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鸩鸟归》沉默的戏剧

30、魅妖（十一）

　　秦少淮裹着宋温峤的外套躺在沙发上，心情不悦嘀咕：“我又不是要提分手，脾气也太大了。”

　　这阵子宋温峤想来就来，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两人都没有聊过微信，对话框里就只有那三条消息。

　　叶荟清打着哈欠从卧室出来，见他懒躺着，吓了一跳，瞳孔地震：“你！你怎么穿着外套躺沙发上？”

　　“不脏。”秦少淮把脸埋在衣领里，深吸一口气，闷声闷气地说。

　　“行吧，你吃早饭了吗？”叶荟清拉开塞得满当当的冰箱，自言自语说，“今天吃什么好呢？鸡蛋、培根、烧麦......”他关上冰箱门，哈哈笑道，“太多好吃的啦！”

　　秦少淮心烦：“不要吵我。”

　　叶荟清笑嘻嘻去做早饭，然后把秦少淮从沙发上拖下来。

　　“哥，我一会儿要出去。”叶荟清咬了口香肠，口齿不清说，“上次逛超市没看保质期，有些零食保质期短，我拿一点分给朋友。”

　　秦少淮心不在焉点头，吃完早饭又躺去沙发上看手机。

　　叶荟清收拾好碗筷，穿上崭新的白色羽绒服，提着两个纸袋出了门，临出门还给秦少淮冲了杯咖啡。

　　房子里悄无声息，安静地让人害怕，秦少淮捧着马克杯，突然意识到自己最近活得像个残废，除了衣服是自己洗，做饭洗碗打扫全部都是那位金枝玉贵的大少爷，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饭，迁就他稀奇古怪的生活习惯，所有的事情事无巨细都会为他考虑，家里换了新的盆栽，添置了许多小家电，陪他逛超市逛书店，哄着他买东西。

　　宋温峤慢慢筑造起这座堡垒，他许诺会给秦少淮一个家，他正在践行自己的诺言。

　　秦少淮猝然感到自责，他将这座来之不易的壁垒比喻为了鸟笼，可分明宋温峤是因为爱他，所以才会小心翼翼，格外珍惜。

　　习惯了两个人生活后，独处的时间变得煎熬又寂寞，秦少淮躺了大半天，直到饥肠辘辘，爬起来煮面吃的时候，心情更是降到了谷底。

　　一种异常心酸又委屈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秦少淮拍了两下脸，让自己清醒一点，给叶荟清打了个电话，想问他回不回来吃晚饭。

　　电话没人接，秦少淮估计他是玩疯了，给他发了个消息，发完转手又打开和宋温峤的对话框，他拿着手机摇了摇，“我手机是不是又坏了？”

　　正胡思乱想，门铃声响了起来，秦少淮看了眼监控，是宋温峤的司机，他走去开门，对方递给他一个饭包，宋温峤让送来的。

　　惯例是四菜一汤，秦少淮把菜装进家里的盘子，拿手机拍了张照片，转手发给宋温峤，写了句“太多了，吃不完”。

　　宋温峤回：“倒掉。”

　　秦少淮几乎气笑了，正动气，宋温峤的消息又弹了出来，“临时有会，晚上过来陪你吃饭。”

　　秦少淮没再回他，拿起筷子吃午饭。

　　饭后他从书架上挑了本书，泡了杯茶，在沙发里看了一下午书，近黄昏的时候，宋温峤还没来，叶荟清也没回他消息，他看了好几次手机，眼看时间不早了，又给叶荟清拨了个电话。

　　电话还是没人接，秦少淮有点坐不住了，就算是看电影开了静音，这会儿也该散场了。

　　他坐直身体，连拨了好几通电话，叶荟清朋友多，但平时很有分寸，做事有交代，不会无故失联，早晨出门的时候说是要把零食分给朋友，秦少淮下意识就想打给钟擎，学校已经放假，没几个本地学生，能和叶荟清吃到一起的大概就是钟擎。

　　秦少淮意识到没有钟擎电话，正当这个时候，叶荟清的微信头像闪动，跳出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叶荟清和陈涛被人用绳索绑在椅子上，脑袋耷拉着，嘴巴被胶布贴了起来，周遭一片黑暗，只有一盏黄昏的小灯亮着，勉强能看清两人的容貌。

　　秦少淮呼吸急促，撑着沙发扶手站了起来，随后电话声响起，他喉头滑动，勉强维持住镇定，接通了电话。

　　“秦教授，既然你不想和我平起平坐吃最后一餐，那么只能由我独自享用这顿美食。”

