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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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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雷声轰隆地响,下一瞬风声倏忽大作,裹挟着雨滴密集剧烈地砸在玻璃上。
方醒从窗外黑布隆冬的夜色里收回目光,窗边站的管家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法令纹深深地耷拉在嘴边,沉默地陪衬着方家人的晚餐。
管家后头还站着几个佣人,一律着装统一,目光低垂,双手规矩地交叉在腹前。
这是方文禹的臭毛病,吃个饭还非要人服侍。
找的管家听说是哪里专门培训过的强迫症,最痛恨不洁、不整和不规矩。
空气沉沉,餐桌上只有放轻了的餐具交叉轻碰声,方醒百无聊赖地拿叉子戳着盘子里的西蓝花,终于被死寂的氛围如鲠在喉得不得了,把叉子平放在盘子上。
叉子嗑出声响,在安静的餐桌上一时无比明显。
方影肩膀抖了两下,头埋得更低。
陈芳韵下意识抬头投来视线,嘴唇抖动了两下,牵扯出一个讨好的微笑:“是饭菜不合口味吗?我让厨房换一份——”
说话间她忙不迭起身,椅子在光滑的地砖上摩擦出刺啦的嘈杂声响。
管家皱了皱眉。
“不用。”一直没反应的方文禹出了声,他慢条斯理地放下刀叉,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指,以目示意不尴不尬僵滞的陈芳韵坐下,“最近在学校里有新朋友?”
“这你也要管?”方醒背往座椅一靠。
方文禹这才撩起眼皮看了方醒一眼。
方文禹和方醒其实长得不那么像,虽然都有着如出一辙的高耸眉弓和挺拔鼻梁,但在方醒脸上总是一种疏阔的俊美,在方文禹脸上总显得阴鸷。
方文禹不带多少意味地眯了眯眼神:“你是方家的孩子,少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方醒后知后觉意识到方文禹说的是唐钟钰。
好笑。
唐钟钰那种标准好学生要算是“不三不四”,他算什么?
混世魔王大混子?
对自己的定位认知清晰的方醒腹诽道。
“得了,”方醒站起身,椅子又在地砖上擦出刺啦的声音,“没事少管我。”
管家眉头皱得更深。
*
时间前脚刚进四月,雨季后脚就跟了上去,连绵不绝、铺天盖地地一下好几天。
唐钟钰隔着窗看了眼昏沉的天色,取过鞋架边上的伞开门离了家。
这几天一直下雨,雨伞一刻也没有干过。
空气里盈润着丰沛的水气,湿漉漉地扑在脸上发间,时间一久发尾都打湿。
唐钟钰郁闷地摸了把自己的头发,只觉得刚吹干的头发白吹了。
教室里人稀稀散散,雨天里长平市堵得地图上红了大片,唐钟钰靠着不太方便的地铁路线成功反超了班级里大多依赖私家车返校的同学,成为为数不多准时达到教室的人。
但饶是如此,方醒已经在教室了。
甚至陈铭也在,坐在隔壁许辰的位置上,和方醒小声说着什么。
唐钟钰把收好的伞撑开,放在了走廊一边,动作间伞面上的水珠滚落,他手都是湿的。
走近后唐钟钰听见陈铭在说:“就是那个和你表白的女生!她转学了你知道吗?”
唐钟钰脚步猛促一顿。
方醒没有转身,却像背后长了眼睛,反手递过了一包纸巾。
“谢谢。”唐钟钰接过,先擦了擦自己的手,才在座位上坐下。
陈铭继续嘴上的话题:“她转学得太突然,她的朋友以为和你有关系,说话都不太好听。”
岂止是不太好听,要不是方醒家太有权有势,就差直接冲到2班门口开骂了。
方醒眼神淡淡:“说不定就是和我有关。”
“啊?”陈铭瞪大眼睛。
*
转学的女生叫李可。虽然转学在明礼中学并不是一件多稀奇的事情,承受不了课业压力、父母工作变动......这些都是很常见的缘由。
但李可的转学怪就怪在突如其来、没有缘由。
她的父母拿的是本地的铁饭碗,她的成绩虽然不能说名列前茅,好歹也在班级中上,以往性格开朗、行事规矩,根本没有任何足够让她从省重点转学的异常行为。
“我们班那些人盘算来盘算去,就只有她前段时间和你表白的事情了。”陈铭叹口气。
陈铭和李可都在4班,他当时撞破李可和方醒表白其实也不是偶然,李可在4班人缘不错,表白前夕就有不少朋友明里暗里给李可加油鼓劲,连陈铭都没法忽视。
他就顺便去凑了个热闹,结果碰上一旁偷听的唐钟钰。
“现在事情就传成了你讨厌李可强逼她转学,”陈铭欲言又止,“4班不少人愤恨得很......”
