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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九十)结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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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展霁雪宿在开封府,与往常一样,就在展昭隔壁。只是这一夜,她睡得并不踏实。柳青平尸体的形态,屋内的情形,昨夜所见种种,反复在脑中出现,如此过了大半夜,后来迷迷糊糊半醒半睡间,突然想起那令人在意的气味,猛然惊醒已是天蒙蒙亮了。于是匆匆起来,敲响了展昭的房门。
“哥,你起了吗?”
展昭此时正穿衣,听见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和展霁雪的声音,忙加快了动作。心里想的是自己昨天晚上没有栓门闩,这妹子虽然敲了门,不过按照往常的经验,她通常都是敲完门直接就闯进来的。果然,他刚将腰带系上,展霁雪已经推门而入。展昭不禁有些懊恼,她怎就这么心急,不能等他开门吗?看来,以后还是得把门闩给插上才行。正想着,回身一看,她人已经站在跟前。
“哥,我想起来了,那是依兰依兰!”
展霁雪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话,听得展昭一头雾水。“什么依兰依兰?”
展霁雪忙解释:“昨夜我在凶案现场检查柳青平鼻息的时候,闻到他身上有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而这香味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一时未想起来,昨夜我反复思索,才想起来。那可能是依兰依兰的香味,当初张妃一案,我曾闻过一次,只是日子有些久了,印象有些模糊。”
“你确定?”说到那依兰依兰,展昭不禁想起展霁雪当时在他颈脖上咬的那一口,有些疼有些痒,那感觉到现在想起来还记忆犹新,展昭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想起二人其实并非血亲,一时间竟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是与不是,今日验尸时一并察验便可知晓。”展霁雪并未察觉展昭的异样,只是认真地点点头。
展昭简单地嗯了一声,心思方集中到案子当中。“柳青平身上为何会有依兰依兰的香味?”
“难道他对什么人起了歹意?莫非他的目标是桑夫人?”想起那三人的复杂关系,展霁雪提出一个假设,却又很快被她否定,“若说是他为了桑夫人而提前准备了依兰依兰,也不现实,他又如何知道桑夫人会出现在客栈。而且,公孙先生说,这依兰依兰价格不菲,看柳青平这两天的状况,想来也是没有余钱去买的。”
“会是他在什么地方沾到的吗?”展昭提出另一种情况,随后也摇摇头否定了。“掌柜的说柳青平自入店后便未出过门,而且柳青平到府衙的时候,身上并没有特殊的香味,他离开府衙后,直奔客栈,也未曾去过别的地方,应该不是在别的地方沾染的。”
展霁雪突然一击掌,喊了起来。“对了!”
“怎么?”展昭见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挑眉问道。
展霁雪思忖了片刻,又说:“我思来想去,觉得昨夜尚有一人十分可疑。”
“什么人?”听闻又有新的线索,展昭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案发前不久,她刚刚从客栈二楼下来,与我擦身而过离开客栈。掌柜的说,可能是小甜水巷的教坊女。”
“依兰依兰和教坊女,这倒是也还说得通。”展昭点头附和道,随即皱起了眉头,一脸严肃。“如果说,此人与柳青平有所接触,必然对案情有所影响。”
“就算没有直接影响,她那时就在楼上,总归是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了吧。”
“势必要找到她才行。”展昭点头。
见展昭皱眉,展霁雪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那接下来怎么办?”
“后续如何,且等禀报包大人之后再做打算。稍后我要陪包大人去上早朝,顺便将此事同包大人说明。”
展霁雪看看天色见亮了,想着展昭马上就要出门,忙说:“那我一会儿去找单师傅说依兰依兰的事儿,然后去找公孙先生核实一下。我记得开封府的证物都是由公孙先生保管的吧?你赶紧收拾好出门吧,这事儿就交给我了。”说着,也不等展昭回复,径自转身往外走。
展昭心想着叮嘱她几句,忙拉住她说:“你且小心些。”
“嗯?”展霁雪有些疑惑,就在府衙,小心什么?
