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许》依文

6、陌

　　与楚仟诺在车站分离的那一刻，林昱希竟感到无比轻松，仿佛挣开束缚，从苦难中逃脱。虽然她只是回家过年，但也许分开一段时间，于她于楚仟诺，都是一种解脱。

　　楚仟诺借口要留在上海拼事业，但昱希私心以为他是囊中羞涩，无颜返乡。昱希不愿戳破他的谎言，只是昱希觉得，他好像没有不舍。那一些些依依惜别之情，似乎只是照章办事，而非出自真心。

　　昱希希望是自己多想了，他们一起从校园走向社会，他们之间的感情，没有那么不堪。

　　毕业后回家过的第一个年，昱希就遭遇了催婚催育的问题，她还这么年轻，正是闯荡与拼搏的时候，家人却争相劝她早早成家。

　　昱希心内不能苟同半分，面上却还要堆出笑颜，在七姑六姨的絮叨间期敷衍地点一点头，说一句“好，知道了，放心吧，我会的”。

　　才在家里待了三天，昱希便觉得闷，偶尔和楚仟诺联系一下，却也说不上什么。到了初七晚上，昱希收拾东西准备回上海，妈妈忽然拎着一袋家乡土特产来到她房间里：“这就要走了？”

　　昱希隐瞒了自己已经辞职的事，点点头道：“明天上午的车，后天就要上班了。”

　　妈妈把土特产放到地上：“把这带上。”

　　昱希无奈：“太麻烦了，我拿都拿不动。”

　　妈妈没好气道：“你都没拿怎么知道拿不动，”拎了拎那塑料袋子，“又没多重。”不等昱希再推辞，一锤定音道，“也没多少东西，还有好些我都没给你装进去，就是怕你嫌累嫌麻烦，这点必须带上。”说罢转身出门，“你慢慢收拾，别落下东西了。”

　　一瞬间昱希忽然不想走了，她眼里登时盈满了泪，如果留下找个简单的工作平淡度日，起码能陪在父母身边，照顾他们孝顺他们。又何苦背井离乡，拼那一份虚无缥缈的事业，拼不拼得到还未可知。

　　人这辈子究竟图什么？

　　可当眼泪落下，昱希还是把行李收整好去到电脑桌前投递简历，她知道爸妈都不会同意她留在家乡，因为在他们的观念里，她名校出身，理应到大城市发展，为自己挣一份前程，为父母挣一份体面。

　　说来他们这辈子都没去过上海，将来她若在上海站稳脚跟，必定要带他们去玩一趟，见识见识小城以外的世界。

　　昱希怀抱着彷徨与梦想入睡，却早早就醒了。天都没亮，她看看时间，才五点，她怎么会醒得这么早？可她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穿衣下床洗漱，而后该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昱希穿着厚厚的棉袄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她想找人聊聊天，可是这个时候谁会理她？为了不打扰到父母她连灯都没开，动作也极轻，可爸妈都醒了。

　　他们一起来到客厅问昱希怎么起这么早，昱希只好找借口说工作上的事急需处理，继而不停翻动手机上的页面，实则她是在网购。幸而爸妈都没多想转回房间接着睡了，昱希松了口气的同时给他们买了台按摩仪。

　　想想如果不是在家里，她就没必要这般蹑手蹑脚的，可如果不是在家里，恐怕没人会关心她，更不会在最冷的时候特地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问她怎么了。

　　昱希心头百感交集，丢开手机倒在沙发上，怀里搂着个抱枕，幻想着将来有一天她发家致富了，带着爸妈周游世界。

　　可惜现实的世界是她独自一人提着大包小包回到上海，为了开门而不得不把手上的东西都暂时堆在地上，开门后一股隔夜泡面的气味扑鼻而来，她进门一看，楚仟诺正睡在床上鼾声阵阵。

　　昱希把行李抬进屋里，随即砰的一声关上门，楚仟诺却竟仍在熟睡，可见是昨夜又一宿没睡，至于他通宵达旦在做什么，她不想问，因为问了只会更生气。

　　昱希默默打扫起卫生来，新的一年她不想再跟楚仟诺吵架，尽管楚仟诺只为了睡觉而不肯去车站接她，尽管这间屋子已不能用脏乱差来形容，与垃圾站可堪比拟。

　　约摸一个小时后，昱希把带回来的衣物放进衣柜里，由此吵醒了楚仟诺，楚仟诺倒也没怪她，只揉揉眼睛道：“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昱希的声音如凉水一般：“有一会儿了，看你还在睡就没叫你。”

　　楚仟诺坐起身来：“昨晚熬夜写策划书，几乎一夜没睡，头都快炸了，不然我肯定去接你。”

　　上海打车多贵他不是不知道，这里与高铁站离得又远，昱希一向勤俭节约必然不舍得花这个钱，硬挤地铁回来还要走许多路，耗费多少力气他也应该可以想见，可他扯谎扯得这样快，像是早就打好了腹稿，又像是经验之谈。

　　昱希也懒得拆穿什么，只做好手中的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