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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月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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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淑芮尖叫着,伸出双手,朝她的肩膀狠狠一推。
赵旻枝感觉肩胛骨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身体脱离控制地往后倒去,幸好撞在走廊的围栏上,才不至于摔下去。
被雨水打湿后的围栏表面覆着一层刺骨的冰冷,寒意从指尖侵入,传遍四肢百骸。
喉咙里滚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嘶声后,她抬起眸来。
满眼凌厉。
6班外,就如台风过境后,乱成一团糟。
周围的同学好不容易将她们分开。
沈淑芮还在张牙舞爪地叫骂着:“你敢打我?你信不信我让我爸弄死你!离了陈家,你算什么东西!”
赵旻枝嘴角带血,发红的双眼中满是倔强与不屑,衣服上的扣子不翼而飞,就这样大大敞开领口,脖子上有几道显眼的红色抓痕。
在她决定朝沈淑芮甩出巴掌的那一刻,她就清楚,这一巴掌或许会断送掉自己的好前程。
她不在乎。旁人口中的好前程,如果是建立在对她父母的流言蜚语基础上,于她而言,就像猴子努力打捞的月亮。
陈月柏匆忙赶到楼上时,看见这情景,眼神蓦然一怔,心脏似被麻绳缠绕,传来强烈的疼痛感。他推开阻挡在前的人群,脱下外套,来到她面前,为她披上。
温热的余温尚存,将她包裹在内,隔绝了这漫天的寒意。
赵旻枝恍然,如烈火般燃烧着的情绪骤然消弭。她不可思议地抬眼,然后就目睹,陈月柏去到沈淑芮面前。
下一秒,在众目睽睽之下,沈淑芮摔坐在地。
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更别提上去阻拦。
在这个学校,谁不知道陈家两兄弟。一个纤尘不染、知书达礼,一个纨绔倨傲、横冲直撞,完完全全的两个极端。
可以麻烦陈月竹一千次,却不可以招惹陈月柏一次。
因为他们惹不起。
但陈月柏也只是将沈淑芮推倒,点到为止。
“你不该说那些话。”他半垂眼皮,眸中散发着能一剑封喉的戾气,对沈淑芮,也对周围的所有人,声音冷得像浸在冰水中,“看清楚了,动手的人是我。以后谁要是再胡说八道半个字,我会让那个人这辈子都不想再说话。我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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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课是显然没法上了,还连带着得知消息赶来的陈月竹。
坐上回家的汽车,天空依旧乌云密布。冷静过后,赵旻枝意识到形势的严峻——
她惹祸了。
然而,陈月柏并没有让她承担责任,反而在年级主任和沈淑芮父母面前说,是他动的手,要怪就怪他。
围观人的说法也是出奇地一致,是陈月柏,赵旻枝不过是去拉架。连沈淑芮本人都指认,是他伤的自己。
直到那时,赵旻枝才明白,陈月柏推倒沈淑芮的用意。他既是在警告那些说闲话的人,也是要接机揽下所有责任。
做出决定后,赵旻枝并不后悔,但在陈月柏替她当这个恶人时,她却后悔了。
她并不想牵扯他进来,这原本就与他无关。
手机屏幕映入眼帘,在光线昏沉的车内,尤为明亮刺眼。
赵旻枝虚眼几秒,适应过后,才看清陈月柏手机屏幕上的字
——[在我爸面前,说是我动的手,跟你没关系。]
放在腿上的双手瞬间攥紧,她面朝他的方向,很果断地摇头。
陈月柏收回手机,朝她会心一笑,用口型告诉她:[就这样决定了。]
回到西岛,陈彦华已在家等候多时。
她和陈月柏一同来到书房。陈月竹想陪同他们一起,却被陈彦华的眼神示意,只好退出房间。
随着一声轻响,书房门被合上。
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只剩下逼人而沉闷的威严。
从他们进入房间开始,陈彦华便沉默不语,右手覆在座椅扶手,食指上上下下地点着,注视他们的眼神更是复杂到难以言喻。
雕花装饰的玻璃窗外,积云乌黑厚重,时不时震出滚滚雷声,像天空朝大地打下一记记重锤。
赵旻枝脸色局促,目光始终朝下,双手垂在身侧,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书包肩带,关节处微微泛白。
气氛凝结半分钟后。
陈月柏很不合时宜地发出动静,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哈欠,旁若无人地前后晃悠,像个没支架固定的玩偶。
在陈彦华即将开口前一秒。
赵旻枝拦下责任:“伯父,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错,和陈月柏没关系。”
陈月柏斜眼看她,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划破空气,下巴扬起,很不耐烦地放开嗓门:“管你什么事?少在这里装好人,别以为我收拾沈淑芮是为了你,我只是不想在学校里和你扯上关系,仅此而已。”
刻薄讥讽的话语说得过于自然,将纨绔子弟恣睢乖张的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不是看见他眸中闪过熟悉的光影,赵旻枝都差点信以为真了,“陈月柏,你不用……”
“好了。旻枝,事情我已经了解过了,你不用再替这个混账东西遮掩。”陈彦华打断她,话里压抑着火气,看向陈月柏,“你,去你的房间里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踏出房间一步!”
