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商纪》越夜央

2、初至燕国

　　第二章初至燕国

　　且说月舞影一行路途疲惫，到了燕国皇城燕凰，当即决定小休一天。
　　三人在旅店落脚后，好好休息了一夜。翌日，墨清萧的老侍从身体不适且呆在了旅店，月舞影则要求墨清萧和她出门买把好剑。要知月舞影随身的那把剑在和舒钰相斗时损坏，是因墨清萧之故。纵然墨清萧是老大的不愿意，却也只能跟随着她逛逛街。两人一路无言，去了好多家兵器店。直到月舞影挑好了剑，让墨清萧也挑了把剑防身，这才准备回旅店。
　　哪知两人一出兵器店，冷不丁一人向月舞影撞来。月舞影皱了皱眉，拽着那人的衣领轻轻甩向一边，喝骂道：“哪个混蛋小子，敢来惹本姑娘！”那人被她甩在地上早就不省人事，哪里还能够回答？月舞影气呼呼地环视一圈，只见边上正围着一群人，在大声嚷嚷着什么，其中几个人互相斗殴着。打骂声中，还夹杂着一个女孩子的哭喊声。墨清萧有些好奇有些不忍，只想上前劝阻；而月舞影只是纯粹因为想教训这些个“混蛋小子”罢了。虽然动机不同，两人也行动一致地走了过去。只见几个面色不善的年轻人正围着四个人。这四个人中，两个男人身上都挂了彩；另外两个人，一个是莫约二十岁的少女，一个则是八九岁的女孩子，均是长相极美的。那些流氓正和那两个男人干架，一面抓着两个女子做调戏状。
　　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情况。墨清萧眉头一皱，怒道：“你们别老欺负人了，成什么样子！”话音未落，已被那些流氓注意，一只拳头已经打将过来。若是从前，墨清萧也只有挨打的份；而今，他体内的‘魅’刹那启动，猛然将那人打倒！见这般行状，月舞影微笑不恼，只是看着墨清萧在众人间穿梭，转瞬间已将流氓打趴在地。
　　“好家伙，不错嘛！”月舞影朗声笑着，随手打倒一个企图以她为人质的小流氓，大步走上前。那些得救的人向墨清萧二人道谢不止。听得言语，方可得知三人是陪那个吵闹着要上街的小姐来逛逛的，谁知却遇到这样的情况。那个小女孩粉妆玉琢的煞是可爱，那名侍女取了手绢替她抹干了眼泪，她甜甜地说了声“谢谢花姐姐”后，伸出手去，跑向墨清萧。墨清萧见状，温和地蹲了下来，想要安慰她几句；谁知这女孩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咯咯地笑着说“谢谢小哥哥”，朝着他的脸颊亲昵地蹭了蹭，这才放手。
　　墨清萧哪里料到这个女孩会这般大胆？虽说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却也让他微微红了脸。那边的侍女惊呼了一声，扯开了那个女孩子：“小……小姐，您，您别这样随便和男子肌肤相亲。”
　　女孩子微微歪着脑袋：“为什么呢？我也对父亲和哥哥这样做的呀？”
　　“那，那不一样的……”
　　“为什么？”小女孩不明世事，穷追不舍，问得侍女不知如何是好，“我喜欢小哥哥，为什么就不能和他亲密点儿？”说着，还扯了扯对方的袖子，“为什么嘛，花姐姐？”
　　“您……您可折煞奴婢了！”侍女猛地跪地。
　　“花，花姐姐你别这样嘛，我听话就是……”
　　墨清萧看着这一出几乎是闹剧的闹剧茫然不已，忽然被月舞影扯了扯脸颊，“傻弟弟，怎么，喜欢上人家了？”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道，“该回去了，你那位忠实的老侍从还在等着咱们呢。”
　　“也是。”墨清萧应了一声，冲着小女孩的方向作了个揖，匆匆说了声“告辞”，扭头就走。却听得身后传来小女孩的声音：“小哥哥！谢谢你！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喂——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墨清萧脚步顿了顿，忽然苦笑一声，不转头不回答，狠着心，由那声音渐渐弱了去，终不复闻。

　　月舞影和墨清萧回到了旅店，那老者早已在门口忧心忡忡等候多时了。这时已是午饭时间。月舞影招呼二人入座，随手把剑搁了，点了酒菜。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扯着话题，忽然听到对桌传来“啪啦啪啦”数声。月舞影皱了皱眉去看，看见原本放在桌子上的几个小酒坛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顿时一地酒气四溢。再一看，是一个莫约五十岁的脏老头子。显然他是喝醉了，将酒坛子扫了一地。他也不顾众人惊诧与嫌恶的目光，打了个酒嗝，酒气臭气全都溢了出来，随后哈欠连天，索性往桌上一倒，双手在虚空中胡乱挥舞着，口中用不成调的小曲儿唱着歌：“今朝有酒今朝醉，谁知我是因谁醉？哈哈，因谁醉！”他的话语乱七八糟，酒水饭菜四处喷洒，遭来了旁人的白眼。
