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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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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庚推开卫生间门的同一瞬间,房间的门被从外打开了。
发梢在滴水,白庚伸手把头发捋上去,静静看着门口那个女孩。她还没换衣服,依旧是红色的裙子,乌黑发亮的头发柔顺地披着。
白庚一挑眉:“我以为你哥哥不让你来这里。”
艾莉丝凝视了他一会儿,露出一个笑来:“是的,他不让我来这里。”
女孩的神色有几分古怪,她压低了声音:“我是逃出来的。”
白庚并没表现出惊讶。
他朝着床边走去,拿毛巾擦了擦头:“然后呢。”
“……”
没有回答。白庚抬了头去看,却见她在疯狂眨眼,嘴张开又合上,仿佛在抽搐,又仿佛不受控制。
白庚静静地注视着,直到骤然之间她恢复平静,冲他优雅地笑笑,伸手要关上门:“没什么,我就是来看看您,打扰了。晚安,白先生。”
“……”白庚冲她点点头:“晚安。”
咔哒一声,门关上了。被地毯吸收了许多的轻微脚步声远去。白庚仿佛根本不记得方才诡异的经历,若无其事关灯上床。
许久之后,玻璃碎裂和女孩尖叫的声音骤然传来,他一骨碌起身开了灯。
从见到萧北的第一面他就直觉这人是个疯子,听到他是阿尔法的领导人之后更确定了——众所周知,阿尔法的人全都是疯子。
这么看来,无论是他提出的合同还是行为不像个正常女孩的艾莉丝都可以解释,白庚觉得就算这个几小时前和他彬彬有礼谈话的人现在冲上来拿枪指着他也是合乎情理的。
但他还是下了床,走到门前,缓缓拧开了门把手。
门外,亮着灯的走廊静悄悄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白庚微微眯了眯眼。
门缓缓合拢,四周重归于黑暗和寂静,然而就在门咔哒关上的一瞬,女孩的尖叫声又划破仲夏夜凝重的空气。
绝不是幻觉。
白庚猛然推开门走了出去。
声音是从餐厅传来的,那儿有一整面落地玻璃窗。外面城市的夜景温馨柔和,灯火繁华,吸引了人目光的却是红色的衣裙和两条细白的腿。
白庚在那两条挣扎不断的腿上凝了视线。
艾莉丝。他不由得想到。
只是未免有点太不像她了。
艾莉丝不像是会这样一半悬挂在窗外的样子。她受到的严格限制不允许她发疯般尖叫、咆哮、挣扎——那是白庚看到她站在萧北身边时就深刻烙在脑子里的想法。
白庚的脚步顿了顿,接着看到一只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摸到了玻璃窗。那只手的无名指上带着一只精致的戒指,因为佩戴者的肤色过于苍白曾被白庚多扫过两眼记了下来。
萧北的手。
白庚向前走了几步,靠近玻璃,透过玻璃隐隐听到萧北模糊不清的声音:“小云,哥哥不会做害你的事啊……”
女孩发出一声犀利的尖叫,又往下坠了一截。白庚下意识冲上去接,却撞到了玻璃,发出一声闷响,在宁静的夜里格外清楚。
萧北那只本来在摸索的手突然顿住了,收了回去,随后,白庚头顶的天花板突然传来巨大的声响。像是有人拿着什么重物一下下砸在地上。白庚往后退了几步,注视着声响发出的位置。
只听“哗啦”一声——他刚刚所在位置的天花板被砸出了一个窟窿。
粉尘充斥在空气里。
白庚立即躲到阴影里的书架后,眼睛微微眯起,透过迷蒙的粉尘看向天花板。就在他刚躲好后,天花板窟窿处探出来一个人头。
是萧北。
他微笑着,扭转着脑袋,眯起眼:“谁在哪里呀。”
白庚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萧北的目光扫视整个房间,最终定格在白庚藏身的阴影处。而就在这时,窗外的女孩又发出一声尖叫。他注视了几秒白庚的藏身之处,最终收回视线,从那个窟窿里撤了回去。
白庚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凝视着天花板中的大洞,一步步朝着房间处退去。
……
蜿蜒在地的鲜血,汇聚成溪流,汇聚成河海,汇聚成汪洋。死不瞑目的男女,面容早已模糊不清,却能看见他们眼珠里映着自己的脸。
白庚张了张嘴:“爸,妈?”
四下是一片空白和寂静,他就跪在那辆车前,满手鲜血。
有人来拖他走,他听见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想要动一动眼珠,视线却好像黏在了那对血泊中的夫妇身上,只能机械地偏离,再看回来。周围是嘈杂的,嘈杂了不知道多久,最后归于寂静,有夜鸟叫了两声,野猫踩着垃圾桶翻过围墙。
脚步声,交谈声,他意识到那些人停在他面前:“呦,这小孩长得挺俊……”
不怀好意的笑声低低响起:“你他妈,这是个小男孩。”
“小男孩怎么了?嘿……”
他看见了那一张张恶心的脸,疯一般推开几人冲出去,声嘶力竭地喊:“白渔!白渔!!”
