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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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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之烛微微张大嘴,直直地盯着画中人。
这个人,这张脸……
他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蠢鸟忽然叼住画纸一角扯了两下,指尖传来清晰的触感,方之烛抽回精神,将饭饭拍开,再次看向那幅画。
五官、身形、站立的动作,乃至没什么表情的模样,无不纤毫毕现,另一个方之烛纤跃然于上。
即便不懂作画艺术,也能断定作画之人水平之高、观察之细,非一日一时能完成。
完成这样一幅画,不知需要多久。
门口卷过一阵轻风,方之烛满心温柔地摸了摸画纸,飞快夹进书中。
身后飘来卫泱的笑声:“之烛在做什么?”
“看了会书。”方之烛指着饭饭,“小家伙顽皮,把书架弄倒了——刚才说带什么回来了?”
卫泱拉过他的手,往外走:“你来看。”
出去前,方之烛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开口:“卫泱,你是不是……”曾经画过我?
卫泱扭头:“什么?”
“……”方之烛看着他,笑了一下,“是不是买了酒回来?”
卫泱乐了:“你怎么知道?”
方之烛:“闻到香味了。”
醒来至今一年多,方之烛恢复大半,除了每隔半月喝一次药来“固本”,已无其他问题。
他喜欢喝酒,和卫泱一道酿了不少,都还不到开封时间。
“这是一个老爷子的私酿。”卫泱兴致勃勃,“老人家脾气很大,平时酿的酒只用来送人,不卖的。”
方之烛来了兴致:“哦?那这些酒哪来的?”
卫泱:“说来你可能不信。”
他故意停顿,待方之烛把视线从酒坛挪过来,才笑眯眯地继续道,“上回下山时,我救了他孙女,他们一家人想送一笔银子给我,我不要,他们不让我走。”
方之烛想象一番那个场景,也笑了:“所以你要了酒?”
卫泱点头:“老爷子说他身无所长,平生唯一会的只有酿酒,让我务必收下,约好除夕前去取。”
有好酒喝,方之烛自然高兴,尤其这坛酒的来历如此不同一般。
来自卫泱的好心的酒,入口时仿佛多了一份甘醇。
两杯酒下肚,方之烛开口道:“那个小姑娘当时出什么事了?”
卫泱道:“中了毒,不剩几口气了。”
方之烛诧异:“知道是谁下手的?”对个小孩下这么毒手。
卫泱:“几个修士打赌,拿小孩试药。”
方之烛皱眉,不说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普通成年人也不是修士对手。
他不懂修炼的门道,但极其厌恶这种行为。
卫泱仿佛看出他所想,补充解释道:“我抓了那几个人。”
方之烛顿住。
卫泱:“我没杀他们,丢给这一片的盟主,自会有人处置。”
卫泱语气坦荡,反而让方之烛感到一丝抱歉,正要开口,话题再度被卫泱接过,“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方之烛摇头:“是我多想了。”
卫泱却没有丝毫不满:“我非常高兴。”
他面带笑意双目熠熠,连带语气都是飞扬的。
他告诉方之烛,你怎样想都没关系,只要你还愿意思考我的事,只要你还在意我。
方之烛忽然好奇,卫泱这样性格的人,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或者说,自己这样沉闷的人,当初为何会和卫泱成亲呢?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于是晚饭后,卫泱到卧房内烧炭,方之烛这样问了出来。
卫泱听完,回头冲他笑了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方之烛:“只是好奇。”
卫泱蹲在炭盆前,认真整理银炭:“我们就是在这里认识的,你当时追一个修士追到这里,我帮了你一把。”
他盖好炭盆,起身坐上长榻,轻轻揽住方之烛的肩,“认识后,我们一起行走江湖,抓过坏人也打过架,也受过伤,天长日久才走到一起。”
方之烛奇怪道:“我不认为我会随意跟陌生人一起。”
卫泱侧首:“你是不会,但我一直跟着你,你被我缠的没办法。”
方之烛:“……”
“之烛,你看上去很冷漠,其实不会拒绝别人。”卫泱说着探出脖子,飞快亲在方之烛耳朵上,“就像现在一样。”
方之烛微一挑眉。
