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暖》清塘虾

6、对！我喜欢的是梁墨

　　十一假期就在艳阳的普照下如期而至，宿舍三兄弟每天都不是图书馆就是自习室，晚上回到寝室万锋会翻翻关于今天旅游景点的照片，每每感叹：幸好没去。
　　梁墨也偶尔会加入209的学习之旅，图书馆里时常出现四人并排而坐，各自安静学习的场景。任寰宇每晚都拉着梁墨在学校里四处转悠，美其名曰运动一下。两人偶尔也会在体育场里跑两圈，然后梁墨就赖在看台座位上坐着不动，直到任寰宇答应运动结束才肯起身。
　　4号晚上两人正四处溜达，却意外碰上迎面而来的周音和尹晓声。
　　“你们回来啦？不是出远门了吗？”任寰宇问。
　　“本来要6号才回来的，谁想到人多得要死，挤得没兴致了，我们就提前回来了。”尹晓声回答，看到旁边的梁墨，冲他点头一笑。
　　任寰宇转头对梁墨说：“这是我同学，周音，尹晓声。我不用介绍你，她们都知道你是谁！”
　　梁墨扬起眉头正待发问，尹晓声笑说：“我是尹晓澜的妹妹，我比他们认识你都早！”
　　梁墨边点头边伸出手，“原来如此啊，你好！”转头又跟任寰宇说，“我给晓澜作过伴奏。”
　　“你们要去哪啊？”一旁的周音问。
　　“乱走走，没目标。”任寰宇答。
　　“那一起吧，我们也是待在宿舍无聊。”尹晓声提议。
　　四人同行，尹晓声坦荡直白，周音温柔周到，虽然梁墨刚认识两人，气氛却无尴尬，聊天也进行得顺利通畅。
　　“……她也挺不错的，不过我姐说她低音有时力度不够，我到是听不出来。”
　　“晓澜唱得是真好，她的音色自带三分亮度，高音经常听得我头皮发麻。”
　　走着走着变成了尹晓声和梁墨走到前头，任寰宇和周音跟在后面。
　　“尹晓声姐姐是学唱歌的？”任寰宇问旁边的周音。
　　“嗯，学声乐的，女高音。”
　　“很厉害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周音看着任寰宇笃定的表情问。
　　“不厉害也不会请梁师兄伴奏，对不对呀！”尹晓声笑着回身答。
　　任寰宇不答话却抬头笑。
　　梁墨摇头，“因为那次演出只有两个钢琴，另一个还在拉肚子，只剩我一个，完全是赶鸭子上架。”
　　“梁师兄，能去得本来就是最好的，而且我姐说你短时间就熟悉了曲子，配合得又好，所以她们那次多亏你临危受命。”
　　还想张口的梁墨被任寰宇一搂肩转回了身，任寰宇笑着大声说，“再谦虚就是自大了！”看到两个女生都在笑，又小声在梁墨耳边说，“梁师兄！”
　　梁墨本就一句话憋住，又被这耳语一般的“梁师兄”三个字涨红了半边脸颊。
　　身后的周音也小声问，“晓声，你为什么叫师兄？”
　　“那次表演后才知道他跟我姐是同一个作曲老师，以前他们各自上课，后来就干脆组了个班，四五个学生一起上，所以确实是师出同门。”尹晓声答，又小声说“我没乱认哥的毛病。”
　　周音眼看前方，一手挎上她的手臂，轻轻的“嗯”了一声。
　　四人就这样边说笑边聊天得消磨了这个美好的夜晚，俊男靓女二加二的组合，看在别人眼里像是两对校园恋人，开心快乐又美好高调，而且两个男生还主动送两个女生回宿舍，更可以解释为十足的“难舍难分”了。只是分别时即无拥抱也无接吻，更是小手都没拉一下，也算是美中不足了。
　　回到宿舍的万锋听说周音已经回校，抓耳挠腮的打听了一晚，最后坚决要求任寰宇明晚运动时一定喊上他。
　　任寰宇无奈答应，“行是行，但明天不一定还能碰到啊。”

