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舞》花尘月希

61、无尽地坠落

　　最可怖的不是陌生男子的外观，而是他下半身赫然暴露出的一团脏东西。
　　随着那双手在上面不停捣鼓，男子变得愈发激动，甚至朝着人群跑了过来。
　　一群初中生瞬间被吓得四散开来，个个脸上面如土色。
　　林霏语在逃跑的过程中回头看了一眼，是个人都能猜到沈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但十分钟后，这些“罪魁祸首”全部好整以暇地回到各自班级，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建筑废墟上，小姑娘对上来自地狱的凝视。
　　求救的声音石沉大海，挣扎的双手无力回天。
　　那一刻，沈狱万念俱灰，下一秒，她也成为废墟之一。
　　…
　　国立一中。
　　许奈思心神不宁地扒拉着餐盘里的饭菜，半天一口也没动。
　　纪权澈实在看不下去了，筷子伸过去阻止道：“干嘛呢？饭菜都被搅碎了。”
　　“我心慌。”许奈思含胸驼背地耷拉下去，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
　　她平时仪态非常好，现在连形象都顾不上了，遇到的事情肯定不小。
　　纪权澈一下抓住重点，问：“还是不放心沈狱？”
　　许奈思皱眉点头。
　　“又发现什么不对劲了？”
　　“没，但她给我的感觉就很不对，她在外面不可能一点事没有。”许奈思就是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而第六感又一直在提醒催促她。
　　“你问她她不说是吗？”纪权澈再一次抓住重点。
　　许奈思用力点头。
　　当事人不愿意说出真相是个很棘手的问题。
　　“那只能我们自己派人盯着一探究竟了。”纪权澈边说边拿出手机。
　　“这样会不会有点冒进？那丫头本来就胆小，我怕阵仗太大吓到她。”许奈思提出自己担忧的点。
　　其实换作以前的话，她许大小姐想知道什么，一定第一时间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解决，只是现在很多东西都发生了变化。
　　“这么体贴，我也要申请妹妹待遇。”纪权澈开玩笑缓解着紧绷的气氛。
　　许奈思放松一瞬，语气无奈又宠溺：“你别闹。”
　　效果达成，回归正题。
　　纪权澈坚持自己的提议，他分析完可行性后还保证会让人手脚麻利点，尽量不惊动到沈狱。
　　许奈思认真想了想，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确实只有这个办法最实用。
　　她等不及了，必须尽快知道沈狱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行，那就派人盯着吧。”
　　“我马上安排。”
　　许奈思摁住纪权澈准备操作的手。
　　“怎么了？”他疑惑抬眼。
　　“这种事江浔阳比较在行，还是让他来吧。”许奈思实话实说道。
　　纪权澈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
　　上一秒还在高兴能帮上忙，下一秒就被拒绝了。
　　许奈思知道这么做会伤到纪权澈，但这种事情只有交给江浔阳，她才能安心。
　　“嗯。”委屈又失落的回应。
　　她赶紧安抚他：“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方面江浔阳更有经验，你们各有所长。”
　　“好了，你别再夸他了。”纪权澈放下手机，拿起筷子埋头扒拉餐盘里的饭菜。
　　许奈思因为某人可怜兮兮的模样而愧疚感满满，她有些着急地说：“你别胡思乱想，我只是让合适的人去做合适的事，你们在我心里各有各的位置，一点也不冲突。”
　　纪权澈抬头，盯着许奈思郑重地说：“明白，你现在遇到什么事第一时间是找我而不是找其他人我已经很开心了，至于那些事情该让谁帮你解决，我以后会做得越来越好，争取都成为你的第一顺位。”
　　闹归闹，认真追溯源头的话，责任还是在他。
　　他没理由责怪她什么，要想获取对方十足的信任，自己首先要做得足够好。
　　听到纪权澈这么说，许奈思很感动。
　　“行了，快跟江浔阳打声招呼吧。”
　　“嗯！”
　　许奈思笑得十分纯粹。
　　纪权澈眼底的宠爱都要溢出来了，她给江浔阳打电话的时候，他把两人的餐盘换了一下。
　　沈狱的事情总算不再悬着，许奈思现在也能有心情吃饭了。
　　“你怎么把我们的饭换了？”挂掉电话后，她惊奇地看着自己餐盘里完整的饭菜，以及对面那份稀里哗啦……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碎渣”。
　　“因为我生性爱吃稀饭。”纪权澈一本正经地解释。
　　许奈思被逗得笑出声来。
　　两人开心地继续吃饭，氛围很是欢快。
　　…