小屋避雨的酒后亲吻后,卫泱就变得主动起来,常常出其不意给他来上一下。
面颊、鼻尖、下巴、额头、耳朵乃至脖子,方之烛露在衣服外的所有部位,都留下卫泱蜻蜓点水的亲吻。
并不会有深入行动,但于他们目前关系而言,已然是很大一步。
方之烛不反感,但总是被对方抢先,好似落后一步的感觉,让他有轻微不爽。
于是在卫泱要再次凑过来的前一刻,他忽然伸手捏住了卫泱的下巴。
卫泱简直难以置信,但方之烛已经贴了过来。
这一次,是方之烛主动的。
心头轰然炸开一片烟火,铺天盖地地席卷他的理智和冷静。
一定,一定不能让方之烛离开他。
这是回抱方之烛时,卫泱混沌脑中唯一的念头。
除夕前夜的一晚旖旎,让方之烛真正接受“和卫泱成过亲”这一说法。
不是因照顾而感激,亦不是被动地“想过新生活”。
就只是纯粹的、完全的,因卫泱这个人本身,而长久地留下来。
自然,他只是如此作想,不会说出口,可卫泱很门清儿,整个过年都情绪高昂,时时刻刻黏着方之烛,连带眼睛都清澈许多,仿佛换了个人。
如此亲昵——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方之烛很快就习惯了。
大年初五,卫泱说师父已经回山,他得过去看望,并问方之烛愿不愿意同去。
方之烛思考一番,拒绝了。
他说:“我还未准备好,待下回再去看望他老人家。”
卫泱欣然应允,独自离开。
总是两个人的屋子陡然间少了一个,虽不至于冷清,但渐渐习惯二人相处的方之烛到底觉得不太习惯,于是带上饭饭,去山下住上几日。
初五是买卖开市的日子,街市内不断响起鞭炮声,加之家家户户门前的红灯笼,将小镇点缀的分外喜气洋洋。
在一家客栈落脚时刚过中午,酒楼客人不少,方之烛要了碗阳春面和牛肉,吃完便出去闲逛。
这个坐落于山脚下的小镇名为“兆丰”,不大,但常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久而久之,吸引了许多商人来此做买卖,因此镇上一直很热闹。
路过一家一家铺子,方之烛看到一间书画斋,想了想,抬脚过去。
里头客人不少,掌柜小二都异常忙碌,方之烛表示不用招待,径自走到摆放画纸的柜台旁。
这些日子,他常常想起那幅画,几次想拿出来问卫泱,最终都忍住了。
卫泱既然把它藏在书里,自有其理由。
而且那幅画虽然技艺精湛,可不知为何,如今回想起来,画中人的某些特质似乎和自己并不完全一致。
大约是画了许久,他也变了一些吧。
于是他想,干脆让卫泱再画上一幅。
现成的他、现成的画师,新鲜的画像。
方之烛想着弯了弯眼尾,选了几张画纸结账。
离开书画斋走了几步,发现前方有个杂耍摊,围观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看着就是水泄不通的模样,方之烛转身往回走。
身后忽然传来叫喊声:“方老弟方老弟。”
方之烛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丝耳熟,停下脚步回头,果然看到老张在不远处挥手。
看那熟络的模样,仿佛两人真是多年不见的老友。
见方之烛回头,老张笑的更加开心:“真的是你啊方老弟,太好了,还以为眼花看错了。”
他絮絮叨叨感慨了一番,方之烛耐心听完,才回道:“我还有事,告辞了。”
老张又追上来:“相请不如偶遇,这么久不见,去我家吃饭!”
热闹的街市、满是硝|烟气的空气、热情好客的“老友”。
一切的一切,和一年前相比仿佛昨日重现。
只是这次,方之烛再无耐心应付,直接拒绝:“不必了。”
老张:“哎呀别跟我客气,这么久不见,当然要一起吃顿饭,家里备了不少好酒。”
方之烛面无表情,一年前被欺骗的事还历历在目,他不知道这人如何能做到撒谎而面不改色,第一次不在意,不代表他想当傻子。
老张还在说:“我一会儿……”
方之烛出声打断他:“我不记得有你这个朋友,还是不要打扰比较好。”
老张愣住:“什……什么?”
紧跟着有些生气,“方老弟,你这就不地道了啊?才多久不见,连你张大哥都不认了,什么意思啊?”
方之烛被他倒打一耙逗笑了:“看来您贵人多忘事。”
见老张一脸茫然,他不耐道,“一年前的事您忘了,我还记得——啧,告辞。”
本以为话已经说的足够难听,结果刚刚走了几步,老张却再次追过来:“喂喂喂,你等一下!”
方之烛越发加快步伐。
“我们上次见面是两年多前,什么一年前,我不知道你说什么。”老张相当生气,抱胸瞪他,“去年新年家里来亲戚,我一直在家忙,都没见过你!”
这下轮到方之烛怔住。
老张愈发不满:“不去就不去,有必要乱说吗?方老弟,才两年不见,怎么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