　　月舞影见是个醉酒的糟老头子，皱了皱眉，道：“弟弟，要不我们挪个地儿？省得看着烦心。”
　　墨清萧道：“月……姐姐，弟弟我看来，这些都无所谓，人各有其忧，未能替他人解忧，却也不该这样……”话至于此，见到月舞影柳眉微蹙的烦躁模样，声音愈发变小，最终也选择了沉默。
　　哪知这番话正被那老人听在耳边。只见他蓦地从桌上坐了起来，看了他们一眼，随手取了桌上的筷子，敲击着尚且幸存在桌的盘，高歌道：“明月上西楼，对酒舞千秋！花是谁家意，独开倩影前！”他反反复复吟着这几句，又哭又笑，老泪纵横。在场的众人都觉得：这个老家伙是不是疯了？而月舞影却放下了酒杯，沉着了下来。墨清萧觉得有异样：“姐……”一个字才刚出口，就注意到了：少女握杯的手，正在微微发抖！
　　墨清萧惊异地扭过头去看那个老人，他还在一遍一遍地读着同样的话——墨清萧忽然明白了。这几行字里，藏了“月舞影”这三个字。这个老人知道她的身份！墨清萧心知这人大概对他们并无害处，但是他究竟是谁？月舞影知道么？他狐疑地看着双方，一字不说。
　　忽然“啪”的一声，月舞影将酒杯往桌上一敲，忽的自语道：“月舞山间朦，是令谁家默？今宵难言尽，只道虚影存。”她的言语，令墨清萧万分不安。他不明白这个老人是谁，也不明白月舞影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不明所以又不敢询问。
　　身边的女子登的一声站起，扯过那老人的破旧衣领就骂：“哪个糟老头子，竟胆敢把剩菜臭酒往本姑娘身上喷，你活得不耐烦了吗？！”那老头子被她扯了起来，犹自摇头晃脑，污浊物乱吐；月舞影显然因此变得更为火大，把他狠狠往面前的桌子上摔。这一下子，桌上的碗筷碟盘统统在地上摔得稀烂。墨清萧见此情形，于心不忍，正要唤她的名字要她消气。话刚到了嘴边，却见月舞影顿了一下随即松了手，虽仍是满面怒容口中叱骂，却也不再对那老头子动手。墨清萧舒了一口气，慌忙过去要扶那老人，却被他一把推开。那老人东倒西歪，极为费力地站起，非但一声感谢不说，反而犹如没被推打似的继续疯癫。他一头雾水地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听到月舞影正喊他“弟弟”唤他出发。他的老侍从站在月舞影身边，一字不吭。他疑惑着上前，道：“姐姐，你说什么哪，我们……”话音未落，就被月舞影扯近身边。她轻声道：“傻弟弟，什么都别问。”迅速说完，声音渐渐变大，“喏，给你钱。付了酒菜钱，我们就出发……黄昏时分回来就成。”
　　墨清萧见月舞影的严肃样，虽然满肚子的疑惑要问，却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加上旅途中她从未出过错，也就一字不吭，依言行事。三人除了随身携带的包袱外什么也不带就离开了。
　　月舞影领着两人走到拐角处。看了看店外照顾着的客官们的马。蓦地挥出小刀砍断马绳。那马扬踢几欲嘶喊，却不知被她用的什么招，安静了下来。三人取了两匹马。墨清萧和他的老侍从一匹，月舞影自己一匹。最初老者以墨清萧是皇子不该与之平起平坐为由不愿上马，墨清萧极力劝说，总算在月舞影发怒前劝服了他。三人上马后，月舞影看了看墨清萧，见他骑术不错，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随即示意墨清萧跟上，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那家小店被他们甩得老远。墨清萧终于憋不住气，所有的疑问统统倾倒出来：“姐姐，这究竟是怎么……”他尚未问出口就被月舞影打断，“快，别管我，一直向西走！”黑衣少女蓦地抽出长剑，勒马掉头，忽然一脚蹬起，腾得老高。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噔噔噔三五声，她翩然落地，随即数只暗器跌落身侧。墨清萧愣了愣神，忽的看到月舞影瞟来的凌厉眼神，心知自己在此只能妨碍她的行动，当机立断，策马离开。
　　月舞影听见马蹄声远去，略为宽心。她摆好架势，面对虚空，朗声道：“谁家的胆小鬼，速速给本姑娘报上名来！”语毕，观之山野，青葱树木间风动叶鸣，无人回答。她扯开微笑，重新把刀收入鞘内，道：“莫非又是你？放心吧，今日本姑娘懒得和你动手。”
　　说完这话，忽然面前人影一晃，在她面前站定。却见那人白衣胜雪，优雅飘逸，不是舞川门门主舒钰又是谁？舒钰道：“月姑娘，在下无意与你为敌，只是你身为江湖人，又何必搅入这帝王之争的是是非非呢？”