陈月柏无所谓地耸耸肩,自顾自地往外走。
赵旻枝还想挣扎,急忙辩解: “不是,不是这样的。是我,是我先动手打人。这不关他的事情,伯父,你不要信他说的话。”
陈彦华不为所动,语气也未有半分缓和:“旻枝,你不用帮他说话,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你替他承担责任,他不会感激你,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因为自己的父亲太过于慈爱温和,所以赵旻枝曾经一度觉得,全世界的父亲都是这样的。直到此刻,她望着眼前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拥有羡煞旁人的金钱财富,却从未真真正正地了解过,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
陈月柏像一本他只读了一半的书,就被他搁在一旁,简单仓促地定义。
那张矜贵得体的外表下,其实充满着粗暴的偏执和虚伪。
房间里回响的散漫脚步顿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陈月柏几声毫无感情的哂笑。
他堪堪回过头来。
“您什么时候清楚过?”他用手指向自己,“我,我哥,您到底了解过哪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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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旻枝回到自己的卧室。她原本寄希望于温慈树可以站出来替陈月柏说情,然而,她还是低估了陈彦华的心思。在他们回家之前,他就借着温慈树许久未回温家的由头,将她送去温家暂住一段时日。
现在,陈家上下,没一个人能替陈月柏求情了。
莲姨端着药来到卧室,替赵旻枝处理伤口。
脖子上伤口虽然红得骇人,但是还好只是破皮,伤得不深。蘸着药膏的棉签触碰到伤口,火辣的灼痛感让她不禁发出嘶声。
“忍一下就好。”莲姨朝伤口处缓缓吹气,帮助她缓解痛感。
一会儿后,她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莲姨嘱托她这几天伤口处千万别沾水,晚饭后再来为她上药。
就要离开时,赵旻枝叫住了她:“莲姨……真的不是陈月柏动手打人,是我。”
莲姨目光怔然。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赵旻枝身上的伤和衣服上的污渍这么显眼,反观一身整齐干净的陈月柏,到底是谁,一目了然。
“阿枝。是你,还是阿柏动手打人,这都不重要。先生都会妥善处理这件事,会让对方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但……先生不会责罚你,他只会责罚阿柏。”
“为什么?”
莲姨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悲悯:“阿枝,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不用想太多。”
房间门轻轻合上。
赵旻枝仍然仰着脸,倔强地盯着门口,直到眼睛发酸,后脑勺发痛。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莲姨话里的意思。
就算陈彦华知道这件事的错处不在陈月柏,陈月柏是有心帮她,还是无意也好,他依然会选择惩罚陈月柏。
因为他很清楚,她不是一个逃避责任、自私自利的人。惩罚陈月柏,只会让她的内心更加煎熬,以后再遇见类似的事情,她就会想起有无辜者被她连累过,所以不会再像今天这般冲动。
用这种方式在她身上打下理性、克制、乖顺、懂事的烙印,比直接惩罚她,更有效。
也更残酷。
赵旻枝坐在床上,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
刚开始,她还在仰面,固执地望向白色的天花板。
天花板横平竖直的线条交错在一起,似乎变成了一张捕鸟网,凶猛的朝她袭来,将她牢牢束缚在里面。
她被压住翅膀,被压低头。
泪水无声滑落,滴在被子表面,洇出圆圆的圈,就像窗外又开始的淅淅沥沥的雨,落在悲伤的海面,漾开层层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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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月柏的禁闭一关就是一整天。已近晚饭,陈彦华还是没有半点松口,想让他出来的意思。
赵旻枝只能寻求陈月竹的帮助,希望他可以劝一劝陈彦华。
陈月竹摇摇头,眉眼间染上罕见的凝重,低声道:“我刚才也问过父亲了,他……他说,月柏还不能出来。”
“可……”
“旻枝。”陈月竹将手放在她瘦削的肩头,安慰道,“父亲也在气头上,现在谁去劝也没用。你不用担心,阿柏会没事的。”
这些话并没有使赵旻枝安心。
早上视死如归的勇气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陈彦华转为了追悔莫及,连晚饭都是味同嚼蜡。
饭桌主位上的人却依旧是气定神闲,优雅从容地用饭,还让陈月竹为她多添一碗汤。
用餐的每一秒对她而言,都像是精神上的凌迟。她陪着笑,扮演乖巧文雅的女儿模样。
终于熬到晚饭结束。
赵旻枝早早回房间,却没有上床休息,而是在房间里一直待到所有人都回屋。
她将门推开一条缝,从缝里望出去,楼下静悄悄的。
确认无人后,赵旻枝才蹑手蹑脚地下楼,来到餐厅里,小心翼翼地打开冰箱的保鲜层。
冷色调的光芒倾泻而出,裹挟着沁凉的冷意。她仔细查看,发现里面还剩昨天留下的一块蛋糕。
赵旻枝将蛋糕端出来,合上冰箱门,又放轻每一步,朝楼上而去。
寂静的别墅内,她的精神高度紧绷,心跳如散乱的鼓点般落在耳边。
就在楼梯间和三楼走廊的拐角处,一个黑影迎面而来。
双方差点发出同步的尖叫,又在看清对方脸的同时,眼疾手快地伸出捂住彼此的嘴。
赵旻枝能清晰地感觉到,陈月柏柔软的唇触碰她的掌心,落下温热的湿润。
而她,也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