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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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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役,方醒没法翘课了。
学校老师不约而同地收回了部分曾经默许给方醒的“自由”,连着一两周严厉打击翘课旷课不守纪律的行为。
方醒似乎也因此收了心,每天安安稳稳定时上课,乖乖坐在自己位置上。
——虽然要么就是睡觉,要么就是搭着他那个沉默寡言不起眼的同桌闲聊。
但比起以前来,简直是天大的进步。
老师们纷纷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停留在方醒身上的目光也明显减少了,滤去了大部分攀缘附会的有心人,方醒最近简直是难得的清静。
但是攀缘附会的人少了,另一类人骤然就变多。
唐钟钰沉默地看着又一个女生把情书塞到了他手里。
“同学!拜托你了!”女生脸颊通红,额间出了薄薄一层汗,一双秀目无措地乱瞟,就是不敢看自己递给唐钟钰的信。
但是眸光透着十二分的真挚,以致于唐钟钰觉得自己手上拿着的不是薄薄一封信,而是一颗沉甸甸的真心。
“......我知道了。”
他拿进教室,帮女生把情书塞进了方醒的抽屉里。
抽屉里满满当当,除了草草堆放的书本试卷,已经多了一大堆情书了。
唐钟钰看着露出来的信封一角,又伸手往里怼了怼。
方醒本来就受欢迎。
顶级的家世、顶级的样貌、顶级的成绩,在很多人的想象里,方醒都像一个完美的言情小说男主角。
但就是因为过于完美,之前敢于接近的女生并不多,大多是可望不可即,只敢偷偷在角落里看方醒一眼。
方醒这次家境巨变,无疑是神仙下凡尘,突然接上了地气,变得可以接近了,唐钟钰几次听见女生们谈论方醒,说他是“美强惨”。
而作为方醒格外亲近的、不起眼的同桌的唐钟钰,自然也就成了女生们眼里最适合的传递情书的对象。
他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拒绝。
方醒从外头进教室,外套上裹挟着室外的寒意,又隐隐勾着点似有若无的花香。
唐钟钰转头看了眼窗外,杉树还是冷沉的暗绿,并不鲜亮,但是阳光绝好,薄灿地洒在天地间。
春光即将回大地。
他又转回头,只见方醒根本没发现抽屉里的一封封情书,自顾自坐下,拿起了下节课的课本。
唐钟钰稍稍放下心来。
按理来说,他至少应该和方醒说一声,毕竟是他亲手帮忙塞进去的情书。
但是于情而言,唐钟钰非常不想方醒看见那些青涩又火热的心意。
他是自私的。
*
唐钟钰低估了女生们喷薄的热情与爱意。
2班在高二楼顶层,走廊延伸东西两边,楼梯间在走廊中部,向东走教师办公室和1-2班,往西则是3-4班、厕所和杂货间。
杂货间边上空出了一个小天台,有时会堆放废弃的桌椅,高高地堆在墙壁上,又正好被走廊的几根大柱子交替挡住视线,乍一看根本看不见天台的情景。
如果不是唐钟钰去杂货间归还扫帚,他也不会刚好看见天台上一个女生低着头羞红了脸,站在她对面的方醒侧脸一闪而过。
这情景是在干什么一目了然,唐钟钰第一反应是躲到了离天台最近的一根柱子后面。
距离很近,可以清楚地听见女生又急又紧张地说“方醒,我喜欢你。”
唐钟钰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你先别急着拒绝!”可能是方醒要说什么,女生慌忙道,“我就是想说,我喜欢你很久了,我初中和你是一个学校的,我从那时就开始喜欢你了......”
“我知道我没什么特别的、也不值得你喜欢,但是、但是......”
“我真的喜欢你太久了,你可不可以,稍微看看我?”
