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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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药物的强力镇压下，于宣的烧是退了下去，可他如今情绪极差，在帝后面前还能装个一二，可他几乎从不出门，从早到晚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偏偏睡又睡不着，醒着却对外没什么反应，仿佛要日复一日地将自己陷在黑暗里。
元朔看得心焦，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医术，但却担心这样下去情绪撑不住，正话反话说了一箩筐，不知是哪句话起了用处，也有可能是于宣自己终于想通，他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却是参加于棣的小朝会。
“阿舟孝期三年，之前是让他拿了我的金印下令，如今我总要习惯这种生活。”
第二日天还未亮，于宣便开始被服侍着起床，烛光洒在他的脸上，居然更显得毫无血色。用进废退的道理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不过几日未曾下床，于宣的身体几乎毫不能受力，被束缚带捆着仍是东倒西歪地厉害，只得调低了椅背。
于宣本就消沉的厉害，如今斜靠在轮椅上，听着众臣的争吵，居然感觉乱了几天的心被这团浑水搅得更浑，反而难得有些困意上来。他这几天本就没有休息好，苍白的眼下全是乌青的眼袋，他竟不知不觉睡意渐萌，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并没睡多久，他被隐隐约约的争吵声吵醒，梦中都是不知哪位大臣在那里对着淮王殿下吹胡子瞪眼。被强行吵醒的于宣心脏突突的直跳，头也晕的厉害，他用力按住了自己的心脏，手肘抵住轮椅的扶手，似乎想撑起身子看清是谁在那里大放厥词。
上首的于棣看到于宣终于醒来，微微转身暗示高和给于宣讲一下前因后果。他并不觉得于宣在朝会上打个盹算个多大的过错，本就想忍到大臣说完再打个圆场接过，但既然于宣刚巧醒了，有些话也可让他辩上一辩，让大臣心悦诚服。
于宣听了高和的转述，怒极反笑，他不但没退让，反而堂而皇之让同行的侍从给他按摩头部，一来示威，二来也他心情烦躁，更觉得头痛难耐。弹劾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邻居扬州刺史。于宣是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这位邻居，从藐视君父一路弹劾到鱼肉百姓，仿佛他于宣像个狂躁病患者，每天无差别随机攻击。
于宣勉强压住了那句“你是不是有病”的粗口，无他，主要是对方要是反弹一句“臣没病但王爷病得不轻”，他还真没法反驳。他一时还没想通这位邻居为何忽然发疯，只得耐下性子一句一句辩驳，可没想到越辩驳对方却越激动，不一会就图穷匕见——于宣抢了他的百姓。
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地方官的业绩便和下面的百姓息息相关，若一地百姓争先投往他处，那谁看了都要说一句这父母官怕是不行。对百姓来讲，寻常地区总要官府割一刀豪强再割一刀，可淮安是于宣的封地，官府和豪强合二为一，再加上于宣也并无奢侈喜好，便一力轻徭薄赋，鼓励生产，更兼以工代赈，有些百姓流民口耳相传，便悄悄迁徙到了淮安。
尤其是扬州，古代士农工商，把商排在最末，便是商人有如无根之水，居住无定，逐利而为。扬州以商业为主，商人看得清楚，其他地方官员几年一换，淮安却是淮王的封地，他在一日政策便能维持一日，既然眼见淮王颇有爱民之政，那自然要趁着众人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之际抢夺先机。
其实于宣想到这里，已经有些愤怒。他哪怕有意避让，却也都是自污其身，从来都没有拿着百姓开玩笑的道理。哪怕他如今轻徭薄赋，治下的百姓也仍然食不果腹。他知道这不是他的问题，是这个时代的问题，是生产力受限就是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口的问题。可他仍然觉得有愧于百姓，是他做的还不够好，可如今居然有人指着鼻子骂他，说他对百姓太好了？
“刺史大人，确实本王纨绔，甚至不曾读书认字，潦草半生，耽于享乐。但本王也知道，本王今日坐在这里，甚至你们所有人今日坐在这里，能够高谈阔论，是受到了百姓的供养！没有农民在田地劳作，没有工人在织机纺布，没有商人在流通货物，你们现在还在拎着棍子捕猎明天的食物！”
“科举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高喊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现在呢？官当久了，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了，就开始反过来对着泥腿子踹两脚，说还没死就不错了，居然还敢挑三拣四看哪里条件更好？”
于宣声音并不高，却句句震在了群臣的心里，一时之间，殿内只有于宣费力的呼吸声。他刚才说的太急，说到一半几乎就吸不上来气，只凭一口不能输的意气强撑住，如今稍微停顿一下便觉得气力不济，几乎是颤抖着和于棣告罪便由侍从匆匆推了推了出殿。
于宣的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双手死命互掐让自己维持着清醒，免得在众臣面前失态，等到出了殿门便再也坚持不住，他嘴唇青紫，手脚冰冷，下身如筛糠一般抖动，眼珠不住的颤抖上翻，几乎要因缺氧昏厥过去，侍从忙送了缓解心疾的药让于宣含住，过了半响于宣才勉强恢复过来。
只是殿外的动静殿内并不知晓，哪怕于宣是在质问扬州刺史，可殿中群臣却也相顾无言，只有白发苍苍的祭酒喃喃自叹：“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殿下竟有如此远志，只可惜……只可惜……”
太子自然知道他在可惜什么，他在可惜如今站在这里的是他自己而不是于宣。如今，哪怕朝臣也都认为，他只是于宣的一个拙劣的替代品了吗？朝会的后半程，太子几乎全称走神，但好在其他人也没好上多少，朝会匆匆便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