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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长恨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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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只乌鸦从林间飞出,凄厉地鸣叫着。
罗歌的胸前被划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不断往外渗着血。
谢小慈冷冷注视着他,剑尖一挑,从胸膛直接划开了他的脖颈,鲜血瞬间喷溅而出,四周的树干无一幸免,全部被染上鲜红的血色。
罗歌显然没反应过来,眼珠一定才痛苦地捂着脖子向后倒下去,鲜血几乎染红了他的衣衫,死不瞑目的双眼在阴森的夜色里更添了几分恐怖。
双环雁翅刀在他手中裂成两半,露出触目惊心的创口。
谢小慈的脸上溅满了罗歌的血,腥臭的气息扑鼻而来,她蹙了蹙眉,从罗歌的尸体上踏过去。
罗歌倒下的尸身之后,俨然是方才一直躲在他身后的郑悯人。
谢小慈不想跟他多费口舌,她手腕一拧,不让尘在手心飞旋了一下,被她紧紧攥住。
罗歌残余在不让尘上的鲜血被溅到郑悯人的脸上,他步步向后退,直到退不可退,颤抖着靠在一棵树上。
谢小慈痛苦地紧皱着眉头,一看到郑悯人,她就想到自己的师父是如何地惨死,他明明是救了眼前这个人的命,却受到这样的恩将仇报。
道理究竟在何处,谢小慈不禁失笑。
是她的悲悯,是她对于自身信念的逾距害死了师父。
如果她没有因一时的同情心泛滥而带郑悯人来到无方寺请师傅救治,如果她没有......
谢小慈悲痛欲绝地闭上眼,一切都晚了。
等她再睁开眼时,眼里已经满是冰冷与狠绝。
她提起手,不让尘的刀尖直指郑悯人的心口。
霎时,谢小慈呼吸一紧,动作顿住,她迟钝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前,一截剑尖从胸口刺出,周围晕染出血迹,痛苦在她看清的那一瞬间漫开。
身后高长风背起一只手站着,高高扬起下巴,俯视着眼前的人。
谢小慈感到口中翻出腥甜,鲜血瞬间如潮水从口中涌出,染红了衣衫。
她眼底泛出星点的光,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谢小慈用尽最后的力气看了一眼尚有余惊的郑悯人,缓缓开口。
“我师父救你了,你却恩将仇报......害死了他......”
她话似乎还没说完,鸦羽般的睫毛一颤,身后的高长风将长剑从她身体里抽出,随手扔在了地上。
血,在地上漫开。
谢小慈感觉灵魂都被抽离,她倒在地上,半垂的眼睛徒留一丝流转的眼光,模糊中她看见自己腰间的那枚铃铛坠子落在血污里。
她伸手想要去够,可是怎么也没有力气,总是差一段距离。
眼前越来越模糊,只剩一片霞光般的红色,谢小慈努力向那枚坠子靠近,可还是徒劳。
天边泛起鱼肚白,草叶上凝出鲜红的露珠。
谢小慈眼珠一定,抬起的手落下,五指收拢回手心。
天边刚出现裂缝的大地,第一抹亮光洒下的时候,万林静寂,鸦雀无声。
......
经过洛引川的挖掘,很快一个初具规模的棺材展现在二人面前。
洛引川轻车熟路地移开棺材盖,很快,一股腐烂的气息萦绕在鼻尖。
温逐生靠近去看,不禁被棺材里的人吓到,棺材里的人俨然就是高长风的模样,只不过面容腐烂,许多的蛆虫从眼睛,鼻子,嘴里钻出,四周萦绕着飞虫和苍蝇。
“他是高长风?”温逐生不禁问。
洛引川一只脚踩在棺材上,狐疑地踢了踢,道:“我发现的时候也觉得奇怪,这棺材里的人跟高长风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他是高长风,那现在在我们眼前的人是谁?”
他指向不远处的终风山庄的高楼,瓦片错落,灯火如星。
见温逐生仍是一副思索的模样,他俯身过去细语问道:“楼主觉得,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高长风?”
温逐生不置可否,只是又细细打量了一番棺材里的人。
天光渐明,他垂了垂眼道:“先把棺材合上吧。”
“马上天就要亮了,我们先回去,置于......”他眼底闪过一丝凛色,很快被平静淹过,“很快就会有答案。”
高长风进屋时,温逐生正坐在榻上下棋,早晨清浅的日光透过窗户落了他一身。
他穿得便宜,满头青丝用一支玉簪随意束起,高长风不知道是自己看错了的原因,亦或是反光的原因,温逐生的发间露出点点斑白,像是白发的模样。
高长风眯了眯眼,身子一移,将温逐生身上的光影挡住。
温逐生似乎察觉到了,夹着棋子的手顿住。
“温楼主好兴致。”他含着笑背过手走到榻旁,目光注视着案上的棋盘,黑子成包围之势,白子见缝插针落子如星。
“不过无聊,打发打发时间罢了。”温逐生淡淡回道。
高长风微微一笑,手捏起棋罐里的一枚白子在眼前看了看,“一人对弈,怎能比出输赢?”
