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鸩鸟归》沉默的戏剧

31、魅妖（十二）

　　周雨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复杂，厌恶、欣赏、懊恼、绝望、狠毒......

　　秦少淮对他的情绪视而不见，迎着他的目光再次攻了上去，拳头挥向面颊骨之际，周雨仍是轻而易举擒住了他，秦少淮松开掌心，将手中的液体洒向周雨的面门。

　　周雨倏地松开他，倒退几步捂住了脸，“阴险的人类！”

　　“风油精是人类发明史上极为重要的一项。”话虽如此，但秦少淮知道，他拖延不了太久，在意识到对方有极敏锐的反应及强劲的臂力之后，秦少淮已经明白了彼此间的差距，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让对方缓一步、再缓一步进入正题。

　　周雨捂脸惨叫之时，室内传来颤巍巍的哭声，“阿哥，你怎么了？”

　　周雨怒喝一声：“别出来！看好那两个人！”他后背贴着墙，压抑的怒气随着那股香味炸开似的爆发，整个厂区笼罩在奇浓的甜味之中。

　　秦少淮知道，他的努力已经走到了尽头，这才是魅妖真正的武器。

　　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身体的燥热从脚底板瞬间窜到天灵盖，冲散他所有的理智，混沌的大脑一片血红。

　　迷蒙间，他看见‘阿妹’惊慌失措从屋子里走出来，距离他只有三米远。

　　周雨的声音像是从牙齿里逼出来一般，哽然道：“杀了他！”

　　秦少淮扶着墙已经站不稳，呼吸越发急促，甚至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周雨喝道：“是你非要他不可！杀了他！”

　　阿妹向自己走来，带帽衫松松垮垮穿在身上，秦少淮极其艰难才能与她对视，帽檐底下是一双圆润乌黑的眼睛，像两粒黑色的纽扣，只有孔心一点白，细小的鳞片似砖瓦一般层叠平铺在脸上，再往下是时开时合的嘴，红艳艳开叉的蛇信子时不时从里面窜出来，划过坚硬的唇角，留下一道水渍。

　　秦少淮全身无力，捂着脑袋跪蹲下去，试图进行最后的挣扎。

　　阿妹的手却很漂亮，细白修长的手指，像是弹钢琴的手，那双手探入秦少淮的腋下，稍一用力就将他扛到了肩头。

　　身体的躁动让秦少淮很想呕吐，尤其小妹的肩膀抵着他的胃部，在他即将吐出来的时候，阿妹将他放到了一张折叠床上，转头去看周雨，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

　　秦少淮迷蒙间，看到被绑在室内另一角的两人，他用尽所有力气，把手放进阿妹的外套口袋里。

　　周雨冷淡道：“脱了他的衣服，交合后杀了他。”

　　秦少淮攥住阿妹的手腕，那力气却好似羽毛一般，阿妹甚至没有打算拨开他的手。

　　阿妹凝视着秦少淮的脸，声音颤颤道：“他真好看，比照片里还好看。”

　　周雨环着手臂靠在门框上，遗憾道：“再见了，秦教授。”

　　秦少淮闭上眼睛，坦然地接受未知的命运。

　　他想起今天早晨，还和宋温峤吵架，告诉他不想做金丝雀，可事与愿违，他搞砸了，他低估了魅妖的力量。

　　不知道宋温峤是不是在赶来的路上，如果来迟一步，他会不会为自己伤心痛苦。

　　他那么霸道，肯定是气坏了，消了气之后才会开始伤心。

　　不知道他会伤心难过多久，他们认识不到半年，太短了，短到在宋温峤心里还来不及留下更深刻的记忆。

　　秦少淮最后的视线里，周雨的身体狠狠砸在墙上，发出的巨响回拢了秦少淮溃散的注意力。

　　宋温峤掐着周雨喉咙将他抵到墙上的时候，周雨才惊觉，这个人类想要自己的命。

　　周雨双脚凌空被举高，窒息感令他手脚挣扎，宋温峤的手掌却像是铜墙铁壁一般，无论他如何挠弄，却挣扎不开半分。

　　慌乱之间，阿妹发出惊叫声，随后跳窗出去。

　　他们曾经说好，同生不共死，遇到危险一定要独自活下去，只有抱着这样的觉悟才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生存下去。

