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木一睦

182、寻巢

　　宁微顾眨眨眼道：“你们听说过滴血认亲吗？”
　　“听说过。”
　　“那你们相不相信这世上还存在着滴血认主？”
　　两人面面相觑，道：“怎么个认主法？”
　　“滴血认主，就是先以常春藤叶捣碎后流出的汁液为主料，加入苦虫、青蚨等小虫的躯体作为配方，将之捣碎融合成一团略带湿润的半凝固固体。之后将沾有血迹的器具，也就是那根银针插在或裹在其中，同时，也要扎破小孩指尖上的鲜血。”宁微顾边说边比划道，“带有血迹的银针和男孩手上扎出来的鲜血，两者之间必须间隔一步之内的距离，不可离得太远也不能贴得太近。若银针上的血迹真的属于那个男孩，那我们做出来的那团东西就会自己带着银针移动到手指旁边。反之，则会一动不动。”
　　宁微顾说完一席话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怎么样，这是我幼时瞎琢磨偶然发现的方法，我将这整个过程称之为‘寻巢’，你们要不要试试看？”
　　吴笙何问道：“之前你自己尝试的时候有成功过吗？”
　　“我没试过其他人的，只是拿自己的血试了一下。”宁微顾颔首道，“两者的确是互相靠近的。”
　　“办法总比困难多，若是行不通，我们再找路子便是。”林汉霄转头看着平躺在萧复腿上的男孩说道，“这里浊气还很浓重，于男孩来说，实在不宜久留。”
　　“那我去弄破他的指尖吧。”吴笙何拔出腿侧捆绑的短剑道，“哪根手指有没有讲究？”
　　宁微顾摇了摇头，她少有地噎了一下，才又道：“十指连心，哪一根都是一样的。”
　　她从自己的随身包裹里很快便翻找出了制作“寻巢”所需的材料，林汉霄一直默声在旁注视，看她有条不紊的准备暗自吃惊。
　　“这包裹看着不大，怎么里面的东西样样齐全，你也是随口一提的法子，竟然都能找到必需的原料。你这包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啊？”
　　“也就是看着多，其实每样只有一点点。”宁微顾脸颊微红，面上是被夸奖过的喜悦。“我只是在出门的时候习惯带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真有需要，也能做些小东西救救急。在凝和镇消磨了这么长时间，为韩卉姑娘做特制的吃食差点就花光了我的积蓄……等这件事解决了，还得回镇上补补货呢！”
　　“对了，我还没问你那糕点是怎么回事。”吴笙何干脆走回来同他们蹲在一起，“你说是特制的，还说是我们抢了你的机会……那糕点里塞了什么东西？莫非能把浊灵直接逼出来吗？”
　　“那的确是我的预想，我是第一次做，把握也不大。”宁微顾捏着药杵一下一下地敲打道，“不过我的失败次数还是很少的，你们可以对我有点信心！”
　　颜色各异的材料被捣碎混合成了深棕的颜色，宁微顾在他们全然化成一滩烂泥之前收了手，仍是保留了一些不显眼的虫体。她毫不忌讳地用手掏出这一团泥泞，又从林汉霄手上小心翼翼地接过仍旧缠绕有浊气的银色细针，她将细针倒扣插入泥泞，将带有血迹的针尖朝上指向天空。吴笙何接到她眼神传来的暗号，颔首朝男孩走去，短剑一拔一滑，割破了男孩左手的食指。
　　宁微顾将她特制的“寻巢”放在距离男孩一步之内的距离，在一旁围观的萧复顿时僵硬了身子，什么动作都不敢有。
　　若银针真的向男孩靠近，那说明血迹的主人便是男孩；但若银针一动不动，头疼的事将仍旧得不到解决……
　　而让他们愁眉不展的，是那根银针真的没有半点想要移动的迹象！
