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釜》山诡

134、出节楼5

　　顾长俞将林舟渡护在身后，高声道：“今日谁要射杀顺王，便也是连本侯一道射杀，本侯一死，川陵必反。你们若想在檀京开战，尽管放箭！”

　　“顾长俞！”赵熙政嘶声喝道，“你要造反？你敢造反？”

　　“我反不反，全在陛下。”顾长俞冷声道，“我给陛下卖命，陛下却防我若防贼，宁信周家那等奸臣也不肯信我一分，叫我如何拥护陛下？”

　　赵熙政指着林舟渡，“你是为了他！你全是为了他！你要扶他上位，朕今日便连你也不留！禁卫军，放箭！”

　　话音未落，却见顾长俞一个飞身，剑光寒芒划破黑夜，再转眼，那柄利刃已架至赵熙政颈前。

　　“我看谁敢！”

　　赵熙政连呼吸都不敢大动，双腿软得几欲跌倒，“顾长俞你疯了，竟敢挟持朕……”

　　“万岁！”柳复光赶到，见此场面，同是吓得顿住脚步，回神后出声对顾长俞道：“侯爷莫要冲动！侯爷弑上，周围禁卫军断不留你！”

　　这左大营的人正好掌在顾长俞手下，将箭对着顾长俞，他们心中也不是滋味，就有一人出声劝道：“侯爷收手吧！”

　　顾长俞的剑依旧抵在赵熙政脖子上，可偏偏此时，赵熙政一激动就犯了病来，心口绞痛难忍，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无力地推着顾长俞的剑，道：“叫、叫御医来，禁卫军先退下……”

　　顾长俞却不不收手，只道：“左大营先退！退到东华门外！”

　　柳复光颤声道：“侯爷，您收手吧！”

　　赵熙政一面捂着胸口，一面艰难下令：“今日此事，都当没发生过，朕与顾侯到恭肃殿一叙。”

　　禁卫军收了弓箭，听令退下。林舟渡望了顾长俞一眼，后者也回望向他，二人带着赵熙政往小道上去。一路凡见禁卫军，皆是直接放倒。此处离恭肃殿近，到了殿前，所有内侍与御林军皆听赵熙政令，不得擅动。

　　门一关，顾长俞这才将他放下来，赵熙政跑到多宝阁前，从柜里翻出一小瓶药丸来，也不用水，生咽下去，心口的疼痛这才缓过些来。

　　他扶着墙坐在那把扶手椅上，手里拿了象牙流珠，不断捻着珠子，似是要缓解心中惊慌。顾长俞锁了门窗，林舟渡缓缓走到书案前。

　　他从黑檀笔架上拿下那根紫毫，这紫毫是他当太子时赵平稷给他出阁讲学所用，一直搁在恭肃殿，去岁赵熙政将他叫到此处，逼他用此笔写下“过河卒子”四字。

　　赵熙政的疼痛暂时压制下去，平复了气息，勾着嘴角冷笑一声，瘫坐在椅上，盯着林舟渡：“筹谋多久了？”

　　林舟渡铺平一张宣纸，用黄玉镇纸压好，又一点一点碾水磨墨。他看了看那根紫毫，终是将它拿起，用鼻尖沾了墨汁，搁在青花龙纹笔架上。

　　最后，他到多宝阁前，取了那方玉玺下来。

　　“四年了，皇兄也该还我了。”

　　赵熙政静了许久，倏然发疯一般，将那纸和笔全扫下去，吼道：“你妄想！你妄想！来人！将这两个乱臣贼子给朕杀了！”

　　外面没有动静。赵熙政因为这份沉静而心中发慌，他不知此时在殿外，两方禁卫军正在对峙，一方是守着恭肃殿的御林军，一方是今日在附近值守的左大营中另一支军。双方拔刀对立，无人出声。

　　“皇兄当初，最不应的是就是让顾侯去大都督府。”林舟渡不慌不忙，又将一张纸铺好，“在军中，向来是战功多者为王，只敬英雄不敬家世。侯爷的血，也不是白洒的。”

　　赵熙政狞笑着站起身，“朕就算死，也不会写。你既有此骨气，就将朕杀了，篡位上来。”

　　“你以为，我不能么？”林舟渡的目光似要穿透他的双眼，“我敢杀你，你就真敢赴死么？”

　　赵熙政退了两步，他的发冠歪向一旁，几缕发散下来。他被说准了，他怕死，世间有几人不怕死，谁能断然舍下第二日的太阳，在这无边黑夜里葬了自己的命。哪怕是受辱、被困，像林舟渡一般活在翟雀宫那等阴冷之地，也不愿彻底长眠，了无声息。

　　多宝阁上常放着一壶酒，赵熙政抓起就对着壶嘴灌了两口，酒液辛辣，喝进肚里让他觉着五脏六腑都似烧了起来。

　　“在这个关头，皇兄还能喝下酒去，也是让我开眼。”林舟渡冷然道，“你夺下此位，却对大聿的生死不管不顾，父皇当年不选你为太子，就是因为瞧透了你的本质。”

