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自微因》秋日语

19、霸凌

　　十一国庆长假正是出游的好时候，从火车站下来一直到出站可以说是人山人海，不断的有人进站出站，排队，安检……站在二楼俯瞰整个火车站，只觉得地面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影，仿佛一群群蚂蚁在搬家。
　　十月的首都已经有凉意，许新黎带着妹妹坐了十个小时火车，身体上极为疲惫，他在火车上迷糊睡了一会儿，睡得不好。本来旁边是一个女人，后来换成了一个男的，那男人大概五十几岁，身材肥胖，一直挤着他，他稍微往里坐一些那个男人就假装随意的靠近一些，一直贴着他，他最后忍无可忍说：“先生，请你不要一直贴着我。”
　　男人脸上肉一抖，不耐烦地说：“火车就是这么挤。”
　　“你外面有位子，坐过去一些。”许新黎态度强硬。
　　被说了以后男人多少收敛了，不会再贴过来，许新黎收手收脚尽量不碰到他，强忍恶心坐了一路。
　　下火车以后他让许新桃跟紧自己，不要走丢了。火车站人太多，地方又大，他又人生地不熟，出站居然用了二十分钟。
　　出站以后许新黎打了一辆出租车去杨昔青给的地址，到了一个新小区。
　　杨昔青不在家，给他们开门的是韩尚平，许新黎对韩尚平的态度一向冷淡，但是许新桃喜欢他，看见他就很热情地叫韩叔叔。
　　韩尚平问了许新桃一些问题，诸如“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欺负你，来首都开不开心”的问题。
　　他们一直待到晚上杨昔青才回家。杨昔青回家以后韩尚平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洗水果递毛巾，比阿姨还要尽职尽责。杨昔青也习以为常，擦手以后拿了个梨吃。
　　“谈好了，我们拿到医药代理权了。”
　　“拖了两个月终于同意了，他们开什么条件没有？”
　　“有啊，降价呗。”
　　“为了谈拢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许新黎只知道杨昔青和韩尚平在创业，具体是哪方面的他也不知道。这些事其实问一下就可以，只是父亲去世以后他跟杨昔青的交流太少了，偶尔聊聊天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平时的聊天内容都是关于许新桃。
　　“我找了过去的师兄帮忙，给新桃约了一个耳科的大牛，明天给他看看能不能治疗。”
　　“新桃听见了吗？我们明天去看看耳朵，怕不怕呀？”
　　“不怕。”
　　许新黎知道这是许新桃在安慰他们，他的妹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怎么会不怕痛呢？她太懂事，为了不让家长担心，遇到的困难也不会哭闹，尽力自己解决。
　　“你也是，明天去做个产检，最近太累了，我怕你身体撑不住。”
　　许新黎愣了一下，上次被杨昔青叫回去就是为了跟他们说她怀孕了，现在听到韩尚平说去产检还是下意识地不高兴。
　　第二天许新黎跟着他们去首都最好的医院给许新桃看耳朵，许新桃不哭不闹很配合医生，经过检查以后医生决定保守治疗，许新黎不可能在首都一直陪她，国庆长假结束了他要回去读书。
　　许新桃安慰他不要紧，自己在首都有韩叔叔和妈妈，哥哥回去读书不要担心，她很快就会回家。
　　首都历史人文景点很多，杨昔青让他不要一直待在医院，可以出去玩，许新黎没有心思玩，他并不是爱玩爱旅游的人，在首都期间去的最远的地方是医院附近的广场，为了出去透口气，在杨昔青身边他会难受。
　　一直到十月六号，他要订票回温南才给柳千寻打电话。柳千寻家的电话号码他早就牢记于心，他拨过去等待柳千寻来接电话。
　　“千寻，你明天来火车站接我一下好吗，我要回来了。”
　　“当然可以啊，几点走？”
　　“早上十点，晚上八点到。对你来说会不会太晚？”
　　“当然不会！我明天准时来接你。”
　　“嗯，谢谢。”
　　“那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
　　许新桃晚上过来说：“哥哥放心回去吧，我在妈妈这里会很乖的，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了。”
　　“嗯。”
　　“哥哥不要不开心。”
　　“哥哥没有不开心。”