唐钟钰的脑海“轰”得一声炸开,紧紧咬住了下唇。
在喜欢的人面前,人大多是卑微的。
哪怕他再有才识、再有品貌,身具过人天资或是万贯家财,一朝对什么人心生欢喜,那些东西转瞬成了散去的飞烟,他遍寻己身,可能也觉得两手空空,只能剖出真心,又怕那人看不上。
更何况唐钟钰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钟鼓馔玉、没有品貌才华,从来都是这世间最普通的人。
他两手空得不能再空,只剩一颗真心,长成将将一月,却也渴望相同的目光。
却想独占那份目光。
唐钟钰死死压着声音,大喘了几口气。
在一个普通的十七岁黄昏,唐钟钰悲哀地被自己确诊为这世上最自私的人。
*
“你怎么在这?”陈铭这一嗓子在唐钟钰耳边炸开,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唐钟钰一颤。
陈铭没等唐钟钰回应,自己探头往小天台看了一眼,见怪不怪道:“哦,方醒又被人表白了啊?”
唐钟钰点了点头,示意陈铭小声点。
两人上次烟花见过,也算是认识了。
“听不见的,”陈铭嘴上说着,声音还是降了点,“小天台风很大,基本上听不见这边说话。”
他又探头打量了眼这次告白的女生:“啧,可怜的姑娘,看上谁不好看上方醒?”
“为什么?”唐钟钰问。
“这家伙,没有心的,”陈铭埋汰道,“多少美女和他明着暗着表示过心意,也没见他搭理谁。”
“对待美女就像对待敌人一样秋风扫落叶的无情。”陈铭愤慨。
唐钟钰犹豫道:“他......没谈过恋爱吗?”
“没有,他母单,你敢信。”陈铭耸耸肩。
“说什么呢?”唐钟钰回头,才发现方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了,女生已经不见踪影,看方醒没什么起伏的表情,大约又是拒绝了。
“说你寡王。”陈铭嬉皮笑脸。
*
方醒就算安稳也是一时的,有一天周末回学校,唐钟钰猝不及防被方醒左耳上的玩意吸引到了目光。
那是个透明的耳钉。
乍一看几乎融在皮肤间,被方醒稍长的鬓发遮盖了些许,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我打了个单侧耳洞。”方醒朝唐钟钰眨眨眼,“酷吧?”
明礼中学的校规不允许学生带耳钉,方醒打了耳洞,也只能憋屈地拿透明的耳钉和头发遮挡着。
唐钟钰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方醒的耳朵,他才发现方醒不光眼尾有小痣,耳垂上也有,很小一点,在耳洞一边,平时藏在发丝间,一点也不起眼。
“我想看你戴耳钉的样子。”他小声说。
这句话和他平时说话方式不一样,在方醒这里算得上唐钟钰头一次这么直白说出自己的想法。
甚至还有点强势。
方醒心下微微诧异,动作却是纵容的。
“我带了耳钉。”他反手从包里找出了一只耳钉,样式很素,只简单镶着颗宝石,但是宝石色泽鲜红,在方醒修长手指间粼粼折射着微光。
方醒伏低了点身子,单手利落地换上了左耳的耳钉。
红宝石耳钉无疑是很浮夸的,但是方醒却很适合。
那点骚包的浮夸融在他的气质里,呈现出了层层递进的张扬。
方醒眼尾有一点小痣,接连着耳洞边的小痣,让他带着笑意的目光也有了延展的效果,从眼尾轻轻地递出来,扫在亮红色的宝石上,几乎是勾人的。
唐钟钰呼吸一滞。
偏生这个人还一无所知地偏头晃了晃:“怎么样?”
此时乍暖还寒,气温还是低的,天光却已大亮,不像冬日惯有的阴沉了。
灿亮的天光从窗外流淌进方醒眼里,又漫上那颗耳钉,反射的微光间唐钟钰看见自己的身影,很小的一个,藏在方醒的眼睛里、耳钉上。
他心头一热。
“好看。”唐钟钰匆匆说,却移开了目光。
他的感情也要在春光里沸腾了。
*
方醒在外人眼中的窘境并没有持续很久。
从陈铭漏风的嘴里唐钟钰拼凑出了一点来龙去脉,方文禹娶了十几年前偷情生下方影的陈芳韵,方影摇身一变,赫然成了方家名正言顺的二少爷。
但是和众人猜测的方醒失势不一样,最近几次的豪门宴会,方文禹带在身边应酬的儿子还是方醒,似乎在宣告方醒还是“正宫太子”的地位。
这让学校里的诸位墙头草摸不清头脑,讨好方影之余也不敢对方醒冷遇太过,只能保持不尴不尬的、左右逢源的局面。
但墙头草的左右横跳并没能如何影响到方醒。
他还是那副样子,按时上课、写作业、逗同桌,唯一的变化可能是他已经不满足于只在2班教室里,数学竞赛教室里也要黏着唐钟钰坐一块。
“这道题为什么不能这样解?”唐钟钰反问道。
唐钟钰面对天书一般的英语向来没脾气,脾气全集中到数学上,常常毫不客气地质疑方醒的思路。
方醒噼里啪啦解释了一堆。
“是吗?”唐钟钰狐疑道,“但是......”
