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下文物冲浪记》三生温柔

6、第六章，相思

　　穿过面前的“晶状体碎片”之后，苏琉一脚突然踏空，身体重心不稳差点往前摔倒，幸亏手腕上的一股力把自己拉了回来，苏琉才发现，自己脚下是一条哗啦啦流淌的河流。

　　河流不算宽，只不过在黑夜里看不到一点光，黑黝黝的看不见底。
　　苏琉才发现老板把这个“虫洞”架在了河边的石壁上……

　　老板云袖一挥，苏琉身后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多维空间开始慢慢收缩，像镜面般漂浮在空中的范围慢慢缩小。

　　“你为什么不把这个洞架好一点，我差点就摔下去了。”
　　苏琉气打一处来，不会游泳的自己还是觉得保命要紧，眼前的河堤可不见得很浅。

　　“我只是感应到范无救的身位在这附近，顺路用烁灵镜架一个隐秘的角落方便我们观察。”
　　老板见烁灵镜的残影已经完全收回，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自己过来的时候已经感应到范无救就在这边，但是烁灵镜面怎么会投影到河堤之下呢？

　　“那就是随机的咯？我还以为你像好莱坞电影里一样可以随意穿越到想要去的位置。”苏琉探出手，小心翼翼扫了扫面前的空气，发现空气中的晶状体玻璃碎片全都没有了。

　　“这法器名叫烁灵镜，可以感知需要投影的人的位置，也就是说我们通过投影过来这边，那么这边一定是范无救所处的地方。”

　　现在已是寅时，老板看了看天空中月亮的方向，离卯时已经不远了，按照范无救谢必安两人坊间的约定，现在还有不到一个时辰，那为什么范无救还没有去赴约？

　　“搞快点……”
　　“别磨磨唧唧的……”
　　河堤上的吆喝声让老板回过神来，苏琉也随着声音的来向仔细看去，可惜河堤上的人影零零散散的，看不清楚谁在河堤之上。

　　苏琉压根什么也没看到，只是看着身边老板眼露凶色满脸焦虑，也只好硬着头皮瞪大了眼睛往上看。

　　依旧是睁眼瞎……

　　“现在是雨季，我们在上一个牢的时候，也就是昨天晚上，在他们聊天的坊里，我们也遇到了下雨，对吧？”
　　老板看着密密麻麻的人流开始涌动，大大小小的石块慢慢挪动，河堤上开始出现了一个缺口。

　　“对啊。”
　　苏琉依旧不明白，雨季旱季，跟我困在这个牢里好像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吧？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老板反手一甩两人手中的套索，苏琉手上一松，无论怎么挣扎都挣不开的套索居然从手腕上滑了下来，回到了原来金绣线的形状。

　　本来是柔软的金绣线，此刻在老板手里却像是一根针，插入身上玄衣龙纹的时候，竟泛起点点金光，老板身上的绣龙服像是感应到了老板将金绣线归还，在老板身上翻腾了好几圈。

　　跟前几个牢不一样，这个牢里老板身上绣龙才像是真正的活了起来，甚至在老板身上的玄衣上腾起阵阵涟漪。
　　看着玄衣上的龙纹，红色的涟漪，在金色龙纹的欢腾之下，像水，
　　更像血……

　　“为什么不拷住我。”
　　苏琉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唯一一个保命被动技能被夺走了。

　　如果说技多不压身说的是老板，
　　那么废物说的就只能是自己了。

　　苏琉摸了摸手腕，活动了一下筋骨，虽然被捆绑着行动受约束，但是谁能想得到自己失去了套索的束缚倒会不习惯？

　　“我们现在去下游，见谢必安。”
　　天空远处渐渐有了吝啬的光，夏天的天亮来得比想象中要早，河堤上的人动静越来越大，凿开的石屑扑棱棱得掉进河水里。
　　依旧是深不见底。

　　“范无救为什么不去赴约？这天空也没有要下雨的迹象啊。”
　　苏琉依然是想不明白，见老板沿着岸边搜寻路径，也只好跟了上前。

　　奇怪的是，在这个紧急关头，老板收起了所有法器，就连烁灵镜也没有用，就只用自己的身躯去探寻一条路。

　　“我们要取得谢必安的信任，不能使用法器造成这个牢的坍塌，还有一件事，”老板依旧是大步朝东方跑着，东方的地平线开始慢慢有了初升太阳的光线，

　　但是老板身上却像是带有一种威慑力，河岸边的枝桠，杂草，荆棘塞途，全为老板打开了一条路。
　　苏琉跑在老板身后，气喘吁吁，但是老板的脚步却没有停，跑得过快了，像在荆棘塞途中漂浮起来了一般。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阻止谢必安的死。”老板无比艰难地从口中挤出这句话，苏琉如同五雷轰顶，
　　老板自知这个要求对苏琉来说意味着什么，医生，救死扶伤，是责任，但是在这里没有这个责任可言，任何一个决定都可能导致牢的坍塌，