“你上次……”本想说,你上次不小心着了依兰依兰的道,但一提起此事,不免又想起展霁雪咬他一口的事儿。展昭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方才说道:“依兰依兰的功效你是清楚的。”
展昭如此说,她自然也想起之前的事情,虽然她并不记得咬了展昭一事,但自己失了神志然后被展昭点晕这件事是知道的。吃一堑长一智,她不会笨到再被依兰依兰坑一次。
“嗯,我知道的。”
见她答应得认真,展昭这才松了手让她离去。展霁雪脚步匆匆,纤细的身影朝着走廊尽头渐行渐远。展昭站着看了片刻,方才忙去。
待包大人早朝结束回到府衙,展霁雪已确认了她在刘青平身上闻到的确实是依兰依兰的香味,只是到了今日,这香味却是已经完全消散,再也没有了。而另一边,单斌也已验尸完毕。柳青平的死因,是颈骨断裂,凶器从背后击中柳青平的颈椎,力量之大,直接击碎了骨头,一击毙命。“凶器乃比鸡蛋略大的圆形器物,且表面有规则的回形花纹”。单斌在验尸记录中这样写道。能以一枚小小的球状物将人一击毙命,此人必然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再加上特征如此明显的“凶器”,展霁雪便又想起桑将军来。
桑将军喜爱收集不同大小、不同材质的花样鞠球和他擅长蹴鞠一样的出名。那一日初见桑将军,展昭兄妹恰巧见到了一颗小巧的金属鞠球。此球通体金黄,表面有镂空的回形花纹,十分精致,更妙的是,球内藏有一颗铃铛,只要那球一动,里面的铃铛撞击外壳,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煞是惹人喜爱。想是当日桑将军方得了此物不久,正拿在手里把玩,还被桑夫人赞了一句妙极。展霁雪当时只觉得此球甚是可爱,却不想这样的物件,竟也能成为杀人凶器。
联系种种线索,凶手是谁似乎呼之欲出。只是三人凑巧住在一个客栈,依兰依兰和那教坊女在当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也着实令人在意。三人正在包大人书房商议案情,门外娄青来报,石永靖来了。
包大人见他,自然要问他昨夜去了哪里。石永靖自称趁着柳青平去找吃食,悄悄离开,另宿了东顺客栈。他有没有去东顺客栈一事很容易查证,做不得假,众人也不疑有他。提及石清,得知石清此刻正因重伤昏迷不醒,石永靖十分担忧,提出前去探望。恰在此时,又来人说,桑将军夫妇来访。包大人和公孙策便忙着去接待贵宾,展霁雪则带着石永靖去看望石清了。
石清小小的身体,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轻浅,十分羸弱。石永靖侧身坐在榻边,执起石清的手,默默抹起了眼泪。展霁雪自知道石永靖将自己的妻子拱手让人,又时常虐待石清,对他早无丝毫好感。即便见他哭得如此悲痛,也只是觉得嫌弃。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你在这里掉眼泪,有何意义?”