　　第二天任寰宇一早就在图书馆碰到了梁墨，吃过午饭干脆跟着梁墨一起去了小白楼。梁墨弹琴他看书，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偶尔视线对上相互一笑，转回头继续自己的事情。
　　放下平板的任寰宇突然发现梁墨那边已经安静了许久，他正把一叠乐谱放在地板上，人趴在上面修修改改。
　　“梁师兄。”任寰宇笑着叫。
　　“我今天真得带了胶带！”梁墨恶狠狠的抬头。
　　“在作曲吗？”任寰宇含着笑向他走去，“在图书馆就看到你一直在乐谱上画来画去的。”
　　“我那是在抄谱子。”梁墨扭头冲趴下身的任寰宇说。
　　“抄？为什么不直接复印？”
　　“其实可以直接复印，不过这是我的一个习惯。”梁墨一扭身仰躺在地板上，“我小时候经常看我妈抄乐谱，那时候还没有复印机，所以有了乐谱都是演奏员自己抄自己的那一份，练熟了再一起排练。”
　　任寰宇听得咋舌，“真是外行看热闹，我看这上面的蝌蚪一会头朝上一会头下的，还有各种点线圈的符号…… 还这么厚的一叠都要手抄……”
　　“蝌蚪……”梁墨也笑了，“是啊，每个蝌蚪还长得不一样，尾巴数量不同，脑袋颜色不同……”
　　任寰宇也笑，继续问他，“那你为什么还要手抄一遍？”
　　“一份新乐谱，在顺畅的弹出来之前，总有个熟悉的过程，手要熟悉，心里也要熟悉。抄过一遍旋律就差不多出来了，从脑到手，我习惯这个顺序，大概因为小时候练琴都是先抄谱子再上琴。后来图省事也直接复印了拿来用，就觉得练习过程难了很多。”
　　“嗯，有道理，抄乐谱虽然时间省了，练习的时间却花得多了。”任寰宇在旁边点头。
　　“对，时间上其实差不多，但挫败感却多了。因为会感觉自己笨了，原本五遍能顺利出来的，十遍也不顺畅。”
　　任寰宇突然“噗”的一声笑出来，“所以你多花时间抄谱子就是为了告诉自己‘我很聪明’吗？”
　　梁墨睁大眼睛看着他，“对呀！自信心很重要的！”
　　任寰宇也在他身边躺下，盯着天花板边笑边说，“有道理，确实有道理。”
　　梁墨舒服的呼了口气，“这么躺着太舒服了，都想睡觉了。”
　　“哎说真的，”任寰宇扭头看他，“这么大一间教室，平时就你在这，怎么不准备个靠垫躺椅什么的？”
　　“想得太美了少年！”梁墨闭着眼睛笑，“我何德何能占用这么大的一间专属教室？！我们学校本来也有钢琴社团的，还有一次四手联弹拿过大学生艺术节的第一名，只可惜人材凋零，到我来的时候连社团都没了，连这架钢琴都差点被搬出小白楼，要不是老魏极力争取，再加上我去年抢到了去柏林交流演出的机会，这个教室都要让出来给舞蹈社团或者话剧社团了。
　　但这教室确实大，舞蹈社啊，舞台剧社啊，话剧社什么的有时会来这里组织围读或小范围练习，所以呢，琴只能尽量放在靠边的位置，空出来的地方留给他们用，也不能摆家具。”
　　“平时没见到什么人来啊！”任寰宇起身问他。
　　“才开学一个月，很多社团招新工作都没完成呢！”梁墨依旧闭着眼，“人来得多了就不能这么直接躺下了，地会被踩得很脏，来不及擦。”
　　“所以，现在这是擦过的？”任寰宇调门都高了一度。
　　“不然呢？！”梁墨睁眼瞪着他，“在你心里我是有多不讲究？！”
　　任寰宇看了他片刻又躺下身去，“我还是真是糙，就没想过这个教室为什么总那么干净……”
　　梁墨低低的笑声在他身边响起，“可能是因为有个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田螺姑娘吧！”
　　任寰宇也笑起来，重复着梁墨的话“可能是吧，田螺姑娘！”
　　“对了，”他想起万锋昨天提出的要求，“我们宿舍一个兄弟想加入晚上的校园溜达运动。”
　　“嗯？什么？”梁墨睁眼看他。
　　“昨天咱们不是遇上尹晓声和周音了吗？”
　　“嗯。”
　　“所以他希望今天也能遇上！”
　　“啊，明白了。”梁墨转回头去，半晌又说，“能劝就劝劝吧，别白费力气了。”
　　“什么？”这回轮到任寰宇扭头发问。
　　“无论他想追的是哪个，都没戏。”梁墨回看他，“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
　　“呃…… 嗯。”

