄灰黄的小脸蛋怎么看怎么滑稽,就是摆脱不了低贱的意味。
他老人家现在还不晓得“拭目以待”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成语,将在日后某个特殊的时刻大放异彩并青史留名。
拖拖不断地闲聊本地大人物的轶事活动暂时告一段落之后,二人又埋头吃喝了一阵子,然后又开始说别的事情了。
“怎么样老弟,现如今在四强竞赛办公室感觉如何啊?”凤贤十分关切地问道,酒喝到这个份上他这才想起来过问一下此事。
“还凑合吧。”
“哦,那就是不满意喽?”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桂卿连忙解释道,“毕竟工作方面的压力确实不大,只是干起来感觉有些别扭,有时候想吐。”
“怎么,有身孕了?”凤贤戏谑道。
“去你的吧,三句话不离老本行。”桂卿骂道。
“那为什么想吐啊?”凤贤锲而不舍地问道。
“就是干活的那个方式有点干哕人,我受不了。”桂卿道。
“嗨,到哪里都是这个熊样,慢慢就适应了。”
“反正相比较而言我还是觉得老单位水务局好,最起码工作气氛比这边活跃,大家也不像这边的人整天板着给死人脸,一个一个的就和刚刚死了爹娘一样,看着就压抑。”桂卿实话实说道,觉得自己的话语里面并没有一丝一毫夸张和虚假的成分,想来凤贤应该明白。
“嗨,这边的人多少年了都这样,就是这种风气,大环境使然,历史习惯使然,你以后会感受得更加深刻。”凤贤大大咧咧地笑道。
这小子一看就是不甚同意桂卿心中看法的意思,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相当积极乐观的人,而且说话办事又很风趣幽默,从骨子里就和桂卿身上所具备的“颓丧”气质不一样,虽然他俩和盛闻景这三个伙计平时玩的很好,绝对属于那种“一见钟情”的莫逆之交。
然后桂卿又很自然地想起了在东大院经常能够见到的牛富春、王宗友、余卫真等人,心中的疙瘩纠结得更大也更复杂了。
“别提四强办的事了,想起来我就郁闷。”桂卿讨扰道。
“哎,对了,农业局换局长了,你知道吧?”凤贤突然提道,是话都比闲着嘴强,脑子里想到什么就往外倾销什么。
“哥哥唻,我是水务局的人。”桂卿强调道。
“知道,农林水不分家嘛,就像烟酒不分家一样。”凤贤道。
然后,他从烟盒里熟练地抽出一根烟来递给桂卿。
桂卿接过香烟,拿起火机,点着,十分惬意地吸了起来。
“没错,换成许阔兵了。”他悠然地说道。
“他是牛富春的前任,原来的政研室主任,很好玩的一个人。”凤贤随即卖弄道,以示自己知道的东西就是比桂卿多,虽然现在他们俩同在一个大院上班,说是同事也错不哪去。
“确实好玩,他刚一上任就提出了‘三用三农’的工作思路,具体来讲就是‘用工业的理念谋划农业,用务实的措施建设农村,用感恩的心情对待农民’,而且他还让县书法协会的头儿郎永清,专门把这几句话写成了一个很大的条幅裱出来,挂在办公室的墙上要味。”桂卿意味深长地讲道,言语中还流露了几分不屑的意味,看样子对所谓的“三用三农”一说并不怎么欣赏,虽然人家许阔兵提出来的口号其实很好,对仗非常工整,气势比较恢宏,感情还算真挚,极富时代美感。
“他这个人在政研室的时候就喜欢跩几句,卖弄文字是埋藏在他骨子里的职业病,他属于比较典型的文人骚客。”凤贤立马熟门熟路地高声评价道,并未意识到自己到东院的时间其实也不长,他老人家实在没必要用这种略显冒高的语气和桂卿说话。
“写材料的可能都喜欢卖弄文字。”桂卿道。
“严格来讲,咱们都是吃这碗饭的人。”凤贤道。
“诚然,虽然我也看不起写材料的人。”桂卿哈哈笑道。
“行,等哪天我抽空去农业局亲自跑一趟,看看能不能替许局长把那个所谓的‘三用三农’给好好地总结和提炼一下,然后再弄篇稿子在报上发一发。”凤贤忽然发癔症道,心里都要乐开花了。
“嗨,对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桂卿心有不甘地奉承道。
“既然你的消息这么灵通,本事这么大,那么董再君的事你应该知道不少内幕吧?”桂卿稍后故意问道。
“他呀,早就一边尿尿和泥玩去了。”凤贤嘲笑道。
“就是呀,墙倒众人推,我听说许阔兵上任之后在他们单位主持召开的第一个大会,主要内容就是通报董再君严重违纪的处理结果,专题研究下一步如何切实整改的问题。”桂卿兴趣盎然地说道。
“正常操作。”凤贤道。
“你想想,光他领头跑拉萨、大理、林芝旅游的事,就够这家伙喝一壶的了,更别说别的破事了。”他又加了一句。
“而且,能花公家的钱跟着他出去随便玩的,可以说都是他的孝子贤孙,别的人一般也偎不上,因为人家根本就不带圈外的人玩。”桂卿深有感触地说道,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凉之意,同时又很自然地联想到了自己单位曾经发生过的一些非常类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