　　月舞影“咦”了一声，讽刺道：“这话可不像是舞川门的门人说的，却是门主能说的？呵，凭什么要本姑娘听你的话？再说了，起因原本就在你身上，你却要撇得干干净净，莫说姑娘我寻你的茬，若是平日定然要你在这里入土为安！今日不和你打，可不是我怕了你！”说罢上了马，调转了马头，欲追墨清萧二人。这时听得舒钰在身后的话：“只怕你这次要白费功夫了，月姑娘。你本聪明，我道你不会上这种当才是。今日原本仅仅是一试，你却一时糊涂……”
　　“莫道我中了你的调虎离山计，”月舞影回过头来笑得得意，打断了他的话，“人算不如天算，你就好好回去，等着‘喜报’吧！”她也不多解释，一鞭抽在马屁股上，银铃般的笑声跟随着，渐渐远去了。
　　却说墨清萧听随月舞影的话一路向西，大脑里纷纷杂杂的一团糟。一会儿想着万一是劲敌月舞影到底能不能脱离困境，一会儿想着她若是赶来了，是否能找得着自己。一时间出了神，直到身后的老者提醒他：“二皇子当心！”他回过神，只见一人横刀正冲着他的胸口过来！
　　“糟了”，内心这样喊着，身体却因一时的惊吓动弹不得。那马匹还在前奔，恰恰把墨清萧抵上刀刃！老者全凭本能，用尽力气按着墨清萧的肩把他狠狠往地上扳，两人一同摔下马，避开了致命的一击。墨清萧尚且惊魂未定，忍着痛想要从地上坐起，忽地又一人一刀刺来。墨清萧体内的“魅”苏醒，哪里容得四面的贼人无理，抽刀格开，干净利落地割了那人的首级！四面等着收工的人原本都聚集上来，见得这般架势，面面相觑，惊讶于这个资料上未曾写明“会武功”的皇子。
　　要知策划时，舒钰就认定月舞影不会上这个当，无奈于门人的提议，才同意出动。所以对今日的计划原本就是小试。原本的计划由门主舒钰牵制着月舞影，追杀墨清萧二人的杀手仅仅是三流杀手而已。这次计划的顺利进行原本就出乎舞川门的意料：这原是好事；然而墨清萧竟会武功，又不知深浅，这样一来，反是他们没了底。
　　却说墨清萧根本就好不到哪里去。虽说逃难多年，而在他“还活着”的信息还没被曝光前，他起码是过着普通人的安静生活。而今日，却是他第一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砍下了人头……血花四溅，好不吓人。血腥气刺鼻而来，贯穿他的五脏六腑，一时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口中“哇”的一声，把一天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污了一身。身侧的老者急忙上前询问，他摆摆手示意没事，摇摇晃晃地站起。这一吐，对血腥气变得不再那么难受，只是大脑里还是乱哄哄地一团糟，只觉得身体有如灌了铅般沉重，连剑也提不起来了。
　　身侧成包围状的杀手们见这情形，都揣测着这皇子想必养尊处优，没有任何的实战经验，刚才的一击估计也只是瞎猫撞上死老鼠。想到这里，不知谁喊了一声“上”，一呼全应，迎了上来。墨清萧体内的“魅”才懒得管他心情如何，携了剑就上。可毕竟是墨清萧的身体，虽说由“魅”控制，难免有所不适；加上墨清萧心里惦记着身边毫无功力的老者，这样一来，一时间处于下风。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声哀鸣，一阵狂笑随之而到。墨清萧又打飞了一人，向后一瞧：却见得身侧的敌人统统毙命。惊骇之余细看，那个帮他的人白发苍苍，毫无颓靡之态，炯炯有神的双眼向他看来，点点头：却是方才店中看到、被月舞影无理相待的那个老人！
　　墨清萧一呆，一时紧绷的心放了下来。这一下，强撑着的身体终于忍不住软倒。他“趴”的双膝跪地，强逼自己振作，道：“感谢前辈相助……不知前辈是？”
　　那老人虽说衣服破烂不堪，身上臭味尚存，然而这一切都难掩他的仙风道骨。他笑着打了个哈哈，道：“不必谢我，小舞竟然插足虽在我意料之内，能立马帮上她的忙却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姓顾。哈哈，我与小舞已是多年不见，当年小舞可是管叫我顾叔叔哩！”他说着，拉起墨清萧和老者，抬起头眯眯眼看了看后方：“哦，是小舞来了。”
　　墨清萧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在地平线上见得一个黑影儿。那影子渐渐看得清了，果真是月舞影。墨清萧失落的心忽然腾起了喜悦的烟火。大难过后的他像个未涉人世的孩子一般变得单纯雀跃。他几步奔上去，冲着月舞影的方向挥了挥手，喊了声：“姐姐！这里！”
　　女孩子见状，表情变得祥和动人。她俏皮地微微笑着，策马至前，未待马匹停稳，跃了下来。她向墨清萧点点头示意，随即扭过头看向老人，抱拳作揖：“侄女见过顾叔叔，请顾叔叔原谅侄女今日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