　　万锋拉来了彭昱勇，四人缓缓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饭后消食一般闲聊着新闻时事和体育，也八卦着新生里的小情侣，绕着校园走了两圈，并没碰到尹周二人，天慢慢黑下来，几人并肩踏上回宿舍楼的小路。
　　十月初，秋色渐显，太阳下了山闷热就减了许多，很多拉着手的小情侣都隐在树叶的暗影里低声密语，阴影里的大学校园仿佛暗香浮动，即使路过的人都嗅得到甜蜜的气息。
　　“为什么啊？”阴影里突然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
　　“你总要给我个理由吧？！”男生的声音渐大。
　　有女生的声音低低回应。
　　“哪里不合？我没觉得不合！”那男生依旧激动。
　　任寰宇听到动静说：“我们走那边吧！”
　　几人走向另一条路，可巧，一抬头对上了周音和尹晓声。周音搀挽着尹晓声的手肘，正侧脸低声说着什么。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男生的声音更响了。
　　周尹二人显然也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来不及跟对向的同学们打招呼，眼神就纷纷飘向声音来处。
　　“可能是情侣吵架，我们走吧。”任寰宇抬脚欲走。
　　“等一下吧，”尹晓声说，“稍微等一下，没有大麻烦再走。”
　　六人就这样傻呆呆站着，你看我我看你。
　　女生的声音一直很低，听不出是否在安慰，而男生的情绪却一直很激动，声音清清楚楚传来，“从一开始你就不冷不热的，我想尽办法努力讨好你，认真对待这份感情，你就这么铁石心肠？！”
　　男生的声音让梁墨一僵。
　　“好啊，那你说，谁是你说的这个类型？”
　　“我没有不冷静，我现在冷静的要命。我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用来讨好你，你呢？你敢说出口你喜欢的是谁吗？”声音已经开始疾言厉色。
　　“说不出口？我替你说，你喜欢的人永远不会喜欢你，因为他是个基佬！”
　　“你闭嘴！”女生终于大吼。
　　“草！”万锋也低声嘀咕。
　　“哈哈哈……难堪了对吧？我本来学作曲的，为了你，我重修一年转到钢琴系。每隔一天又是地铁又是公交的挤两个小时，就为了见你一面。周末带学生赚得钱全部买了礼物送你……”
　　男生的声音有点抖，应该是又愤怒又委曲吧。
　　“你送我白西服的时候，我开心的差点从琴房窗户跳出去，我穿着礼服在宿舍里楼上楼下的转，逢人就显摆是女朋友送的，我他妈…… 我他妈就是傻！”
　　“是校际表演赛，对吗？”女生的声音突然大了。
　　“是啊，就是校际表演赛，他当时穿着那件白西服上台的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你跟本不喜欢我，你是在我身上找他的影子！”
　　钢琴、白色西服、男同志…… 任寰宇突然忍不住的抖起来。他强自镇定的看向梁墨，黑暗里的梁墨面色惨白，呆呆得站在原地。
　　“对！我之前喜欢的就是梁墨！”女生清亮的嗓音传来。
　　几人齐齐看向梁墨，又相互打量，这尴尬的时刻！
　　“就因为你发现了，所以像条疯狗一样攻击他，四处说他……说他的谣言，还发偷拍照片…… 你抢他的表演机会，抢他的学生！我想过和你好好的，我想过，我也努力这样做。可是你为什么这样对他，既然你知道他，他…… 我跟你之间的这一切又不是他的错？！”
　　“我说你怎么总盯着我撒了欢的咬，原来还真是得了狂犬病的疯狗！”梁墨高声说。
　　说罢迈步走向声音处。
　　“里们不觉得这女生声音很熟吗？”彭昱勇小声问。
　　“迎新晚会的主持人，柴琳！”尹晓声答。