　　宋温峤最终留了周雨一条性命，他将周雨交给保镖，转身去折叠床上查看秦少淮的情况。

　　秦少淮满头是汗，红晕从脸颊延伸至衣领下，他在折叠床上挣动，无意识地拉扯着自己的衣摆。

　　宋温峤单手穿过他的膝下，另一只手从他后颈伸入，环住他的肩膀，将他打横抱起来。

　　冬日的寒风扇打在脸上，吹散了那股浓郁的催人情的香气，秦少淮稍许恢复了神智，眼角的潮湿朦胧了他的双眸，他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宋温峤脑袋上的防毒面具，想象他阴沉着脸生气的模样。

　　宋温峤把人放到地上，单手托着他的腰，把后车门打开，扶着他将他塞进去，然后摘了防毒面具，将车开远后停到一片空地上，打开所有的窗户，推门坐到后座去。

　　秦少淮吹了风，身体里的躁动已经逐渐平缓。

　　宋温峤先把大衣外套脱了，把秦少淮抱到腿上，又用大衣裹住他的身体，只露出半张红得像火烧云一样的脸。

　　“好点了吗？”宋温峤摸了摸他的脸，眼底溢满了心疼，他拿起收纳袋里的湿纸巾，抽出两张替秦少淮擦拭脸颊，又拿了两张替他擦手，仔仔细细将每一个指缝里都擦得干净，“魅妖的口水和气味有毒，残留性不强，挥发之后会舒服一点。”

　　秦少淮这会儿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宋温峤身上的气味冲散了那股黏腻腥臭的味道。

　　他眼眸湿润看着宋温峤，阖眼的瞬间，眼角化出了泪渍。

　　宋温峤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声音嘶哑，“别怕，一会儿就好。”

　　秦少淮身体僵硬，呼吸声逐渐变得紊乱。

　　“乖，不欺负你，别害怕。”宋温峤含弄他的嘴唇，耐心哄他，“坐起来一点，身体放松。”

　　秦少淮把脸埋进他的衣服里，浑身上下都在发烫，他咬着嘴唇低声呜咽，只有与宋温峤亲吻的时候才张开嘴。

　　两人静静抱在一起，平息着身体里的余韵。秦少淮将手从外套里伸出来，修长的手指握着衣襟边缘，声若蚊呐道：“衣服弄脏了。”

　　宋温峤虔诚地亲吻秦少淮的额头，柔声道：“秦教授冰肌玉骨，什么都是干净的。”

　　秦少淮面无表情，皮肤却通红，手脚发烫，连指尖都捎着红晕，安静了几秒钟后说：“就是不知道你的车干不干净。”

　　“你说什么？你在胡说什么？”宋温峤冷笑着咬他的脸。

　　秦少淮蹭了蹭他的肩窝，问：“荟荟呢？”

　　宋温峤说：“他们没事，我找地方让他们醒醒神再送回家，另外我找了钟擎，让他帮我审一审周雨。”

　　“嗯。”秦少淮不断地在他身上蹭，想多闻闻他的味道，直到宋温峤拧起眉按住他乱动的腿，他才惊醒一般回过神，冲他弯着眼睛笑了笑。

　　宋温峤把他扣在怀里，不许他再动弹。

　　秦少淮将下巴搭在宋温峤结实的手臂上，眺望着旷野之上高悬于天际的月钩，月光幽幽，一寸寸漫上车顶，从天窗落下。

　　“你没有怪我。”秦少淮抬起明媚的眼眸，“我以为你会生气。”

　　宋温峤眼神柔和，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带着化不去的苦涩，“你已经做得很好，第一时间告诉我所有信息，共享位置，把定位器放进他们的口袋里，并且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秦少淮垂下眼眸，声音落寞道：“我不敢想象，如果你来晚一步......”

　　宋温峤打断他：“永远不要为没有发生的事情懊恼，也不要为已经发生的事情后悔。”

　　秦少淮抬头看向他，沉醉在他温柔的眼眸中，只听他掷地有声说道：“鳐兽、天空古城或是其他，我们已经踏上了这条路，今后会遇到越来越多匪夷所思的事件，你说得没有错，我不该把你当成金丝雀。”

　　秦少淮眼眶湿润，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早晨不是想和你分手。”

　　宋温峤低头看他。

　　“我是想告诉你，就算我在笼子里，也不是金丝雀。”秦少淮舔了舔嘴唇，轻笑，“是猛兽。”

　　宋温峤笑出了眼泪，笑停了又狠狠亲他，厮磨着他的嘴唇说：“回家了，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