“但是”还没有个下文,有男生兴奋地冲进竞赛教室:“上次联赛成绩出来了,方醒第一!”
方醒撩起眼皮。
“班级第一?”
“班级第一有什么好说的?整个联赛第一!”
众人震惊到合不拢嘴,纷纷看向当事人。
就在半个月前,明礼中学联合省内6所竞赛强校组织了五大竞赛的七校联赛。
九月初赛在即,几所学校正是想借联赛机会摸一摸手里学生的底,大概估计出届时初赛排名。
因此,联赛第一大约意味着,初赛稳进省队,甚至决赛金牌都不在话下!
要知道,去年方醒就离省队只有一步之遥了。
当事人表情淡淡,甚至没有因为这个消息多震惊几分。
但是其他人根本抑制不住兴奋的情绪,和方醒熟悉点的男生纷纷上前,猛一大力拍上方醒肩膀:“方醒!你要保送了!”
“这不是废话!”其他人哄堂大笑,“以前难道你觉得方醒不会保送?”
“知道了。”方醒把肩膀上的手掌拍下去,挑了挑嘴角。
应折在这沸腾的兴奋和震惊中进了门,怀抱厚厚一沓试卷,从臂弯一直快堆到应折下巴。
他清了清嗓子:“担心点自己吧同志们,老王又发下来十套卷子。”
“十套!”大笑声一下转变为哀嚎,“救命,王晋康这是要杀疯了。”
“上个星期发的我还没写完!”
众人一下蔫得像霜打的茄子,默默地开始从第一排往后传卷子。
明礼中学大批量印试卷时往往会用稍差一点的纸张,摸起来手感粗糙,新鲜的油墨味浸透纸面,又染到手上校服上,怎么样都散不去。
没人发现唐钟钰从刚才起一直没吭声。
他沉默惯了,连方醒都没注意到。
应折发完试卷又喊方醒去办公室,又把众人的联赛成绩发了下去。
刚才出声的男生翻了翻试卷,嘀咕道:“老王在想什么啊,有个方醒还不够吗,把宝押他身上得了。”
“你懂什么,”他的同桌翻了个小小的白眼,“这是要选‘太子陪读’,保送的能多一个是一个,能降分都是好的。”
“不过也真说不准,咱们这届生源整体都挺不错的,方醒后面还有王浩宇他们,这次也考很好......”
唐钟钰看着自己的排名。
班级第8,联赛第79。
不错、大有进步,但是保送是想都不用想,想要自主招生加分都得指望比赛当天祖坟冒青烟,保佑他超常发挥。
唐钟钰手指微使劲,捏皱了试卷边角。
*
方醒这次联赛几乎是打了个翻身仗。
听说方文禹大喜,直接给方醒买了辆跑车当礼物——虽然方醒现在还没成年,连驾照都考不了。
学校老师也像是突然回过神发现明礼中学离不开方醒,或者说,方醒代表的那枚可能的金牌。
方醒一下子完全恢复到继母上位前的荣光,甚至犹有过之。
唐钟钰作为同桌,被迫从围在方醒座位边上的人群里听了好多声“保送”。
“方醒,等保送了你会去玩吗?”
“方醒,保送后你有什么打算?”
“可能吧。”方醒神色冷淡,周遭的人热脸贴了冷屁股,不多时又散了。
“保送了是不是不用来学校了。”好不容易清净下来,方醒冷不丁听见唐钟钰问道。
“是啊。”方醒的眼神里总算浮上点真切笑意,“舍不得我?”
“要不你也努力一下,我们一起保送?”
方醒随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