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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白衣如故 ...

  •   裴允走后,顾沅秋对着桌上留下的那盒荼芜香,一个人又站了许久,回头时,冷不防撞入了另一双眸子。晏微站在她身后,迎上了她的目光,唇边噙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也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顾沅秋一怔,还没开口,却听他温声问道:“阿沅平日里所用的香,原来是他给你的?”

      “啊?”

      顾沅秋没料到他的关注点竟在这里,一时没收住脸上的惊讶:“啊,是……”

      话至此又不觉有些踌躇,她斟酌着补了一句:“我此前因着凉而生过病,气血有亏,此香能定心神、温肌骨,是以师父一直让我用着。”

      “哦——”晏微似是有意拖长了声调,“既是如阿沅所说可温肌骨,我这一身寒症,是否也能用它?”

      一时拿不定他究竟是何意,顾沅秋便就事论事道:“这香毕竟不是药物,功用有限,何况选香之事本就私人,世子既是懂香爱香之人,自已用惯了名贵香料,我不敢为此打扰世子。”

      近几日书房送药,都能在他身上嗅到沉檀的香气。

      “与其关心这个,世子还是好好喝药,往后若是天冷了,也不至于难受得太厉害。”

      顾沅秋丢下这句话,自觉尽了照顾病人的职责,抓起桌上的香盒便往后宅走,经过晏微身边时却被他轻巧地拉住了手腕。他的手仍然寒凉异常,隔着薄薄的衣料与她的肌肤相触,令她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

      但晏微却握得更紧了。

      “殿下这是做什么?”顾沅秋挣扎不脱,微蹙了眉抬眼望向他。离得近了,他那双墨色淋漓的眼依旧毫不避讳地凝视着她,极深极沉,像是要将她整个吸进去。

      “阿沅,是什么时候拜师学医的?”

      顾沅秋心中警铃顿响。她能明显地察觉到,现在的晏微情绪有些低落,而她虽不知原因,但仍不得不提防着他对自己起疑心:“是几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家中遭难,流落在外时被师父救下,此后就一直留在了医馆。”

      这话一出,晏微的情绪却像是又低落了几分。他从胸中闷闷地嗯了一声,慢慢松开了手。

      “我竟不知此事。阿沅的家中,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顾沅秋心里那根弦依然紧绷着,收回了手轻声道:“多谢殿下挂怀,但我离家日久,早已不知家中情形,因而也……无需帮忙了。”

      她抬步从他身边走过,却听得他在身后低声道:“是我来得太晚。”

      她心中猛地一动,尚未弄清他这句话的深意,便又听他恢复了那带笑的嗓音:“适才你的婢女来找我,说你下午被梦魇住了,我给了她一些安神的香料,你睡前点上,或许会好些。”

      **
      裴允回到医馆后,还未得空细想顾沅秋和他说的话,小伙计便过来叫住他,说他的兄长裴南刚过来寻他。裴南素日在皇城司任职,事务繁忙,裴允难得见他一次,这时听到他来了,倒还有些惊讶。

      “大哥……”

      裴南今日不当值,只穿着一身黑色便服,踩着玄色短靴。裴允见他虽面有郁色,但并未受伤,精神也尚佳,心中先自安定下来。

      他虽不知裴南平时具体在做些什么,但知他直接服务于天子,不受其他各部辖制,位卑权重,手上也难免会沾点不能见人的血。

      “刚回京?”

      “是,爹娘还和我问起你,我回说一切都好。”

      裴南叹了口气:“我平常事忙,难为你总两头跑。”他随手给裴允和自己的杯子满上酒,“我买了些吃食来,酒也是新开的,同你一道尝尝味道。”

      裴允安静了片刻,轻声说:“大哥,又杀人了吗?”

      裴南夹菜的手一顿,神色却是如常:“你怪我吗?”

      裴允摇头:“我不怪大哥,但是不想大哥不开心。”他放下酒杯对上裴南的目光,“每次大哥做了不想做的事,便会来找我,我都知道。”

      气氛一时沉默。裴南到底没将那筷子菜送入口中,嗒的一声搁下筷子,反问他道:“听说你方才去了景王府?”

      裴允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起此事,微皱了眉答道:“有些私事罢了。”

      “那你可知前几日景王落水之事?”

      裴允先是摇头,其后忽觉心惊,脱口而出:“你们在监视景王?”