　　晨阳中学。
　　下午第二节课课间。
　　林霏语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目光时不时落向沈狱空着的课桌。
　　都第二节下课了，她还没回来……
　　“霏语，你说沈狱她……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林霏语的同桌心虚地问道。
　　她也是今天的参与者之一。
　　“能出什么事儿？”林霏语恶狠狠盯向同桌，警告性反问。
　　就算出了事，只要他们不多嘴，自然怪不到他们头上。
　　“我就是害怕，万一事情闹大了……”
　　“天大的事都有我爸顶着，你管好自己那张嘴就行。”林霏语猛地拽住对方衣领，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
　　同桌不敢再多嘴，怯怯地低下头。
　　那样的境况，沈狱会面临什么，他们这些人个个心知肚明。
　　就怕事态发展远超想象，到时候他们也要承担相应责任。
　　林霏语重新看向沈狱空着的课桌，尚且稚嫩的双眼变得愈发怪异。
　　那道眼神前不久还藏着心虚和焦躁，此刻却泰然自若，置身事外。
　　神情也越来越冷漠，甚至越来越得意。
　　这全都归功于林霏语给自己找补出了一套搬弄是非的逻辑——
　　只要不圣母心地自责，犯错的就另有其人。
　　至于沈狱，不论结果怎样她都得认，那就是她的命。
　　…
　　施工区域旁有一圈烂尾楼。
　　这里原本破败荒凉、人迹罕至，断壁残垣间早已杂草丛生，现如今却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沈狱双目空洞，瞳孔不见一丝光。
　　她只身一人坐在楼顶，隔着五层楼的距离，双耳似乎还能清晰地辨出那些恶语。
　　只可惜早已听腻这些烂七八糟的东西，内心不再为它们掀起任何波澜，眼神中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就连轻瞥一眼楼下，都只是在寻找。
　　寻找一抹身影，她在等。
　　等到最后再见一次，才舍得结束。
　　沈狱不渴望得救，她太累了，她做不到苟活，哪怕救她的人是许奈思，是王柳依。
　　王老师终是来不了的。
　　她在家乡一如既往地教书育人，此时此刻早已放学，兴许正和同事在简陋的饭桌上吃饭，嘴里讨论着明天的教案，心里期盼着她最疼爱的学生在大城市一定要快快乐乐，全然不知沈狱现在的境地。
　　*
　　许奈思听完江浔阳的话后，只觉得浑身血液逆流，大脑处于极度缺氧状态，体内的每一个器官都给她带来无法言表的剧烈疼痛。
　　如此强烈的身体反应，上一次发生在得知妈妈遇难死亡时。
　　只是那时候年龄太小，心理感知远没有这一次来得更清晰绝望。
　　下一秒，许奈思连手机都顾不得抓住，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亡命般奔向校门口。
　　刚起步的时候，她连着摔了五六个跟头。
　　前冲性的跪摔磨破了她的手掌、膝盖甚至下巴。
　　绽开的血肉和细沙碎石摩擦混搅，却不能分散心头万分之一的疼痛。
　　步伐终于稳定之后，许奈思狂奔到校门口，坐上江浔阳提前帮她叫过来的车。
　　司机技术很好，一路狂飙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目的地。
　　许奈思心急如焚地推开车门，脚下突兀的砖石瓦砾被发了疯的少女大步踩过，每一步都是呐喊、迸发，然后跌入无限深渊，祈祷、呼救。
　　找到沈狱所在的那栋烂尾楼，许奈思一抬头便望见楼顶边沿蜷缩着的小姑娘。
　　没有任何迟钝，她迅速越过围观人群，冲进烂尾楼争分夺秒地一步三个台阶往楼顶赶。
　　沈狱一直看着楼下，和那群好事地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闲散人员相比，许奈思狂奔的身影格外惹眼。
　　万幸，姐姐来了。
　　她不希望自己生命结束时接触到的全部是恶，都要离开了，允许她贪心一点。
　　许奈思进入烂尾楼后，沈狱的视线就从楼下空地转移到了顶楼入口处。
　　从一楼狂奔到五楼，疲乏的身体只用了一分钟的时间。
　　终于来到顶楼，许奈思不敢有丝毫松懈，直接不顾一切地奔向沈狱。
　　她没有像所有跳楼事件中的救助者那样不敢惊动跳楼者，没有刻意安抚的话语，也没有时间思考救人的各种方案，只有始终不敢停下的脚步。
　　她拼了命地去缩短那剩下的十五米距离。
　　沈狱看见如光一般照进来的希望，看见一心朝她奔赴而来的救赎。
　　本以为浑身上下连热络活泛的细胞都没有了，直到见到姐姐，才再次引发汹涌澎湃、溃不成军的奇迹。
　　沈狱的嘴角颤抖地勾起弧度，回温的眸中噙满泪水，却不敢贪恋这份美好。
　　接下来，脊背僵直，重心向后——
　　无尽地坠落。
　　不可逆的举动，无法改写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