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自微因》秋日语

6、电影

　　沙县小吃遍地开花，几乎每隔两条街就有一家，两人没走多远就遇到一家，一起进去吃午饭。
　　许新黎看了看菜单，点了一份汤面，柳千寻和他点了一样的，又点了一盘卤味。正值吃饭之际，店里的人有些多，他们没有单独的位子坐，跟一对夫妻坐一桌吃。
　　许新黎吃东西斯文细嚼慢咽的，柳千寻把卤味放在他面前，说：“你也吃。”
　　“谢谢。”许新黎也不瞎客气，该吃就吃。
　　许是许新黎的声音轻了，被同桌的夫妻认成了女生，妻子夸许新黎：“好漂亮的囡囡。”
　　许新黎被呛到，转头咳了一下，柳千寻说：“阿姨，他是男生。”
　　“哎呀哎呀，实在不好意思，我看他长得漂亮以为是女儿。”
　　“没事，”许新黎说，“习惯了。”
　　“头一次见这么漂亮的男生，我还以为你们是姐弟哩，真是不好意思。”
　　“阿姨你想多了，”柳千寻又说：“我们是朋友，一起出来玩。”
　　许新黎安静吃面不再说话，柳千寻时不时给他夹肉让他多吃一点。两夫妻吃完走后柳千寻这才说：“学长被认成女生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大概十个有七个认错吧。”许新黎说，“有些人比较细心就不会认错了，我有胡子也有喉结，而且我比女生高很多。”
　　一般人被你脸迷住了很难关注到其它地方吧。柳千寻这样想着不敢说。
　　“学长能跟我去一下书店吗，你上次说的那本教材我没找到。”
　　许新黎不好意思地说：“我上次说错名字了，不是《高中必刷题》，是《高考必刷题》，我回家又看了一遍才发现一直记错名字了。”
　　“我在家附近的书店看到一本《高中必刷卷》，幸好没买，差点买错了。”
　　“这附近我没来过，不知道有没有书店。”
　　“边走边找吧。”
　　许新黎和柳千寻顺着街道往前，不知道哪里有书店打算找个附近的居民问一下，突然有个人叫住柳千寻。
　　“千寻。”
　　柳千寻听到有人叫他，发现是一起训练的李鑫：“李鑫？怎么了。”
　　李鑫长得很高，人也强壮，轮廓方正，五官却一般，没有特别出彩的记忆点。和柳千寻不一样，李鑫家不富裕，从小把他送体校，体校里包吃，吃得还算可以，去体校训练算是变相减轻家里负担。李鑫在游泳上有天赋，又努力，一直朝专业运动员的方向努力，省队的选拔也过了，马上就要离开温南去省会训练了。
　　他是柳千寻在游泳队里最强的竞争对手，两个人说话不多，训练也是较着劲儿的，关系一直维持在见面打招呼，结束告个别的程度，柳千寻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叫住自己。
　　李鑫有点不好意思，迟疑地开口：“我有事要回家一趟，你能帮我看一下店吗？我很快就回来。”
　　“学长可以吗？”毕竟不是一个人，柳千寻询问许新黎的意见才做决定。
　　“可以。”
　　“哎呦，谢谢谢谢！我很快的，一个小时吧。”
　　“我们要做什么？”
　　“不用做什么，帮忙看一下店，有客人来招呼一下就行。”
　　李鑫带着两人到面馆边的影像厅，这家店开了有些年头了，招牌上落满了灰，店面的玻璃上贴满了海报，有些海报因为日晒发黄，四周卷了边也没有换下来。柳千寻推开店门让许新黎进去，门把经常被触碰还好没落灰，玻璃上倒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柜台的桌面上摆烂一堆电影的碟子，李鑫随手拿了几张，说：“这些是要放回柜子里的，按字母排。”
　　“放回去就好了？”
　　“对。放回去以后你们就休息吧，我先回家了，马上回来。”说着李鑫摆了摆手走了。
　　柳千寻翻了翻碟片，都是些老戏，一些喜剧、爱情片、谍战片，有些他和爸妈一起看过，他拿了一叠，说：“学长你坐着休息吧，我来收拾就好。”
