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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出节楼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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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早已失了神智,大口喘气若被扼住喉咙,此状令殿内的人纷纷捂着心口,又有人别过双目,不忍直视。顾长俞一抱拳,道:“陛下,溷轩内六人皆是服用鬼头青之人。此人症状最甚,陛下一看便知。”
赵熙政也是深深皱眉,握紧了楠木扶手。
林舟渡望着那人,见他挣扎许久,后来似是昏了过去,再也不动弹,便出声:“陛下,照大聿例,凡五品以上官员服食鬼头青过一月者当斩。”
凡说起鬼头青,林舟渡就算不开口,众人也默认他是最有资格发言那人。赵熙政默了默,只道:“先帝曾设居馆,凡有心戒此的人自己到馆中封闭。朕将此馆重新启用,凡服食过的人,都进去吧。”
能戒则戒,不能戒则斩,也无人对赵熙政这话有异议。他转身,对太皇太后道:“皇祖母先回去吧,再晚天就黑了,路不好走。”
太皇太后沉声道:“哀家就在此,才过了三个时辰,今日,一个漏网之鱼也莫想有。”
殿中无声,席间一人手握茶盏,却是不住得晃动,终于持不住那茶盏,一声清脆之响,茶盏掉到盘子上。何玹清高声道:“将此人拖下去!”
很快,又有一人颤抖着倒地,何玹清继续道:“拖下去!”
太阳落山,暮色渐沉。殿内点起灯来,蜡油顺着烛台滴落。天上铅云蔽月,浓浓夜色吞噬着一切。直到了亥初,已有十人被带下去。
太皇太后没有称止,赵熙政便也不说,周懋低垂着眸,眼里有些困意,而沉在眼底的更多是思绪。
等到子时,此时是真真正正过了半日,太皇太后终于起身,“今日幸苦诸位,都回去歇息吧。”
众臣舒了口气,想起被带走的同僚,依旧心有余悸。他们朝夕相处,竟不知身边人中有服食鬼头青的,他们从前是断没看出一点来。直到今日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殿上发作,众人心里才切实体会到惧意。
太皇太后由周煜灵扶着最先离场,随后是赵熙政。周懋与周合商出了殿就跟着赵熙政去了,剩下的人也无心与旁人说话,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各自坐上马车回家去。
顾长俞翻墙进了顺王府。
林舟渡没睡,他的房里放着两个小石兽,石兽上有两黄铜拉环,顾长俞进来时,他正两手各提一只小石兽练臂力,他最近不常来顺王府,再见这小石兽时,上面的黄铜拉环都有些泛光。
顾长俞走过去,推了他一下。林舟渡看了他一眼,但纹丝不动。
“你这练得还颇有成效的。”他惊道,说罢,又推了一下,终于把林舟渡推倒了。
林舟渡:“你有病?”
顾长俞嘿嘿笑着,凑过去用头在他胸口蹭,“好久没听你骂我,都不适应。”
此人每到晚上必发疯,林舟渡躺下就懒得起来,干脆给他挪了位置出来,拉他一同躺进被子里。
“今日抓了一波人,乃敲山震虎,届时可要看紧,让他们入了居馆,便不可放他们出来。如果不是像我一般戒去鬼头青而出,那就死在里面。”
顾长俞道:“放心,居馆那边必然想办法安排我们的人去。经此一夜,你终是又站回朝堂上,不过往后也更加危险。”
林舟渡闭着双眸,淡声道:“不是有你么。”
顾长俞翻了个身,望着他如小山般起伏的侧颜,“是啊,有我,眼下川陵那边刚停战,川陵诸卫、抚溟六镇与五总寨皆以我为尊,赵熙政根本动不得我。”
林舟渡的双睫细长,侧看如蝶翼,时而随着眼眸轻颤,“到这个地步,周家也难以控制,你瞧,生意一断,边境就不宁,查几人像发了疯。”
“我猜查几年末会来求和。”
林舟渡睁开双眸。
顾长俞继续道:“他们不比克伦和罗剌,他们是穷到根上。只要面上过得去,他们收敛一些,鬼头青生意还能继续做一段时日,毕竟他们也要修整。我们最怕的,还是他们四国联合,大聿现在,最是耗不起。”
“五总寨那边增设了船厂,但有了新的战舰,海战便不愁。若查几来求和,我们断不能应,应了就是着他们的道。”林舟渡道,“周家不除,便是抵梁的木头成了腐木,蛀虫串得哪都是,总有抵不住的一日。”
顾长俞轻叹,“是如此,川陵沿海的大姓中,多是陆商与海商,那些奸民串通衙役官吏,港口严防死守都守不住,窑口层出不穷。他们要求和,我先将他们打出去再说。”
“我看快了,周家当是最高兴的。所幸周宗泽回来了,就不会轻易再走。”
“周宗泽…到底为何难对付?”