说完他指尖的白子就要落在棋盘上,温逐生的手忽然将他拦住。
“执黑先行,方才白子已经下过了。”
高长风对上他的眼睛,温逐生的眼睛静得像一潭水,刮不起任何风浪,他嗤笑一声,指尖的棋子瞬间化为粉末。
“看来你在终风山庄过的日子不错。”
温逐生将棋子放回棋罐,拢了拢袖子,露出苍白瘦削的手腕。
“高庄主请我来做客,我自乐不思蜀。”
高长风面色一变,冷哼一声,长袖一拂,整个棋盘被他摔到地上,黑白棋子落了一地。
温逐生看着地上散落一地的棋盘,喃喃道:“身为棋子,落子无悔,棋盘一毁,必将是满盘皆输的结局。”
原来这就是道理,更加单刀直入的复仇。
高长风失去耐心,冷冷地注视着温逐生:“都是你做的对吗?”
“放出那个胡人在终风山庄的消息,在向阳关弟子尸体上留下金玉叶的痕迹,向不秋盟各大门派寄信,细数我终风山庄的罪孽——”
他咬牙切齿,话如冷箭一般刺向温逐生,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千般忌惮都化为一记冷笑,高长风嘲讽道:“阿生啊,你还是太年轻了,这些计谋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今天你跟我玩的好,明天你跟他玩的好,玩儿罢了。”
“根本不会改变什么。”
“是我对你太放纵了,让你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一个傀儡。”
他慢慢吐出这些字,几近疯魔地嘲笑着温逐生。
“可你害怕了不是么?”温逐生清凌凌的目光看向他,眼里盛上了笑意,“你在忌惮,不然你怎么把我‘邀请’来着?”
“你大可把我当个孩子在玩闹,你不必在乎这些所谓的小孩子过家家的雕虫小技。”
他垂下眼膜,嘴角小幅度地勾了一下。
“因为这些不过是前戏,真正的剧情才刚刚揭幕,无论黑白二子谁赢谁输,只要棋盘被毁,谁会在乎输赢。”
“是要赢的那一方吗?”
高长风脸上的笑容褪去,一寸一寸爬上阴冷。
窗外婆娑的树影印在温逐生的背上,就像真的长出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
“你错了,”高长风开口,“我的确不在乎,因为你已经做不了更多了。”
温逐生顿住,他目光投向窗外阳光普照的天地。
做不了更多?仅仅是因为身陷囹圄吗?
“我算了一下,”高长风似在思索一般皱了皱眉,靠近温逐生,用仅他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阿生,你就这几天的日子了吧。”
温逐生顿住,一缕发丝落到他眼前,是锃亮的银白。
高长风的手掌落在温逐生的肩头,重重拍了拍,“你没有落子的机会了。”
他直起身,然后背过身,只留给温逐生一个背影。
“前尘往事我都可以不追究,是棋子,就要至死听从执棋之人的命令,完成你最后的使命再去死。”
“阿生,只要做完这最后一件事,我就告诉你真正害死温良如的人是谁,让你不带着悔恨死去。”
温逐生低垂的目光一亮,他嗤笑一声,“贼喊捉贼。”
高长风没有生气,反而带着有趣的口吻笑道:“我是做过不少坏事,但温良如的确不是我杀的。”
温逐生怔住,五指慢慢收拢回手心,指甲狠狠掐进掌心,逼自己清醒过来。
“我答应你。”
“完成一个棋子最后的使命。”
高长风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他从衣袖里掏出一块方方正正的红纸,扔在了温逐生面前的案上。
温逐生将红字拿在手上看,才发现上面写着自己和另一个人的名字,还写了各自的生辰八字,生辰八字的旁边写着一个吉日,正是十日后。
“连袖是我的女儿,只要你,不秋盟的盟主温逐生娶了我的女儿,等你死后,鹤鸣楼无可用之人,我自然而然就成为新的不秋盟盟主。届时,即便有人反对,木已成舟,也改变不了什么。”
温逐生握着红纸的手颤抖着,他不住地冷笑起来,这种冷笑到最后变成不断的咳嗽,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温逐生的指尖发颤,他用手背抹去唇角的血迹,冷然道:“高庄主,真是好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