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再遇 ...
-
除了餐牌制度，茧里的生活看起来很平静。
课程五花八门，有最基础的语言、数学、美术和乐器课程，还有格斗体能和射击训练，每周周五下午有礼仪课程，而安排在晚上的计算机课程和解剖课程孩子们可以自由选择。
基础课程可修可不修，如果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可以向教授课程的老师提出免修，考试合格后就能免修该课程，格斗和射击除外。红叶白天只修了美术和音乐课程，但是选择了晚上所有的课程。
艾瑞特先生听说后，冷笑着说了句“以栗川女士的聪明智慧的确不屑于这些课程，不过栗川女士不想和你饱经风霜的兄弟姐妹们共同进退吗？”
所有孩子的视线齐齐集中在红叶的身上，红叶不明白这和共同进退有什么关系。
“不是的……这些课程我已经都学过了……”
“栗川女士，你的智商并不比其他女士们先生们高出多少，只不过命运之神眷顾于你，让你生于安乐之间，你才有机会比别人起步早些而已。但是，栗川女士，总有一天你会被该死的傲慢和自以为是的聪明害死。”
“谢谢艾瑞特先生的教诲。”
红叶微微鞠躬，表示她的感谢，即使她并不认同艾瑞特先生对她的评价。
Marry对此表示惋惜，“栗川，你这副优等人种的嘴脸，果然让人很讨厌啊。”
红叶微微觉得有些委屈，“我错在哪里呢？”
Marry耸了耸肩，“显然，你错就错在你和别人不一样。你以为真的只有你上过那些弱智的课程吗？其实我们都上过，但是只有你，栗川红叶，毫不掩饰的向别人展示你那或许很聪明但是其实蠢透了脑袋瓜子，用你的不耐烦高高在上毫无保留的讽刺别人的无知和愚蠢。”
红叶深深的叹了口气“marry,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而且明明讽刺他们的是你吧，marry。”
Marry翻了个白眼，“的确，我很讨厌那些低级的课程，怀疑那些家伙的智商。但是我永远不会表现出来，这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情。”
红叶歪着头，疑惑的问marry，“那聪明的marry，你要和大家一起上三年甚至是五年的小学课程吗？一寸光阴一寸金，你损失大了，marry。”
Marry回过头，严肃的告诫红叶，“栗川小姐，do you understand? 有时候走的慢些是为了将来走的比别人快。你要学会等待，学会装得愚蠢，学会装得弱小，因为这会让你更加合群更加可亲更加讨人喜欢，因为真理总是掌握在多数人手中，即使它是谬误。”marry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红叶，遗憾的摇摇头，“而你，栗川小姐，你全身都是漏洞，处处都惹人厌。你没有等待的耐心，智商可取情商低下，弱小却不自知。Oh, 多么可怜的孩子啊！！！”
红叶无奈极了，小小的脸皱成一团。
“marry你是想说，为了让别人喜欢，我要放慢我的脚步，我要放弃自己想要的东西，我要和别人一样，即使我一点也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恐怕是的，可怜的栗川小姐。”
“marry，我父亲告诉我，狼永远不会与绵羊为伍。”红叶顿了顿，她的父亲，最爱她的父亲永远是她的精神支柱，“我不会等比我走的慢的人，因为他们不会是我的伙伴，但是我会寻找能和我一起往前走的人，如果……如果找不到那个人……我就一个人一直一直往前走。无论怎样，我父总伴我左右。”
红叶抬头仰望头顶的苍穹，浮云洋洋，温柔的蓝无尽延伸到高墙之外的远方。曾经有人告诉她，苍穹之上是灵魂居住之所，地上人们的思念将天空染成温柔忧郁的蓝。即使任何一本地理刊物都能清楚透彻的告诉她，因为波长较短的蓝色光在空中散射天空才会是蓝色，和思念无关，而云层之上依然是云层。但是红叶固执的认为云端之上是她父亲所在之地，所以红叶仰望苍穹如同仰望她的父亲，她相信她的父亲会一直默默的注视着地上的她。
“现实会教会你妥协，栗川小姐。”Marry一贯的哲学家口吻。
红叶微微嘟起嘴巴，“marry，are you sure you are only ten years old?”