      皇城司后面之人便是天子。他今日去见顾沅秋时,府中上下一片平静,不像是出事了的样子。为何无缘无故地,皇城司竟开始关注景王府,这背后的原因,他不敢细想。

      裴南面色微沉:“我本不该和你说这些,奈何我着实放心不下。我知道你那个徒儿找上了晏世子,她想要什么,我不关心,但你最好和她断了往来。景王父子都不是易与之人,大哥希望你莫因私情把自己绕了进去。我只你这一个弟弟,别做傻事,阿允。”

      自长大后,他很少这样亲切地唤他的小名,裴允心里一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好字。

      “大哥何出此言?景王战功累累,是我大梁肱股之臣,如今虽赋闲在家,但其威名仍足以震慑外邦。晏世子虽有纨绔之名,却也并没做出过什么出格举动,大哥是知道了什么……”

      “够了。”裴南站起身,不再看他的神色,转身便向门口走去,“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

      他平时说话虽冷了些,却很少这般疾言厉色。

      可是,若真的照他所说,那秋儿要怎么办?她要他查的那种奇毒,他又要如何回复?

      裴允心乱如麻,不自觉地抬手抵住了太阳穴。

      **
      顾沅秋在这几日里,已经把府中的地形认了个七七八八。闲来无事时,她便每天捧了医书去小花园里的秋千架上坐着。那里僻静,不远处就是景王失足落水的湖,她有时看着看着便恍惚起来,只觉这种日子太静了,静到她不敢承受。

      只不过今日这本医书里,夹着一封字迹陌生的信。上面的字很少,却足以打破她难得的平静生活。

      她看了一遍又一遍,随后缓慢地将之撕碎,走到湖边,把碎片扬入了水中。

      也是在这时,她听见了细微的呜咽声。

      顾沅秋只觉头皮发麻,默不作声地拨开花叶,向声音传来的矮墙处走去。到了才发现矮墙后蹲着一个小侍卫,脸埋在掌心里,正哭得伤心。

      她放柔了声音开口:“你是何人?怎地独自在这儿哭泣?”

      小侍卫没想到会被人发现,慌乱地抹了抹眼泪,站起身来便想跑开。顾沅秋跟在后面叫他:“你别怕,我是府里新来的顾娘子,你若有什么难过之事,或许我可以帮你。”

      “顾娘子……”小侍卫停步回头,呆呆地朝她看来,只一眼便又垂下了眼,“我没事,娘子可别告诉世子我在这儿哭过。”

      “晏微?”顾沅秋猜道,“他说了什么吓着你的话吗?”

      小侍卫拼命摇头:“不是的,是我不好。王爷落水前,一直是我跟在他身边,我却没照看好他,我怕世子因为这个,会打发我出府去。”

      原来是为这事。顾沅秋无声地叹了口气。景王醒来后,只说自己落水是走路不小心的缘故,她虽对之存疑,但这个小侍卫身板单薄,也不像是能害景王的样子。

      不过,他当日既然跟着景王,或许能从他这里打听到些什么。

      “我看世子倒不是随意迁怒旁人之人,你别怕。”

      她声音里带了点柔柔的安抚,小侍卫慢慢便安静了下来,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只还时不时地抽噎一下:“其实,我被赶出府也无所谓,只是娘近来越发咳得厉害,夜里也睡不好,我想多些银两给她好好看个病……”说到这里,他的眼圈又红了起来。

      顾沅秋的心却软了下来。看年纪,这个小侍卫比她还小上三四岁,分明还是个孩子,却已经来这深宅大院里讨生活,又有如此孝心。她朝他走近两步,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天沐。”

      “好,天沐,”顾沅秋拍了拍他的肩,发觉他瘦得可怜,“你以后就到我这里做事,我会和世子说。平日里我身边只有婢女,若遇上要出门的时候,有你在会方便很多。”

      她又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玉佩,示意他伸手来接:“你下次去见你娘时,把这个给她,让她去青柳街上那家医馆找裴大夫。他心很善,医术又好,你娘必定会很快好起来。”

      小侍卫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这才将那只玉佩攥在手中,随后忽然朝她下拜:“娘子的恩情,天沐谨记在心。”

      “不用跪我。”顾沅秋头一次被人行如此大礼,下意识便伸手去扶他。而天沐起身时,眼中仍是一片毫不作伪的感激。她接触到那样的眼神,踌躇了一下才开口:“你既然跟着王爷,那一夜,可有发觉什么异样?”

      天沐偏了头想了一阵:“这话世子也问过我,可我看王爷和平日并没什么不同。一定要说的话,便是他那天喝了许多酒,药也没吃,只说想出去散散步,还不让我们跟着。我放不下心,到底远远跟了过去,隐约听见那一路王爷都在自言自语,说着什么……阿辰。”

      阿辰。这个熟悉的名字让顾沅秋的心猛地往下一坠。她追问道:“吃药?王爷此前便一直都在吃药吗?”

      “是呀,”天沐认真点头,“王爷夜里容易失眠,一直在吃药调理。陛下体恤王爷,那开药的大夫还是宫里派来的呢。”

      线索盘杂,顾沅秋一时也理不出头绪,只佯作出恍然的神色:“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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