　　三人围坐了半柱香的时间，而后宁微顾失望地宣告道：“这么久都没动，说明真的不是了，男孩是无辜的。”
　　“会不会是韩卉姑娘的血迹？！”吴笙何突然想道。
　　“那得先知道银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了，或许也有银针一开始就在那里，男孩只是碰巧拾到了的说法。”林汉霄走过去摸了把男孩的额头道，“我们把这里收拾一下就去找大夫吧，别再折腾孩子了。”
　　“行。”
　　吴笙何和宁微顾双双拔出佩剑，他们将真气凝聚在剑身上，甩臂在低沉至脚踝的浊气中挥来挥去。浊气不同于浊灵的成团形体，一丝丝的纤薄在碰到真气的那一瞬间全然消失殆尽。而突然之间，那些誓与脚踝纠缠到底的浊气就像被吸走般快速流过他们站立的位置，两人回身一看，方才还弯腰查看男孩状况的林汉霄，竟不知什么时候在地上画了一个两人宽的阵法。阵法的中心正在如同暴风眼般疯狂吸入浊气。一把造型简洁的宝剑插在其中，林汉霄单膝跪地的同时，双手紧紧地握住剑柄，浊气飘散带起的轻风吹起他的发丝，那些埋藏在泥土中、蕴藏在野鸽身体中的浊气也被一同逼出了体外。最后一丝浊气被“连根拔起”，林汉霄手腕一扭，提起剑柄往外一拔，吸入浊气的阵法完成了任务，眨眼的功夫就消散而开了。
　　吴笙何宁微顾都看呆了，他们一言不发地看着林汉霄收剑收姿，这才开口道：“这就是现在有名的‘请阵除祟’吗？”
　　“‘请阵’？现在都是这么叫的吗？”林汉霄道，“这都是用墨砂画出来的东西，是用手画的，又不是让神仙画的。”
　　“你就这么徒手画的？不用看着书吗？都背下来了？”
　　林汉霄耸耸肩道：“其实……那书是我写的。”
　　“你写的？”吴笙何吃惊道，“我通篇看完了整本的内容，还以为编书的一定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
　　林汉霄笑道：“太正经了？”
　　“不是，是太全面了！”吴笙何说道，“阵法上几乎汇集了所有的旁门左道，但却通俗易懂，哪怕是初窥门径的小生都能从中琢磨出一二，再者，其中的有些阵法的确十分实用。”
　　“谢谢夸奖，我只是把从父代流传下来的本事和自己的领悟融会贯通罢了。”
　　“虽然少爷是没有自己收藏绘本的，但我还是偷偷买过一本……”萧复插话道，“如果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借给二位。”
　　“当然有！”吴笙何道，“但我觉得现在这样的场合……好像不适合我们笃定地闲聊。”
　　不知从何时开始，也不能依稀从方向辨别出……四人的周围突然传来草叶的骚动声和暗哑的嘶吼声。猛兽在面对猎物时的叫声大多都是带有凶猛和威胁的，无论是哪种动物都不会相差太远。四人凝神戒备，从一旁分开的草叶中突然看到了一双煽动的狼耳。
　　狼群向来都喜群聚生活，独狼行动的情况已委实罕见。一只狼的出现意味着它的周围还有更多的狼，四人保持着不动的姿势，四双眼睛却在眼眶里转得飞快，暗地里与未知的数量对峙僵持。这墓地虽然的确地处偏远，但怎么样也不算是空无一人，恐怕是这几日百姓们的自发远离，倒吸引了“稀客”前来拜访。
　　“它们应该在这里等候许久了。”宁微顾仅用几人听得见的音量同他们对话道，“没准是在这里潜伏了好多天，早就已经等不及了。”
　　“少爷……他们在流口水……”
　　“乖宝宝！真会看场合！”吴笙何叫道，“方才我们驱逐浊气的时候，这狼群连个影子都没给我们见着。现在浊气一走，倒是急吼吼地出来显摆了！”
　　“动物的感知能力比人要强上好几倍，在察觉浊气这一点上，我们跑得多快都追不上它们，这是先天的优势。”林汉霄道，“浊气已除，危险已散，现在是他们的主场了。”