　　“哥哥骗人，从来这里开始你就不开心了。”许新桃抓着他的手，往里面塞了一颗糖，“哥哥为什么不喜欢韩叔叔啊，韩叔叔很好，对妈妈好，对我也很好。”
　　“因为……”许新黎斟酌，“因为他不是爸爸。”
　　因为妈妈是小三，因为他们现在的幸福伤害了别人？这种话他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对新桃说。
　　“可是爸爸去世了，妈妈不可能永远停在过去，她也要向前走，她遇到更好的人追求自己的幸福没有错。”许新桃说，“哥哥也是，我的耳朵不是你的错，你用不着惩罚自己。”
　　“人小鬼大。这句话哪里学来的。”
　　“本来就不是多深奥。”许新桃说，“我刚刚听到你给小柳哥哥打电话了，哥哥，小柳哥哥对你好好。”
　　“他对你不好吗，教你钩针，教你钩毛衣。”许新黎摸摸她的脑袋，“他对谁都好。”
　　他的家庭给他很多爱，他也能很平等地爱很多人。
　　“哥哥，小柳哥这么珍惜你这个朋友，你也要对他好才行！”许新桃把他的手拿开，气鼓鼓的说，“不要摸头，头发被你摸乱了。”
　　回温南的十个小时他想了很多，想自己，想新桃，想妈妈，其实新桃也没说错，他只是妈妈的孩子，有什么资格要求妈妈永远停在原地？爸爸妈妈的婚姻早有裂痕，离婚是迟早的事，爸爸去世是意外，怎么也怪不到妈妈身上。
　　他这么聪明会想不到这些吗，他只是需要一个理由，让自己的坚持显得不那么可笑，他怕自己有一天会接受韩尚平，这是对爸爸的背叛。
　　火车疾驰，窗外的风景几经变化，许新黎看了看时间，离温南市只有三个小时的路程了，漫长的时间不知道如何打发，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让他昏昏欲睡，许新黎看向窗外闭上眼睛，再次睁眼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了。
　　出了火车站他看到一个男生在出口等，男生手里还捧着一束花，他似乎等了很久，脑袋往下耷拉，视线在花上，看上去委屈巴巴的。
　　许新黎的心好像被戳了一下，他快步往男生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喊：“千寻——我在这——”
　　柳千寻听到声音惊喜抬头，他也往许新黎的方向过去，脸上的委屈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终于到了，给你花！”
　　那是要一束紫色的鸢尾，一大束开的正好，许新黎接过花抱在怀里，说：“谢谢，花很漂亮。”
　　“欢迎你回家。”柳千寻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说，“等你好久了，我们回去吧。”
　　“你是不是来很久了？”许新黎看着他，问。
　　“嗯，我在家里等不住，就早点过来等你，这样你出站就能看到我了。”
　　“你……”许新黎想说你傻，看着他真诚的眼睛他说不出来，到嘴边的话变成了“谢谢。”
　　“我想你一出站就能看到我。”
　　许新黎和柳千寻家里的方向不一样，柳千寻来接他只能陪他一段路，许新黎之前不想他过来也是这个原因。
　　“你回去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嗯，你回去小心，注意安全。”柳千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许新黎笑着说：“怎么弄的这么依依不舍，我们上学的时候就会见的。”
　　“哎呀，这不是感觉还没跟你呆多久吗。”
　　“好了好了，快回去吧。”
　　许新黎抱着花往家里走，突然被拉进了巷子里，许新黎下意识反抗，右手抱着的花被他当做武器砸在那人头上，那人力气挺大，一时半会许新黎都没挣脱，被他拉到旁边的巷子里了。
　　“松开我！”
　　许新黎被拽进巷子以后就被松开了，外面的路灯照进来照亮了前面人的面容，是老熟人，当年王印航叫来的小混混，把他堵在小巷子里暴揍，把他的衣服扯烂在他锁骨下面烫烟疤的混蛋们。
　　他们曾经是三中的流氓混混，三中是技校，一些中考考不上高中的人会去那混，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能待到毕业，很多人进去就是混日子，混个文凭，未来出社会不至于太难看。三中管得不严导致混混很多，初中里不学好的小男生很喜欢跟在三中混混的屁股后面跑，认他们当大哥，再回自己的班级里认小弟作威作福。