Marry高高挑起细长的眉，居高临下的斜睨红叶，“of course！只不过，我有20岁的深度罢了。”
红叶学着marry耸耸肩，叹了口气，表示她很同情，“marry，你未老先衰了呐。”
如果“茧”里也会存在朋友关系，那么红叶想marry应该是她的朋友。
与藤原凉他们为了繁重的课程苦恼不同，对于红叶而言，“茧”里最大的敌人是饥饿。
她一天所需的所有的能量全部来自于早餐。
午餐和晚餐的餐牌红叶再也没有抢到过，即使她并不是这里最弱的七个人当中的一个。但是，她无法与藤原凉的组织对抗，她手中的餐牌总在与藤原凉一对一的过程中丢失。但是，红叶从来没有一次是主动交出餐牌，即使在与藤原凉的对抗中她总是伤痕累累尘土满面，从来没有赢过，哪怕一次。她的神情不复最初的不甘和怨恨，而是无懈可击的平静，她黑色的瞳子晶亮的让人厌恶。
每次对抗结束后，她会慢慢从地上爬起，轻轻的拍掉身上的尘土，然后转身离开。
只是饥饿的感觉的确很难熬，时间被饥饿拉长，第二天的早餐总是漫长而遥远。
饿到极致时，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肚子咕咕直叫，在夜深人静的宿舍里听起来分外的凄惨，空荡荡的胃不时泛起一阵阵胃酸，灼热的上下翻滚。为了转移对饥饿的注意力，红叶不得不看书背书，类似于元素周期表，人体穴位图，植物大全，动物世界等等不需要理解只需要记忆的书本，最初的几个月里红叶背了很多很多，而这其中以语言类居多。漫长的忍饥挨饿的时光成为红叶汲取大量知识的契机。
红叶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茧”某种程度上会满足孩子们所有的需求。
“茧”里有自成体系的巨大资料库，每个孩子可以在平台上提出自己所需资料，负责与外界联系的工作人员会把所需资料传到个人的电脑之中，这些都是红叶从仓木博和marry那里得知的。“茧”里的“土著”们知道很多东西，但是他们绝对不会主动告知别人，他们愿意说的从来都是最无用的讯息。
红叶突然想起她的父亲对她说过的话，“这个世界会给你所有的东西，只要你向它索要”，红叶想看来这条规则茧里同样适用。红叶在系统上得到大量的学习语言所需的音频和视频，每天晚上在一遍又一遍枯燥的对话和饥饿中沉睡。很多年后有人惊羡红叶竟然懂得好几门外语，而且用起来都随心所欲信手拈来，红叶只是笑而不语。
偶尔也会看着看着书，突然眼前一片模糊，随即泪珠大颗大颗“啪”“啪”的落在书上，晕染成边缘粗糙的水渍。泪水怎么也止不住，红叶说不清她的心情，只是觉得一切都毫无意义，无聊透顶，所有的困难和坚持都让她累极了，红叶想她大概是绝望了。这个时候的红叶会用被子蒙住头，躲在被子里咬着唇默默的大哭一场，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听见她软弱的哭声。
她从来没有这样艰辛过，从来没有独自一人过，在她的父亲离开她之前。
她一直是被宠爱的小公主，现在却比灰姑娘还要凄惨。藤原凉因为红叶的过去而不断欺辱她，却不曾体会现在和过去巨大的落差给红叶带来的痛苦和迷茫。
人之所以向往明天，是因为人们盲目固执的认为明天会比今天更好，而明日隔山岳，明日永不会来，所以期望永远不会破灭。
但是红叶知道她最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她对明天没有期待，因为她最爱的父亲只停留在永不再来的过去。在“茧”里，红叶从来没有感受到温暖这种奢侈的情感，每一天都是与饥饿为敌，与冷漠为伍与孤单为邻，虽然和marry有些交集，但是marry自身难保没有气力背负红叶的重量，仓木博独善其身冷眼旁观。
而宿舍另外两个和红叶一样境遇的“土著”，因为惧怕藤原凉团体的缘故对红叶一向敬而远之。
红叶只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后来，红叶总是做同一个梦，梦里她陷在泥沼之中，她抬头，泥沼周围站着她认识的人，藤原凉、安妮、凯特、仓木博、marry，艾瑞特和克莱尔等等，甚至还有她的母亲，他们的阴影遮蔽了白日。红叶朝他们伸出手，向他们哭着大声求救，他们面无表情不为所动，红叶伸出的手在空气中胡乱的挣扎，试图抓住些什么，但是没有人抓住她的手，拉她出泥沼。
红叶梦见自己陷了进去，沉重的黑泥一点点淹没了她的心脏，她的颈脖，她的唇，她的鼻，直至她彻底消失在泥沼中，窒息感清晰的让她哭着从梦里醒来。
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期待她活下去，无论是在梦境里还是在现实中。
活下去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冷酷，悲伤，孤寂。
明白这件事情的时候，红叶一个人坐在花园里静静哭了一场。
但是，她很快就明白，所有“茧”里的孩子都一样。因为活着成为和别人无关的事情，所以所有人都忘记了温柔。
没课的时候，红叶会整天整天的待在图书馆。
红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厌恶人。他们让她不安，让烦躁，让她时时刻刻剑拔弩张，而此刻无人的的图书馆，她能幻想全世界只有她而已。这让她内心的种种忧虑退潮一般缓缓退去，得到片刻安宁。