　　“你干活我坐着多不好意思，我帮你一起，两个人快一点。”
　　“哦，好。”柳千寻也不矫情，他把手上的分一半给许新黎。
　　许新黎一边分类一边说：“这个店没生意吧，有些柜子都是灰。”
　　“说不定只是大家不喜欢看那些电影。”
　　许新黎在隔着几个柜子回答：“可能吧。”
　　需要整理的并不多，两个人一起五分钟就能做完，分好以后许新黎也没有闲着，拿了放在角落的扫把开始扫地，许新黎很沉浸地扫地，低头看地没有注意柳千寻。
　　“学长……”柳千寻叫了他一声。
　　“什么事。”手上依然不停。
　　“我……哎，看你扫地觉得自己太不积极。”柳千寻的语气有些惭愧，“李鑫让我看店我没想做另外的事。”
　　“抱歉……我有点龟毛。”许新黎抬头看他，“我做事很容易专注，哪怕开始只想随便做做，一旦真的做了马上又要求自己要做好。”他指了指店门的玻璃，“我看到地上有头发和灰就想扫一下，可我一开始打扫就想把整个屋子打扫干净，喏，比如这面玻璃，我很想把它擦干净。”
　　“你真的超认真的，给姝宁讲题一定要讲透，跟我出来游泳也要求自己好好听，认真学。学长还超级爱干净，随身带手帕，衣服永远整齐，你写作业的时候还会顺手理页脚，离开位子就把书本叠好，椅子推进去。”柳千寻说，“你都不知道，我每天都打扫房间，怕你看到乱乱的房间不舒服。”
　　许新黎呆了一下，问：“你还特地整理过啊？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没有洁癖，那些都是我的习惯啦，我的习惯不能强加给你啊，你自己舒服就好了。”
　　“这些都是好习惯，爸妈看到只会表扬我。”柳千寻拿了柜台上的抹布，“我跟你一起打扫卫生，李鑫还有很久才回来，当打发时间吧。”
　　当他们把屋子的卫生做完李鑫才姗姗来迟，李鑫看到干净的玻璃，刚拖过的地板有些惊讶，问：“你们还打扫卫生了啊。”
　　“稍微打扫一下。”
　　李鑫摸摸桌子和架子，说：“这还只是稍微啊，一尘不染啊简直。”
　　柳千寻看了一眼许新黎，说：“还好吧，顺手的事。”
　　“你们要看电影吗？没有报酬请你们看一场电影吧，随便选。”
　　柳千寻问许新黎，“学长有想看的吗？”
　　“我几乎不看电视，不知道哪个好看。”
　　柳千寻想起了《轻听》，是宋引珠说的杨昔青的出道作，“学长可以看《轻听》吗，我没看过。”
　　“看吧，我也没看过。”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柳千寻的意料，他以为许新黎肯定看过，这可是自己妈妈最负盛名的作品。
　　“那就看《轻听》吧，有吗？”
　　李鑫到对应的柜子找，抽出碟片，说：“有！给你，里面有个房间，把碟片放机子里就行了。”
　　柳千寻接过碟片，跟着李鑫去里面的小黑屋，李鑫把碟片放好就把灯关了，让他们慢慢看，他出去看店。柳千寻两人坐下看电影，这部电影有年头了，色调什么的都偏黄一些，剧情前期较慢，柳千寻看着有些疲惫，他偷偷看许新黎，许新黎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
　　“我就是喜欢你，你到底懂不懂啊！谁要跟你当师生，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我怎么会喜欢一个自私自利的懦夫，你要体面，要自己不被别人看不起，要自己不被议论，那我呢，我算什么，我的家庭，我的名声，我的清白全部都没了。”
　　十九岁的杨昔青不需要演，她明媚动人，站在那里就是小媛。