方醒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截过陈铭的话头:“大差不差。”
“虽然我感觉事情肯定不是这样......”陈铭没反应过来,“什么?!”
“是我逼她转学还是方文禹逼她转学有什么区别?”方醒轻描淡写,一旁听着的唐钟钰偏头看了他一眼。
陈铭知道点方醒家里的事,闻言默了会:“是你爸啊,怪不得。”
他又忍不住道:“总之,就是这么个事,4班有些人看你挺不爽的,你小心找你麻烦。”
虽然陈铭也想不出他们能怎么找太子爷麻烦。
陈铭离开后,教室里人还是寥寥,放眼望去只有他们这一对同桌是坐齐了的。
雨气氤氲地打湿玻璃,唐钟钰摘下眼镜,取出眼镜布轻轻擦拭了水珠遍布的镜面。
湿漉漉的刘海结成捋,沾在他姝丽眉眼间,窗外水汽也好像钻进他眼睫里,清润眼珠上蒙了层最轻柔的雾般。
看得人一瞬就能抚平躁动、安静下来。
察觉到方醒在看他,唐钟钰带回眼镜:“怎么了?”
水雾消融开。
但自打看过那个样子的唐钟钰,后续再看唐钟钰时视觉就自动完成了修正。
即使黑框眼镜依然笨重,但眉眼如泼墨、唇珠丹红的模样成了最深的底色。
方醒长舒出口气:“......没事。”
“那刚刚陈铭说你爸逼李可转学是......?”唐钟钰努力装出随口一说的样子,按捺住自己心下疑虑。
“你早就想问了吧。”方醒不留情地戳穿唐钟钰的伪装。
他也不隐瞒:“方文禹一贯认为,我就该和什么世家小姐联姻,在此前最好什么恋爱也别谈。以防万一,方文禹感觉不对劲的就会插手让人转学。”
他一口一个“方文禹”,话语间没有多少亲情意味。
唐钟钰搞不懂豪门一天到晚都在琢磨些什么东西,但他留意到一个点:“所以——这次是他感觉到‘不对劲’了?”
什么不对劲呢?方醒和李可?
他话语犹豫,说话也轻,几乎淹没在室内渐多的人流里。
进教室的人无一例外都带着雨天奔波的狼狈,就算是坐车到了校门口,赶来教室的那一小段路也足够他们淋湿大片衣服。
万询之和男生大呼小叫冲进教室,曾静轻声细语地和刚坐下的同桌抱怨雨大、打湿鞋袜。
应折甩了甩伞,进门就看见唐钟钰和方醒在说话。
挨得还挺近。
方醒精确地捕捉到唐钟钰声音,棕褐色眼眸终于从无所事事的懒散中浮现出些许兴味,只是掩映在眉宇的阴影下看不分明:“想什么呢?方文禹觉得不对劲就是真不对劲啊?”
他语气悠悠,说话却很损:“他要有这能耐,不如先管管自己的下半身。”
应折站在教室后门没动,以他的距离其实听不清唐钟钰和方醒在说什么,但不妨碍他看见唐钟钰闻言笑开,像是被逗乐了。
窗外的雨声倏忽又大了,接连成水帘,从屋檐倾倒下。
教室外过路人里可能有4班的,从应折背后经过时朝2班看了眼,又冲伙伴低声骂道:“李可费劲千辛万苦考进明礼,被人家一句话就给转走了!”
“要不是有个好爹......”
应折这才身形一动,偏头看去。
说话的人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