身后有骂声和脚步声,而面前的路扭曲起来,明明不远处就是嘈杂的人声和繁乱的灯光,他却永远都跑不到,明明听见了白渔的声音,却看不见她在哪,直到最后她的哭喊声化作尖叫。
半夜楼外挣扎尖叫的女孩,天花板上的窟窿,萧北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一帧帧画面重叠。那个声音好像是艾莉丝的又好像是白渔的,在凄烈地叫:“哥——”
白庚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头冷汗。
窗外,太阳已经升起来,透过纱帘隐隐落在他身上,照出晶莹的汗珠。
……
“你喜欢晚宴吗,白先生?”
“什么?”
白庚回过神看向萧北,听他道:“宴会。”
“……”白庚道:“但凡我有资格去参加一个像样的晚宴,也不至于坐在这里靠卖人生买思想赚钱。”
银质刀叉落在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落地窗外一片晴朗,阳光照在窗前一米不到的地方。天花板上的那个洞已经消失不见,仿佛昨天晚上的一切不过是白庚噩梦的一部分。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噩梦了,南头巷的生活总是很忙碌的,每个人都在忙着活下去,忙着下顿饭有着落,忙碌到让人没有闲心做梦,任何梦。
萧北没有说话,他正低头用刀叉切开一块糕点。银刀落下,他姿态极其优雅,却让人联想到对某种东西的解剖。
良久,他重新开口:“我希望你今晚跟我去一个宴会。”
白庚平静应道:“嗯。”
刀叉被放下,萧北向后倚着椅子的红丝绒背垫,目光落在白庚身上:“而在这之前,你要为我的杰作增色添彩。”
“我没听懂。”
萧北微微一笑:“就是说,我花二十个亿买下的思想,要派上用场了。”
白庚抬眼看向他。
“今晚,以及以后,我要看到你的态度,白先生。你忠诚的态度。”萧北望着他,唇角带着一贯的笑,“你不能违逆我的任何决定,务必一切行动听我指令。”
“……”白庚眉梢一动,“是么,连什么时候上厕所也得听你的?”
萧北笑意更深:“我相信你分得清。白小姐的行踪我已经有了下落,你不想最后见不到人吧?”
白庚与他对视着,眼神逐渐变冷,而萧北仿佛毫无知觉:“其次,你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所以就算我找到了你妹妹,你也不能与她见面。至于方式……”
“自杀,归隐,失踪,凭空消失,你选一个吧。”萧北微笑道,“谋杀麻烦点,但也不是不行。”
“善意提醒一句,不要想着逃跑。你的ID卡已经销毁且无效了。你的脸和你的ID卡一样无效,再者,天涯海角——我总能找到你。”
萧北说这话的时候笑得尤其灿烂:“二十亿会分批打到白渔的ID卡里,够她一辈子生活无忧了,你大可不必担心。”
“我不担心。”白庚垂了眼往嘴里送了一块荷包蛋,慢条斯理地咀嚼完咽下去,“阿尔法特别研究集团的领导人,还不至于连这点信誉都没有。”
“可是阿尔法的人都是疯子。”
萧北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放的很轻,听起来像是幽灵掠过,听得让人毛骨悚然。白庚轻笑一声:“没关系,我也是个疯子。”
萧北挑了挑眉,听他继续道:“南头巷疯子多得很,你不知道吧,穷疯的。”
萧北静默了几秒,问:“其实我很好奇,你这样聪明的头脑做什么不行,为什么要一直呆在南头巷?”
“我没什么选择余地。”白庚切着盘子里那块糕点,冷淡地用刀子挑去上面点缀的蔓越莓,“没有人愿意要我。”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
“但你在南头巷混的还不错。”
“算是吧。至少活的不算太难。”
萧北的眼神带了几分探究:“我听说你会制作机械设备,在南头巷相当受欢迎。”
“都是些小玩意,哪有您厉害。”白庚看他一眼,十分平静地又低下头去,“造了个人偶,还想着要让她和人一样活着。请问令妹对此看法如何?”
萧北微笑道:“你早就知道艾莉丝是什么,何必再刻意这样说。”
白庚唇角弯了弯:“疯子往往不希望别人知道的比他多。”
窗边阳光挪移了几分,白庚听见萧北低低笑了起来,似乎很愉悦。
他说:“白先生,我有点信你也有点疯了,毕竟天才和疯子之间不过一线之隔,或许我是看偏了一点。”
白庚吃完了盘子里的所有东西,看他站起身来朝着客厅的方向走去,又突然顿住了步子回过头,脸上是一贯彬彬有礼的微笑:“大天才,今天下午,我将带你见识疯子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