　　如果说让一个悬壶济世的人亲眼目睹另一个人的死亡，并且无能为力，这不是一种折磨呢？
　　“人不是死不瞑目才有执念吗？我们可以改变一个悲剧为什么要袖手旁观。”
　　苏琉的脚步跑得越来越快，几乎要跟老板并肩了，

　　“你当真可以做到旁观者清吗？”
　　苏琉见老板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几乎是朝老板吼了出来，

　　“你改变不了，无论怎么做谢必安依然会死。人不会死的时候才有执念，更多的是生前无法了却之事。”
　　天空慢慢放出晨暮，老板的视野里却渐渐模糊，像是泪水遮挡了视野，又像是被这刺眼的太阳刺痛得看不清楚。

　　老板想起来了很多个面孔，金色瞳孔里放映着脑海里的笑容，

　　但是自己走得太久了，永远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在每一个历史的进程中，一次又一次送走身边的人，一件件收集零零碎碎的事物，堆积在荛轩，拼凑着无法铭记的记忆。

　　“我也改变不了……”

　　苏琉的脚步随着老板的放慢而变慢，在转过竹林的尽头的时候，老板左手一挥，苏琉身上的衬衫西裤突然多了一件古风外襟，苏琉恍然大悟，要是穿得奇奇怪怪的，不被谢必安怀疑才怪。

　　苏琉抬了抬腿，感觉到□□依然是很紧，还好，里面裤子还在，
　　苏琉又掀开外襟，看了看自己的胸，衬衫也还在。
　　“第一次穿裙子，真刺激。”

　　老板：“……”
　　一座石头堆砌的古桥映入两人的眼帘。

　　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古桥下的一缕墨绿色几乎要跟河水映入一体了。
　　水不深，站在桥底下的石碑上躲雨，刚刚好不被这蒙蒙细雨淋湿。桥在这个牢里就是代表着伞的化身。

　　苏琉跟老板两人一前一后走上石桥，站在石桥上凝视着远处的微波细流，听到石桥上的脚步声嘎然而至，底下的谢必安开口了。
　　“两位兄台可否愿意将就挤一下，下面还可以躲雨。”

　　躲什么雨，就要被淹死了，苏琉心里急得很，真想把谢必安揪上来，谈谈心化解执念，然后回家。
　　“好，多谢兄台。”
　　老板开口了。

　　苏琉脸都黑了，就算救不了范无救，这老板看起来是想我们三个人以前淹死啊。不过这水也不算深，就算下大雨，跑也跑得及吧。

　　水……
　　苏琉抬起头，看着自己刚刚来的方向，瞬间明白老板刚刚说的“没有时间了”是什么意思了。
　　历史上根本就没有大水把谢必安淹死，也没有范无救念谢必安深情而自吊于南枝，

　　在卯时，河堤会被放开，无论有没有雨，两人为了隐私，约定在桥下见面，谢必安固然会在桥下等候，而自己来的时候，没有雨，谢必安已然在桥下等候，

　　说明不是范无救因为取伞错过了会面时间，从一开始范无救就没打算跟谢必安见面，而在雨季开堤放水的目的只有一个。

　　杀人灭口。

　　老板从看到开堤放水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结局。只不过不可不救。这也是苏琉来到这个执念构建的牢唯一的原因。
　　苏琉跟着老板走下桥底，只见潺潺流水开始慢慢变得浑浊。

　　“卯时。”老板在桥底上用石子滑了一条杠，然后看着水面。

　　“是呀，两位怎么那么早出门？”
　　谢必安显然没想到这个时辰也有人会到坊外的荒郊之中来。

　　“我来讲一个故事”。
　　老板依然是看着水面的波流茅靡，咻得一下子把手中的石子投向水中。石子泛起的波纹很快就恢复了原型。

　　“故事？”谢必安不解，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见老板不说话，谢必安又把目光投向老板身后的苏琉。

　　“两小无猜，恶言厉色，重归于好。”
　　老板看着谢必安背后挎着的包袱，“人的一生莫非就是这三个词可以概括了吧？兄台这是要返乡？”

　　“嗯，”谢必安双手攥紧了包袱的套索。“所以阁下有什么故事呢？”

　　“从前有一个人，利用对方的成绩科举进试，对方是自己两小无猜的密友，可惜呀可惜，念儿时避雨之情，念长时提携之意，最终亦是富贵相忘，不念旧情，开堤泄水，杀人于无形。”
　　老板拍了拍谢必安的后背，也像是暗指他背后的包袱，悠然转身离去。

　　苏琉见谢必安一言不发站在原地，指了指老板刚刚用石子刻画的刻度，
　　原来河水已然慢慢漫过刻线。
　　雨停了，苏琉也转身跟着离去。
　　远处的洪水声，像鼓浪，排山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