石永靖背影僵住,却是无言以对,只将脸埋在双臂间,竟是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其实,石清现在虽则看着羸弱,但是经过昨夜公孙先生施针治疗,已无性命之忧,只要好生调养,十天半个月,也就能恢复了。只是展霁雪看石永靖不爽,不愿意告诉他罢了。只是看他越哭越起劲,不免更加心烦。
“行了行了,别哭了。公孙先生医术高超,他再给申请施几次针,他便能好了。你也别在这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了。难看死了。”
石永靖听罢,忙用衣袖擦了眼泪,起身向展霁雪作了个揖。
“多谢公孙先生救治,多谢姑娘告知。”
正说着,门外有说话声传来,不一会儿,包大人、公孙策和桑将军夫妇便依次走了进来。
“石清!”桑夫人一进屋便直奔塌上的石清而去,桑将军紧随其后,恰恰将石永靖挤到一边。
“石清,石清。”桑夫人坐在榻边,一手握着石清的手,一手轻抚过石清消瘦的小脸,频频低声呼唤。桑将军扶着夫人的双肩,轻拍着安抚。
石永靖退到一边,默声站着,双眼却停在桑夫人身上,久久未曾移开。
此时,展昭正在桑将军府,借着与杨刚切磋球技,与他过了数十招。展昭每每故意将那鞠球踢向杨刚的左肩,杨刚虽尽力躲避,但毕竟身手不如展昭,何况他身上带伤,几次被击中左肩之后,便有血水渗将出来。展昭见此,心中便已断定杨刚正是前一夜劫走石清之人,忙停手连连称歉。杨刚绷着脸,抱拳说无碍,只是脸色极为难看,不知是因伤口疼痛,还是担心身份已然暴露。
确认昨夜之人正是杨刚之后,展昭匆匆赶回开封府衙,远远地瞧见桑将军正扶着桑夫人上轿,公孙先生和展霁雪站在门口相送。待到桑将军骑着马走远了,展昭才走上前去。
“哥,你回来了。”见展昭过来,展霁雪便迎了上来。“可有收获?”
展昭轻点了点头,侧身同公孙策打了声招呼。“公孙先生。”
“展护卫,进内详述吧。”公孙策率先进了府衙大门,展昭兄妹一左一右跟了进去。
三人一边走,展昭一边就把确认杨刚就是劫走石清之人的事情说了。遂问起将军夫妇此来为何。
“将军夫妇是来探望石清的,说是桑夫人和孩子投缘,可怜他没有母亲,听说他身负重伤,所以特地前来探望。包大人便借着机会问了桑夫人的身份,以及昨夜去向。”
“将军如何答复?”
“将军说,夫人姓沈名离垢。昨日夫人本想送石清回家,但是孩子说不出家住何处,便将他带到客栈暂住。因出门着急未带银两,只好拿了手镯让掌柜的去典当,但回房后发现孩子失踪,便独自回了将军府。”
“桑夫人想要送石清回家,交代下人去办即可,又何须她亲自出马。”展昭说道。
“包大人也是这样问的,当时将军说:夫人为人亲善,喜欢事必亲躬。”展霁雪耸耸肩,“我表示理由很牵强。而且,将军的答复,漏洞百出。”
说着说着,三人已到了包大人书房。展昭对着包大人又将杨刚一事简略说了一下,包大人听罢点头,又问展霁雪:“小雪且说说将军的答复如何漏洞百出。”
展霁雪也不推辞,将心中所想一一道出。
“第一、石清他能够非常清楚地表达自己家住何处,否则前几天哥哥又如何找到他们家的?因此,不存在将军说的,孩子说不出家住何处的情况;第二、悦来客栈总共两个出入口,一个是客栈正门,一个是后厨小门,昨夜案发前,并没有人看到桑夫人从客栈离开;第三、桑夫人堂堂将军夫人,为何出门不带随从丫鬟?你看方才她和将军一同出门,仆从丫鬟加将士,十多个呢。由此可见,昨日桑夫人和石清二人投宿客栈并非如将军所说的,想要送石清回家。”
说罢,展霁雪摊摊手,“所以桑将军完全就是在睁眼说瞎话。”
包大人叹息,“桑将军又怎会不知自己所说难以让人信服,不过是仗着自己的身份罢了。”
众人听罢,皆是点头。
“大人,那接下来,当如何?是否先将杨刚提审到案?”展昭提议。
包大人想了想,摇摇头,“既已知杨刚便是昨夜掳走石清之人,便不急于一时,且等找到那教坊女再说吧。”
包大人说完,几人便各自散去。
此时,日头已正当顶,颇有些炎热。娄青等人正拿着一幅女子的画像,在悦来客栈和小甜水巷一带询问。
“小哥,你可曾见过这个人。”
“大婶,你可曾见过这个人。”
“兄台,你可曾见过这个人。”
“…… ……”
一个时辰过去了,依然没有收获。
“娄青,咱们坐着歇会儿吧。”说着,李贵和娄青二人在旁边茶铺坐下,要了两杯茶水歇脚。
“这天气怎么还这么热。”娄青一边喝水,一边拿着画像当扇子扇。“贵哥,你说公孙先生这画是不是画得不像啊?怎么问了这么久也没问到。”
“不会,公孙先生画画像又不是一次两次,以前都是画得很好的。”
“那……会不会是小雪姑娘记错了?”