　　吴笙何舔了圈嘴唇，哼笑道：“我可是和狼群打过滚的人，区区几匹野狼还算不上够格的对手！”
　　宁微顾闻言震惊道：“你是狼孩子？”
　　“不是那种被狼收养的弃婴，只是我的爷爷从前有过驯狼的经历。他将驯狼视作为后半辈子唯二重要的人生信仰，甚至甘愿在死后被狼群吞噬，化作守护狼群的圣灵。”吴笙何回忆道，“我的童年时期是和幼狼一起长大的，是彼此生命里存在过的重要的朋友。我的驯狼技术虽然比不上爷爷，但就几匹野狼……我还是打得过的。”
　　林汉霄看着他手上的短剑急道：“短剑不好使吧！我的苍茫剑给你用！”
　　却没料到吴笙何迫不及待地一刀划开了自己的臂膀，血液顺着指尖滴落到地面上，狼群的鼻头急促地抽动着，口中压抑的嘶吼声透过张开的大嘴击鼓着众人的耳朵。它们像是终于尝到肉糜滋味的初生儿，在地面上摩擦已久的狼爪一下腾空而起，向着散发致命气息的吴笙何冲了过去！
　　吴笙何一把推开距离自己最近的林汉霄，他向前跑了几步，将狼群包围的中心带离了其他三人的周围。
　　“铜头铁尾豆腐腰”，是吴笙何爷爷从前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狼本性凶残，但再横行霸道的生物都会有不可避免的弱处。人说“蛇打七寸”，那要斗狼，方式就比斗蛇要多上一些。狼腰是它的弱处，而鼻头脆弱、畏惧火光和敲打的响声也是前人在一次次的实践中总结出的道理。
　　此时此刻，再仓促地去寻找燃火的木材和制造声响的铁器不太现实。
　　看着吴笙何跃跃欲试的神情，林汉霄立马明白这里是对方的角斗场。他指尖掐着诀不敢放松，虽不会贸然出手，但也要留有自身退路的准备。宁微顾同他各自躲在两旁，而萧复则背着昏迷不醒的男孩瑟瑟发抖地躲藏在林汉霄的身后。
　　吴笙何的眉目如同一只盯紧着猎物的雄鹰，同群狼贪婪的目光碰撞纠缠在一起。吴笙何姿态从容，群狼蓄势待发，一方像是与老朋友相见，另一方则像是饿过了头的劫匪。半晌无言的交流过后，头狼首先一跃而起，满口獠牙对准了猎物的脖颈。吴笙何反应极快，他在头狼跳跃之间就一脚踹上了对方的腹部，头狼在空中一声呜咽，还没来得及掉落到地上，就被反手握住短剑的吴笙何对准了脖子，干脆利落地划开了一道口子！
　　他用的力度之大，竟直接将剑口划进了头狼的颈肉之中，伤口处又深又长，头狼的鲜血就像破石而出的喷泉，湍湍之势不可阻挡。伴随着几声惨叫，头狼四脚互相绊倒，耷拉着舌头往旁一歪，气息微弱地躺倒了下去。
　　已经跟着扑出去的群狼不由自主地倒退了脚步，头狼的倒下让它们多少收敛了嚣张的气焰。但群狼中有胆小的就有胆大的，有几只似乎想夹着尾巴逃跑，被同伴呲着牙一吼又跟着冲了出去。吴笙何在这时仰头一吼……
　　“跑！”
　　收到指示的林汉霄和宁微顾别过脸就往身后逃去！
　　吴笙何手腕翻转将手上的短剑扔了出去，短剑在空中打了个圈，直接命中了另一头狼的肚子！后路已开，宁微顾首先冲了出去。“说得这么笃定！还以为你都能解决呢！”她喊道，“结果你就解决了一头！”
　　“别停下！”一行人冲出了包围圈，吴笙何在跨过狼尸的同时拔出了短剑。“它们还在追！”
　　林汉霄回头一看，指尖绷住力道同时一弹，将方才捏好的咒诀施了出去。狼群与吴笙何之间陡然竖起了一道冲天的屏障，将那些龇牙咧嘴的猛兽隔绝在了视线开外。几人一鼓作气拉开了好长一段距离，直到狼群的嘶吼声变得模糊不清，林汉霄才掐灭了诀，熄灭了那道不合乎常理的焰障。
　　“你提前画好了阵法？”吴笙何抹了把汗，气喘吁吁地问道。
　　林汉霄顿了顿，只道：“说来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