　　任寰宇早就听出这女生是柴琳，她那清亮的声音很有辩识度。
　　“哈哈哈，”男生冷笑起来，“又是我的错对吧？！我说得哪句是谣言？搞基的人不是他？！照片里的人不是他？！怎么还做得说不得了？”
　　男生的音量分毫不减，他对自己被抓现形也毫无负担，回头指着梁墨继续道：“你这个恶心的变态，动不动就出来显摆，那么喜欢出风头，我让你风骚个够！”
　　“咻……啪……”
　　一个硕大的黄柿子砸在男生身上，汁水四溅。
　　众人都被这颗横空飞出的柿子震得一呆。
　　“准头太差了，这么贱的嘴应该砸脸上！”尹晓声说着和周音并肩走上前来，周音把手里托着的另一个大柿子递到尹晓声手里，“没事，这还有一个！”
　　任寰宇迈步而出，把柴琳拉到自己身后低头瞪着看男生，“又是你？！想闹事？”
　　男生不看任寰宇，转向梁墨说：“你有种自己上，别躲！”
　　梁墨盯着他看了一会反尔一笑：“我原以为是因为去柏林的事，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丁宪，你可真是有出息！”
　　“我们学校的安保也太差了，什么人都放进来？！”周音在旁边出声。
　　丁宪也不说话，只目光狠恶得盯着梁墨。
　　任寰宇在旁清了清嗓子，“你讨不到便宜的，走吧！”
　　丁宪微抬头看任寰宇，又转向梁墨，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学姐，”任寰宇开口，“你没事吧！”
　　柴琳摇头不语，眼泪却落了下来。
　　“抱歉，我先回去了！”梁墨声音响起。
　　“梁墨！”柴琳带着哭腔的抽泣声响起。
　　任寰宇想，不服不行，这声音一响任谁也没法走了。
　　“对……对不起！”
　　梁墨看着她轻声说，“没关系。”
　　“学姐，我们一起回宿舍吧。”周音在一旁轻轻抚她的背。
　　“是啊学姐，”尹晓声也从另一边走上来站在她身侧。
　　“呃，万锋，咱们一起送女生回去吧！”安静了许久的彭昱勇拉了拉一直呆在一边的万锋。
　　“哦，嗯，对对。”

　　任寰宇一把拉住转身的梁墨，“去哪？”
　　梁墨扬扬眉一裂嘴，“去反醒！”
　　“反醒什么？”
　　“唉！太多了，让我想想。”梁墨一边说一边转身缓步前行。
　　“为什么要抢去柏林的机会呢？我又不稀罕！为什么不小心让人拍了照片呢？唉，明知道被人发现就是场祸！丁宪，丁宪，再忍一次又能怎么样！唉！”他一边走一边用双手搓了搓了脸叹了口气。
　　任寰宇安静的跟在他身后，尾随他回到小白楼。没有出声。
　　他依然安静的看着黑暗中的梁墨，他推开一扇窗，站在窗前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又吐出去，眼睛盯着窗外。
　　任寰宇走到钢琴边，打开琴盖，轻轻按下一个音。
　　黑暗里的梁墨转回身看他。
　　他又按下一个键。
　　梁墨不出声看着他，他伸出两手，各按了一个键。钢琴同时响起了不搭调的两个声音。
　　“你知道你弹琴的时候有多炫目吗？”任寰宇轻声问。
　　“你就是有那种魅力，好像会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你身上。”他继续轻轻按着琴键，一个个音符接连响起。
　　“你就是我小时候希望成为的那种人，光彩万分，引人注目的。”
　　梁墨轻轻一笑摇摇头。
　　“你喜欢把别人犯得错归结到自己身上。柴琳也好丁宪也好，去柏林也好，你让了，这一切该发生还是会发生。”任寰宇抬头看着他想，你的性向一样，你妈妈的事也一样。
　　“优秀没错，梁墨，你没错。”

　　四人陪着柴琳走回宿舍楼。一路沉默的柴琳突然抬头对四人说，“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们，但请不要对别人提起…… 我，我不想随便损害人家名誉。”声音越说越轻。
　　“放心学姐，不会的。”周音马上出声回应。
　　“对，我们不会的！”
　　“放心，不干那种缺德事！”
　　“是啊放心吧！”
　　另外三个也出声附和。
　　柴琳向他们略微点头转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