“也有可能,小雪姑娘才见了一次,可能没记清楚。”
两人这说着,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你们说我什么呢?”
二人抬头一看,展霁雪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二人忙站起来,“小雪姑娘。”
“娄大哥,李大哥,你们辛苦了。坐着歇会儿吧。”
于是三人一起坐了下来,展霁雪给自己要了一杯水,又将提在手上的点心放在桌上。
“娄大哥,李大哥,你们也忙了一早上了,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吧。我方才在桂顺斋买的,还热乎呢。”
说着,展霁雪将点心拿出,送到二人手上。二人谢着接过,大口吃了,见那模样,确实是饿了。
“二位大哥,可有进展?”展霁雪说着,又给二人递了点心。
娄青接过点心,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小雪姑娘,我们正说,是不是你没看清楚,问了许久,竟是没有一个人见过她呢。”
“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二人齐齐摇头。
展霁雪心中纳闷,这画像是公孙先生根据她和悦来客栈掌柜的描述画的,就算她可能没记清楚,没道理掌柜的也没记清楚。再说,即便不是十分相似的画像,若是有人见过类似的人,也会提起来的。展霁雪四周环视了圈,才说:“要不,你们晚上再来问问吧。”
“为何?”娄青一时没反应过来。
“白天在此营生的人和晚上在此营生的人,可能并不是一拨人。”展霁雪解释道。
“原来如此,言之有理。”二人点点头。
二人就着茶水吃了些点心,方觉恢复了精气神。
“多谢小雪姑娘,那我们先去教坊问问。”说着,二人起身准备离开。
“我同你们一道去吧。”展霁雪也站了起来。
“这……不大好吧?”娄青有些为难。
“有二位大哥在,没关系的。我没去过教坊,怪好奇的,又不好自己过去,拜托二位大哥啦。”展霁雪人美嘴甜,开封府的人都喜欢她,听她这样软声软语地央求,再加上吃人嘴软,李贵有些受不住。娄青也是有些犹豫,只是想到他们的展大人若是知道他们俩带他的宝贝妹子去教坊,恐怕不能善了。
“不不不,这可使不得。”娄青忙不迭摇手,拉着李贵转身就走。“小雪姑娘我们先走啦~”
展霁雪望着他们迅速离去的背影,扑哧笑出了声。“我不过是说笑罢了。”
这一天,娄青和李贵可谓是忙坏了,腿累,嘴累,心也累。按照展霁雪的建议,他们二人到了夜里又在悦来客栈附近转了一圈,果然有人说见到过形似女子从悦来客栈离开,往小甜水巷方向去了,可是他们照着方向一路问过去,却再没有人见过她。
走在回府衙的路上,娄青忍不住嘟囔。
“你说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呢?”
李贵摇头,表示很无奈。“先回去向大人复命吧。”
书房内,包大人听罢李贵的话,陷入沉思。
是夜,包大人连夜将桑将军和杨刚请到开封府,而展昭兄妹则趁着夜色,潜入了将军府。次日,桑将军自刎于家中,朝廷一员大将陨落。桑夫人削发为尼,遁入空门。柳青平被杀一案结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