　　“你闭嘴！”赵熙政被戳痛了心，怒视着他，双目不是何时攀上了红色，“若不是因为林阁老舍命护驾，林芷默貌美受宠，你以为你凭什么坐上东宫之位？林舟渡，你这个外姓之子，你的皇位是外祖和你母妃用命换的！你有什么颜面大言不惭地称朕不配？朕样样比你强，凡父皇政令，必亲力亲为督办，无一件事做不好！你凭什么觉着你坐此位，便比朕强？”

　　林舟渡只道：“林姓乃父皇开恩赐姓，是为延续林家忠勇血脉。肯为父皇舍命者，区区一个姓氏，又算什么？你怨恨的不过是父皇不吃你结党营私、收买人心那套，父皇知道你那些勾当，只不过念在你是他亲儿的份上，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有了赭门。”

　　赵熙政闻此，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是说，赭门是父皇……”

　　“是啊，赭门是父皇下令建立，只不过交到我手里，一是为安邦治国，二是为了看着你，制住你手下奸贼。你以为，你做的事父皇不知吗？”

　　赵熙政倏然笑了，一手撑案，捧腹狂笑不止，“我还以为，赭门是你建来治乌香的……原来、原来父皇早就防着我了……”

　　他抬眸时又看向顾长俞，“还有你，朕真没看出，你还有这个本事。”

　　顾长俞并未上前，只是漠然道：“我忘不了，祖父因为天热无冰，生生热得伤口发作而亡。我当时向你上了五封奏本，未见回信，更未见冰块。”

　　赵熙政愣住，旋即叫道：“朕没收到！朕一封都没收到！都是周家，是周懋，他们定是为了挑拨离间，将你的奏本留中了。朕若看见，何至于在此小事上与你为难！”

　　林舟渡不愿再听他多说，拿了紫毫递到他面前，“写吧，你怕死，我也放你一命。”

　　赵熙政手里的流珠掉到地上，珠子溅得四处都是，他伸出手，接过那根紫毫，正要落笔时，却遽然将紫毫一扔，从座旁的剑鞘里拔剑飞身而起，直冲林舟渡去。利剑的锋芒直迫林舟渡双瞳，他闪身而避，顾长俞上前，一把握住剑柄，将剑锋转到一边，再用力一掌拍向他臂弯，“咣啷”一声，宝剑落地。”

　　“御林军护驾！”

　　他嘶声吼道，殿外御林军齐齐应声，青铜獠牙面具下的面庞绷紧，转身往殿内冲去，左大营禁卫军追上，双方打成一片。顾长俞抓了赵熙政，将他提到书案前，“你快写，你不写我现在便杀了你……”

　　就在这时，锦衣卫北镇抚使褚守仁和郑序同时赶到，郑序身后带着东厂的人，就要冲进殿里，褚守仁竟是带着锦衣卫与东厂对战。东华门外，唐齐与薛廉带着暗卫将柳复光和刘仕拖住，往来巡守的禁卫军见状，又与他们战作一团。

　　“褚守仁！你身为锦衣卫镇抚使，如今竟也帮着顺王夺位！”郑序厉声喝道。

　　褚守仁却是挡下他的迎面一刀，笑道：“大势已去，无论是周家还是陛下，又能存几日？郑厂公，多想想自己吧！现在想通，为时不晚。”

　　郑序不跟他废话，飞身到檐下，一脚踹开殿门，举刀直向顾长俞脖颈去。御林军冲进来，只见赵熙政在顾长俞手中，林舟渡在顾长俞身后，他们不敢上前。顾长俞一剑挡下郑序攻势，就算站在原地不动，只守不攻，也另郑序无法招架。空隙间，顾长俞的剑逼上赵熙政脖颈，终于将众人镇住。

　　御林军举弓拔箭，对准林舟渡和顾长俞。

　　赵熙政大笑道：“林舟渡！你一开始就不打算留朕！朕知道你心狠至极，你骗朕写下诏书，不过是不愿背上弑君夺位的骂名，你瞧，在人言面前，你也是个懦夫，不是？”

　　殿外燃起灯来，又有人举了火把，火光透过窗子映射进来，分外亮堂。恭肃殿的大门终于全部打开，外面丹墀内站满了人，此时已近卯时，本该是上朝的时刻，群臣却被这突发的事所招来，焦急地瞧着四周打斗情形，不敢进殿去。

　　如今终于静了下来，周合商率先引着群臣进殿，见顾长俞挟持赵熙政，顿住脚步。

　　“顾侯爷！你是川陵大将，如今家国不安，你怎可在此时行逆贼之事？快些收手吧！”

　　出声的人是许拱，他不知顾长俞为何突然反了性，只得急着劝他。平日支持顾长俞的人也是纷纷出声相劝，叫他不要再犯下大错。

　　顾长俞脸上还溅着不知是谁的血，对众人道：“先帝当年的遗诏上，是命顺王，也就是太子殿下继位。赵熙政着人仿先帝笔迹伪造遗诏，以卑鄙手段夺位，如今我便要替太子殿下拿回这皇位来。”

　　众臣哗然，许拱看着他，竟是说不出话来。林舟渡在这时站出，对众人道：“赵熙政勾结安家乱党，为牟取暴利，放鬼头青入大聿，以致外番势大猖狂，屡犯大聿。这般君主，今日他不倒，明日国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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