　　小学初中时，一个孩子的恶意不需要伪装，他们不隐藏自己的恶意，欺凌班级里不太一样的同学，比较女性化的男生，比较胆小的女生，格外漂亮或者格外优秀的。许新黎曾经也被孤立过，但是他用自己的方式快速让自己从困境脱离出来。
　　“陈理。”
　　“还记得我的名字啊，许新黎。”陈理一巴掌扇在许新黎脸上许新黎侧头躲开，虽然没有躲掉也卸了大部分的力。
　　“我们好几年没见了，你还是这么娘们唧唧的，”他薅了一把许新黎的长发，语气轻蔑，“头发越留越长了，好学生就这个样啊，你们一中也不怎么管嘛。”
　　许新黎厌恶地把他的手拍开，退后一些跟他保持距离。
　　“你想干什么。”
　　“看到你我就想起我的牢狱之灾，你说我要干什么？”他把许新黎堵在小巷里，手捏着许新黎的下巴，“长得倒是真漂亮……我在想给你拍点小视频，拍点劲爆的。”
　　陈理另一只手拽着许新黎的衣襟，把手伸进他的衣领，冰凉的手指碰到许新黎的脖子，许新黎汗毛倒竖，他一脚踹在陈理身上，连忙用手护住领口退后，这一推推到了墙角。
　　“陈哥，别跟他废话，把他打趴了以后想做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小混混一拳打在许新黎脸上，好在许新黎闪的快只是被擦到了脸颊。许新黎一个人不是三个人的对手，他奋力反抗还是被另两人压住，陈哥用手捏着许新黎的脸强迫许新黎看着他，许新黎怒火中烧，陈理笑了。
　　“你看看你的小脸多漂亮啊，”陈哥笑得猥琐，“就是头发太长了我不喜欢，等下拍视频别人以为你是女的可不好了，哥哥帮你修一下——”
　　说着他掏出小刀一手揪着许新黎的头发一手用刀割掉，割断以后吹到他脸上，许新黎下意识闭眼，其余几人笑得更大声。
　　“把他衣服扯了。”
　　许新黎听到这里拼命挣扎，陈哥毫不留情给他肚子来了一下，许新黎浑身颤动，软绵绵的跪了下来，许新黎痛得发抖，陈哥又往他肚子上踹了两脚，许新黎直接扑倒在地抽搐。
　　陈理的两个手下开始扒许新黎的衣服，一个人托着许新黎的腋窝把他架起来，另一个人脱他的衣服，许新黎痛得哆嗦，他想骂人张口就是剧烈的咳嗽，他听见外套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周围几人的笑声……
　　好倒霉……这次没有好心大爷帮我报警了……
　　“松开他——”
　　许新黎感觉自己喉头都是血腥味，忍不住咳嗽，听到这个声音他强撑着抬头，柳千寻看到许新黎被人脱衣服凌辱心中升起一团怒火，陈理看来的只有一个人毫不在意，挑衅道：“呦，还有帮手呢，我劝你别没事找事，小心把你一起奸了。”
　　两个手下把许新黎扔在地上，许新黎挣扎着勉强爬起来却没有力气站起来，他捂着肚子半跪在地，头发被剪的乱七八糟，他一手捂着嘴巴咳嗽，脸颊肿了一块，鼻血混着眼泪糊了一脸，柳千寻的心都要碎了。
　　陈理以为柳千寻只是绣花枕头没想到他这么能打，他和两个小弟一起上都没有把他压住，一人挨了柳千寻一脚，这一脚力气极大，柳千寻已经失去理智了，打人也不收着力气，一腿过去把陈理踹到墙边，站起来围殴他的两人被他三两下打倒，这些没有学过格斗的人打架本没有章法，柳千寻可以很轻松地制服他们。
　　陈理爬起来以后嘴里不敢再污言秽语，柳千寻狠狠剜了他一眼以示警告，他把许新黎搀扶起来，许新黎软软地靠在他身上。
　　“学长你还好吗？”
　　许新黎的眉毛皱在一起，声音有些抖，靠在柳千寻身上没有一点力气。
　　“肚子痛。”
　　“我背你。”
　　柳千寻在他面前躬身，许新黎趴在他背上。
　　柳千寻对躺在地上的陈理说：“你以后再敢碰许新黎一下，就不是躺在地上这么简单了。”
　　说完柳千寻背着许新黎离开了幽暗的小巷，小巷外是一束打烂的花，花瓣落了一地。
　　柳千寻才走没几步许新黎开始剧烈咳嗽，呕出的鲜血吐在柳千寻肩头，柳千寻吓坏了，不断地呼唤许新黎的名字。许新黎根本没法回应他，吐过以后趴在柳千寻的背上颤抖，渐渐失去了意识。
　　柳千寻在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在司机的帮助下把许新黎放进车里，一路向医院疾驰而去。
　　柳千寻握着许新黎冰凉的手，把他搂在怀里，一遍遍的叫许新黎的名字：“许新黎，许新黎，你听得见吗？你醒醒，不要睡……”
　　柳千寻怕得不行，一边叫许新黎一边控制不住的落泪，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说话带上了哭腔：“对不起，我应该把你送回家的……”
　　前面的司机听不下去了，开口道：“人还没死，你别跟嚎丧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