红叶找了几本初中数学书，一本初级日语、意大利语以及英语书，红叶的母亲祖籍日本，父亲是意大利人，所以从小就会很熟练的说这两门语言，而英语一直是父亲在教授，红叶更不可能放弃。
穿过一排排书架，那头耀眼的银发又突兀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书架的尽头，白兰睡的安稳。他四肢舒展的躺在光洁的地板上，身边凌乱的堆放着各类书籍，其中格斗类的最多。
窗外的阳光被蓝色窗帘稀释成怅惘模糊的暧昧。红叶鬼使神差的走过去，捏着裙角在他的旁边小心翼翼的蹲下，仔细的观察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有同样圆圆的肉嘟嘟的脸，轮廓还分辨不清，如同他们的未来一样不可预测。
长密的睫毛覆住他的眼睛，粉嫩粉嫩的脸颊，眉间平坦，不时的咬咬下唇，一派天真灿烂的模样，没有丝毫的人世的阴霾，而饥饿，贫穷，死亡，和别离却都隐隐的藏在其他孩子的眉间，眼里或者某个神态里。每个孩子都惶惶不安，不知所措，他们的清澈明亮的眼里过早的蒙上了焦虑的阴影，而生存的欲望也让他们迫切急躁。
但是白兰不同。
相比较而言，白兰更像个普通的孩子，懒散，懵懂，偶尔会恶作剧。
“茧”里所有人当中，红叶最喜欢白兰。
原因无法细细追究，或许从第一次树下仰望，阳光在白兰的发间摇晃时，白兰就成为特殊的存在。
红叶伸手轻轻的戳了戳他肉包子似的脸，白兰吧唧吧唧嘴巴，哼哼两声，依然睡的香甜。
红叶不敢在动了，只是静静的盯着他的脸，小精灵一般的脸。
“混小子，又在偷懒？！”
红叶来不及站起，只见一本书哗哗的砸向白兰。
“哈……”
白兰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揉了揉被砸到的额头，原本不乖顺的银发更加肆意张扬了，他对着站在对面的老大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同时斜睨了眼站在一旁的红叶。
“欧米叔叔，你不能更温柔些撒。我是无所谓啦，不过书也是会痛的哦。”
红叶眨眨眼。
“臭小子，别给我找些乱七八糟的借口，快收拾收拾，上课了。”
白兰伸手接住了欧米爷爷再度扔过来的书，揉揉凌乱的头发，懒懒应答“HI,HI，知道了。”
欧米爷爷离开后，白兰转过头，笑眯眯的看着红叶，
“呐，你盯着我看了很久吧？”
“咦？原来你在装睡！”红叶有些气鼓鼓的，在白兰面前，她会不自觉的表现出孩子气的一面。
白兰笑了笑，“嘛，这种小事，不必介意啦。”，随即他紧紧皱眉，做苦苦思索状，“你叫什么来着，栗川……绿叶，枯叶，嫩叶，小叶子……”，他挠挠头，笑的毫无诚意，“对不起呐，记不起来了。”
这家伙决对是故意的。
红叶扬起唇角，弧度15，听说这样的笑容矜持而真诚，“是栗川红叶哦，白花花。”
白兰漂亮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笑的更加欢快了，“不是白花花哦……”
“那就是白渣渣。对不起啊，渣渣。其实我的记忆力一直都很好哦，我能背下英国王室所有人名呐，只是渣渣的名字实在……实在……嗯，太平凡了。”
“……都说了不是渣渣……”
白兰再一次重复。
红叶伸手拍了拍白兰的肩膀， “是花花，对吧？没关系哦，花花，千万不要为了平凡的名字和比老爷爷还差的记忆力自卑哦。平凡和愚钝是上帝的恩赐。我父亲一直这么教导我。那真的不是你的错，相信我。”
“……”
可怜的精灵般的白兰同学很是无奈，那是他想说的话好不好。
“……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也有被堵的时候……”不知道欧米爷爷什么时候站在书架后面。
他走了出来，扫了眼红叶手中的书，笑着问她，“栗川是吧？栗川要不要来上我的课？”
红叶想了想，有些抱歉的说道“我不上小学程度的课程，欧米爷爷。”
欧米爷爷哈哈笑了起来，“正好，我也不教小学程度的课程。”
红叶明白过来后才开心的笑了出来，她立刻弯腰鞠躬，“谢谢您，请多指教。”
“红叶酱，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呢。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红叶酱的撒~”白兰眯起眼睛笑的分外的灿烂。
“谢谢撒~白花花~”红叶同样眯起眼睛笑的好看。
白兰嘴角抽搐，笑的阴森森，红叶姑娘视而不见，挥挥手跟在欧米爷爷身后，白兰抓抓乱糟糟的头发慢腾腾的跟在红叶的身后。当然红叶不知道，白兰同学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已经想到了几百种好好照顾她的方法，并且暗暗发誓一定要照顾到让她哭着喊妈妈。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再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