　　《轻听》讲述了十七岁少女小媛和三十二岁男老师李国荣从学校到家里逐渐产生的师生不伦之恋。这段感情从开始就地位不对称，小媛有良好的家世，美丽的外貌，无量的未来，老师李国荣只是一个高中的语文老师，因为读书有几分才气，李国荣年纪大，要脸面，虚伪和自私全部隐藏良好的皮囊之下，虚伪的李国荣让小媛心向往之，自愿沉沦在他的甜言蜜语里。
　　小媛的性格刚烈，对爱情真诚执着，对世俗不屑一顾，在《轻听》里导演用极其残忍的手法把她一次次打碎，她爱的男人放弃她，疼爱她的父母辱骂她，把她赶出家门，过去的好友不再和她来往，到了电影最后她已经孑然一身。
　　柳千寻的情绪被杨昔青饰演的小媛带着走，小媛从热情真挚变得低落麻木，对老师由爱转恨，剧情压抑的让柳千寻简直喘不过气。
　　许新黎边看边走神，电影播完了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妈妈当时接拍的时候肯定想不到自己和小媛的命运高度重合吧，从天之骄女变成家庭主妇，为了爱情什么也不要，和娘家决裂也要下嫁，放弃事业生儿育女……
　　“学长，你怎么了？”
　　“抱歉，走神了。”许新黎感觉脸上有点凉，用手背擦了一下，竟在不知不觉中落了泪。
　　柳千寻看他落泪宽慰他：“演得太好了，好多地方我都想哭。”
　　“我还是第一次看她的作品，之前一直有些排斥。”许新黎说，“妈妈是一个很好的演员，但不是一个好的母亲，她向往自由。”
　　柳千寻想起陈殷说的话，杨昔青曾经花费巨大的时间精力和财力离婚。
　　“我妈生了我以后经常出差，我一年也见不到她几次，平时都是爸爸照顾我，后来新桃出生了，妈妈在家待了一段时间很快又出去演戏，她不像别的母亲一样留在家里，家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她似乎没有把爸爸、新桃和我还在心里。”许新黎讲述过去的语气很平静，“她喜欢自由，讨厌束缚住她的东西，我很奇怪，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生我，要生新桃。我还没跟其他人说过这些话，请你保密。”
　　柳千寻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只说：“我会的。”
　　许新黎相信他，因为柳千寻是一个善良的人，不会拿别人的伤疤取乐。
　　撩开黑布，两人一前一后从放映厅出来，林李鑫笑嘻嘻的跟他们打招呼，说谢谢，柳千寻跟他说了几句以后带着许新黎离开。
　　柳千寻和许新黎又坐上回程的公交车，许新黎坐在靠窗的里面，撑着头看窗外的风景，坐他们前面的大叔把窗子开大，风灌进来卷起许新黎的发丝，有些发丝不乖地贴到他脸上，挠得他痒痒的。他整理一下头发，把头发拢到脑后才发觉自己没有发绳，只好把头发拢到耳后松手，柳千寻真希望自己身上能有可以扎头发的东西，他站起来对前面的大爷说：“能把窗户关小一点吗？”
　　大叔把窗户关小一些后柳千寻坐下，许新黎对他笑了一下表示感谢，而后又沉默地看向窗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许新黎都是美的，安静地坐着也美的像一幅画。
　　柳千寻觉得他很适合拍电影，他的脸很漂亮，得起银幕放大，眼睛里有故事，像一本有趣的书吸引人去阅读，加上他妈妈以前是演员，说不定遗传了杨昔青的艺术细胞。
　　到站以后许新黎要坐另一班车，他在站台跟柳千寻告别。
　　“谢谢你，今天玩得很高兴，我们明天见。”
　　“开心就好，每天都要开心。”
　　“嗯。我努力每天都开心。”
　　柳千寻心里泛起一阵难过，“开……”
　　“车来了我先走了！再见！”
　　看着许新黎上车以后柳千寻缓缓叹了口气。真正的开心是发自内心的轻松愉快，不需要努力也能获得，努力让自己开心不就是不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