林舟渡道:“她心够狠,凡逆她者皆亡在她手中,身边追随者众多,都是能为她卖命的人。周家暗桩与窑口,她手中掌着大半。”
“这朝中谁不心狠?”顾长俞拥着他,“也就我,见了你就走不动路。”
林舟渡受不了他了,掀开被子逃下去,刚走到门边,却闻外面有暗卫匆匆敲门禀报:“殿下不好了,寿安宫走水,火势极大。”
林舟渡推门出去,顾长俞也翻身而起,随他一同穿戴好出去。顾长俞牵了马出来,带着林舟渡策马到东华门,沿着护城河直往寿安宫的方向去。寿安宫在最东路,火光和浓烟飘出了宫墙。
林舟渡望着火光,眸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他竟连皇祖母都……”
“你说什么?”饶是隔着宫墙,也能听到里面的嘈杂之声,顾长俞不敢确定自己是否听清,缓了许久,眼眸轻眯,“你说,真会如此?”
“子姜,带我进去。”
顾长俞看向他,一刻也没有犹豫。
东华门宿值的只有两个守卫,顾长俞将他们放倒,与林舟渡进了宫墙之中,在甬道间策马。这么大的事,这条离寿安宫最近的道上竟是无人往来,连提水之人都没有。寿安宫的火势果然厉害,浓烟呛得人直咳。
“这么大火,不知皇祖母可还有救。”
周围有人灭火,不过都是寿安宫的侍卫与宫人。林舟渡扯了条布,往旁边太平缸里一沾水,和顾长俞翻进寿安宫去。到了殿前,只见火中隐隐有一人身影,那人身材纤细,臂中拖着的人正是太皇太后。林舟渡仔细一看,果然是周煜灵。
婢女们聚在殿外院内,哭泣者不下数十,眼见大火封门,不知当进不当进,更不知该跑不该跑。林舟渡和顾长俞正要进去,却见房上一梁木落下,彻底拦住出路。顾长俞飞身跨过火梁,用湿布掩了口鼻钻进火海里。
顾长俞将太皇太后托起,又扶了周煜灵起来,殿里梁枋断裂,木柱倾倒,稍不留神,身后一块牌匾砸下,吓得他心直跳。周煜灵却是失了意识,倏然倒地。顾长俞只得先放下太皇太后,尝试先背起太皇太后,再去抱周煜灵。
一只手搭在他肩上,顾长俞回头,只见林舟渡不知何时进了火海里,将周煜灵背起。顾长俞背着太皇太后,走到那梁前,火几乎将出口封住。外面有人泼水进来,顾长俞拼尽全力将那梁踢开,趁着空隙冲出火海去。
待出了寿安宫,宫人们忙上前来,将太皇太后扶过去,周煜灵喝了些水进去,这才醒过神来,又难免猛咳一阵。太皇太后依旧没醒,好在是有呼吸,应是呛了些烟。
林舟渡也咳了许久,才问周煜灵:“为何突然走水?”
周煜灵望着远处躺着的太皇太后,有些出神,良久,也不曾开口。
赵熙政赶来,见林舟渡和顾长俞在,颇有些错愕,问完太皇太后情况,才面若寒霜,出声:“夜深至此,你们二人如何进来?”
林舟渡看着他,道:“寿安宫走水多时,竟不见有禁卫军前来救火。臣与顾侯行至护城河外,见这边火光冲天,河边却无人打水救火,若再晚些,只怕太皇太后与太后都要命丧此殿。”
“这么晚了,你们不说回府,在护城河边上闲逛?”赵熙政面上显出些狰狞来,咬牙道:“你从前再怎么哄朕,这回却是哄不了了。”
漆黑的夜里,空气中还掺着丝丝焦土气息,林舟渡淡漠地望着他,“臣与顾侯救太皇太后有功,陛下可要赏?”
“放肆!”
赵熙政几步上前,挥手就要打他,顾长俞挡在林舟渡面前,眼见赵熙政怔住。
“陛下,大聿的圣主,便是这般随便打骂臣子么?”
顾长俞停了停,道:“陛下还是先去看看太皇太后吧。”
赵熙政指着他,却是说不出话来,怒极反笑,“好,好,你们……禁卫军来!顺王私闯大内,意图犯上作乱,给朕当场射杀!”
今日在此宿值的是檀京左大营禁卫军,此营隶属大都督府。赵熙政一唤,四下当即有人围上,寒弓举立,拔箭上弦,对准林舟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