　　是周雨！

　　她的声音和往昔不同，带着一丝混沌的粗哑，又混杂着周雨本来的声音。

　　秦少淮问：“你想干什么？”

　　“三十分钟内，我要见到你，记住，一个人来，你如果敢告诉别人，我立刻杀了他们。”周雨以免他打电话报警，让他一直维持通话状态。

　　秦少淮在心里骂了句神经病，提上外套往楼下冲，顺手从门背后的挂袋里抄了一瓶风油精。

　　手机随后接到周雨发来的定位，秦少淮转手就发给了宋温峤，给他留了消息后，在路边拦了辆计程车。

　　秦少淮在计程车上搜索了地图，定位显示在郊外的工厂区。

　　宋温峤没有回他消息，不知道是不是正在开会没看见他的留言。

　　秦少淮此时已经顾不得太多，秦教授夫妇是长在他血肉里的刺，每每想到都锥心刺骨，他不能让叶荟清成为第二根血刺！

　　秦少淮加了钱，计程车一脚油门踩到郊外工厂区，只花了二十分钟。

　　这一带很荒凉，门口挂了待拆迁的牌子，地上有很多搬迁时散落的垃圾，每一脚踩下去都吱呀作响。

　　秦少淮在电话里说：“我到了。”

　　“进来。”周雨挂了电话。

　　秦少淮推开围挡的铁门，钻进废弃的厂区内，四周黑暗一片，只有一栋楼闪烁着灯光，在漆黑的夜里，仿佛启明星一般为秦少淮照亮了前路。

　　他知道，周雨就在那里。

　　就算没有那盏灯，他也闻到了那股浓烈的香味，而此刻那味道无比令人作呕。

　　他背过手在阴影处拔了风油精的盖子，抹了一点在人中，清凉的薄荷味一下子冲淡了香气，也令他混沌的大脑变得无比清醒。

　　他走进室内，顺着楼梯上三楼，狭窄的走廊里灯光幽暗，走廊的尽头，周雨正在看月亮，双手攀着窗沿，目光沉醉而痴迷。

　　秦少淮错愕，此时的周雨没有穿裙子，她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男士西装，剪短了长发，气质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变得忧郁又深沉。

　　周雨转过身来看他，没有化妆，两手插在裤兜里，笑容恬淡：“秦教授，又见面了。”

　　那是彻彻底底的男声。

　　秦少淮这才确定，周雨是个男人。

　　周雨扬起下巴，眯眼看着秦少淮，笑：“看来秦教授并不意外。”

　　“与其说是不意外，不如说，我接受世界的多样性。”秦少淮缓步向他走近，“又或者说，我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

　　“这就是你屡次拒绝我的原因。”周雨笑容放肆，“秦教授，你会为你的高傲付出代价。”

　　“这并非高傲，这是我做人的原则，不会迁就无关紧要人的情绪。”在贴近周雨的那一瞬间，秦少淮抄起滚落在角落的钢棍，朝着周雨的脑袋敲了下去，周雨脚步没动，抬手擒住了钢管的另一头，力气之大让钢管变了形。

　　周雨说：“看来秦教授学不会好好说话。”他收紧力气，像捏扁可乐罐一样，将钢管捏扁，嘴角露出残忍的笑意。

　　秦少淮握紧钢管的另一头，借力跳起，踹向他的脑袋。

　　周雨抬起右手擒住秦少淮的脚腕，与此同时，秦少淮调转了方向，用另一只脚狠狠踹向他的肩颈。

　　周雨始料未及，松开脚腕和钢管的同时，秦少淮摔在了地上，脚腕处麻木疼痛。

　　周雨疼得倒吸气，他捂着后颈，眼底骤然迸发出了嗜血的杀意。

　　秦少淮险些被他卸了左脚脚踝，幸而周雨在颈部受到攻击后，下意识松了手，秦少淮保住了一条腿，但同时疼痛麻木了他的神经，他扶着墙站起身，望着周雨狰狞的脸说：“看来我猜的没错。”

　　周雨恶狠狠望向他。

　　“你是蛇。”秦少淮平静地说，“准确来说，你是魅妖。”

　　周雨眼神震颤，眼底流露出了不可思议。

　　“我一直怀疑你是鳐兽，直到刚才在电话里，我听见了蛇信子的声音。”秦少淮余光瞥向室内，“还有人在那里，是吗？”

　　“我不喜欢你用‘人’这个字眼来形容我们。”周雨平缓了心情，拿手点着秦少淮说，“你们人类从来没有接纳过我们。”

　　“抱歉，我不代表全人类。”秦少淮眼神冷冽道，“我仅代表我个人，拒绝你的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