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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草郎中和里正家的长工赶着牛车将镇上的郎中带回来了。

      那郎中是个老者,鹤眉华发,双眼如炬,手往厥过去的王壮子脉上一探,又翻翻他的眼皮,再去看了下半死不活的郑氏一眼,提笔唰唰写上几个字塞到草郎中怀里,哼了声,破为不满的样子:“只是腹痛泻病也大老远把我老头子唤来!”

      这话一出,围着的人都松了口气,草郎中的话她们将信将疑,但是镇上郎中的话那可就是百个信服。

      只要不是传人的瘟症就好。

      只是经此一事,王家在村里的名声算是臭了。

      有心地善良的婆子说报官,可什么都讲究个人赃并获,这孩子也没卖,这王壮子上哪判罪去?

      这时就听到一连声的喊“救命!”

      众人忙去看,就见着魏家三房的刘氏搀扶着方老太过来。

      刘氏眼睛都哭肿了:“草郎中,您快去瞧瞧吧,我们家三年的腰不能动了!”

      “您是镇上的郎中吧?快去救救我们三年,”方老太一边哭一边往那老郎中怀里塞钱袋子:“您快些这救他,我们有钱,我们家比这王家有钱,先救我们……”

      草郎中不喜魏家人,于是对老郎中道:“既然王家夫妇无事,先生您就先跟着他们去吧,这里我来看着。”

      老郎中哎了声,招呼上身后的小药童跟着刘氏和方老太去了魏家。

      仅仅一天之间就有两户人家生了大病,围观的婆娘汉子们神色各异,都在窃窃私语的说这些什么。

      “真是邪门了!怎么就那么巧啊。那小孩是不是真的有点邪乎……”

      “也没有那么玄乎,王家人吃坏了东西,魏三年打猎伤了腰,和人家小娃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看关系大着呢!”有些人就是喜欢和别人反着来,好似只有反着来,她的想法就是独一无二的:“你要说全是王壮子的错那也不应该吧,人家也没卖,也给这娃一口粮吃,你别说给的少与不少,给没给?没给,你咋不给?这孩子看着眼睛黑黑的,才来几天就闹的王家魏家家宅不宁,再说魏三年瘫在床上动不了,到处找郎中呢,再看这王壮子这一家吃药看病怕是要卖出去半亩地,嘶,这娃身上有妖啊!”

      你一言我一嘴中,谣言就从这些村妇口中传出来了。

      王壮子家破泥屋一个,里里外外围了近半个村子的人。

      从屋里出来后,里正看着亦步亦趋跟着魏承的小孩,叹了口气:“小娃娃,你是叫罐罐?”

      罐罐牵着魏承的衣角,怯怯点头。

      里正沉吟一会儿:“王家的事情是伯伯对不住你,原以为他老实胆小能善待于你,熟料差点害了你一生,你可想跟着伯伯回家?”

      “使不得啊里正,您是里正,咱们村的主心骨,您可不能出什么事情啊!”说话的婆娘姓柳,是村里最好事的搅事精,嫌贫爱富,很喜欢巴结里正一家:“再说了,听说您大儿媳嫁过来四年才有了身孕,这万一被冲撞了可怎么办啊,您老心善,可不能害了自家人啊……”

      一旁的里正娘子脸色难看了几分,看向自家男人,没有说话。

      偏偏那柳婆娘非要没话找话,她上前垮着里正娘子的手臂:“哎,您快劝劝里正吧,这些事情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话还是我有一遭在镇上听曲儿学的,您琢磨呢?”

      “别放屁了!”

      马豆苗的娘刚好过来找孩子,听着这么几嘴也明白了大家伙的意思,她掐着腰道:“镇上的郎中都说了是王家人吃坏了东西,王家人也承认了没给小孩吃粮,所以那王家人吃坏肚子和这小孩有什么关系?别为了拍马屁什么话都往放!”

      “豆苗娘你这话说的!”

      柳婆娘道:“刚刚镇上的郎中被方老太哭着请家去你没看见?这只要是这娃待过的家儿都没好下场,你不怕那你带家里去啊,你带啊!我就在这儿守着看你带不带!你家豆苗本来就虎,我倒是看看能不能被克得更虎!”

      “你给我闭上你哪儿屁嘴!”

      豆苗娘扯下鞋子就砸过去:“你他娘说谁虎呢!你家山子好,八岁了还没到我们家豆苗腰!还真是像了你一矬矬一窝!有那精神去赚铜子买几斤肉给你儿子补补,顺便也给你自个儿补补脑子壳!”

      柳婆娘一个补察被砸了面门,哎哟一声,一脚踢飞豆苗娘沾了猪下水的鞋,上去就要和人拼命。

      眼见着两个婆娘当众打起来,周围的人赶紧好言劝着,里正怒喝一声:“住手!”

      “一大清早打打骂骂成什么样子!”

      里正压下口浊气,他看向罐罐和魏承:“小罐罐你啊也别想了,就和伯伯走吧,伯伯家里有粮,还有哥儿姐儿兄弟陪你玩,他们不会欺负你。”

      里正娘子脸色又黑了几分,她烦躁的哎了声,甩着袖子挤开人群走了。

      李茂德看一眼自家婆娘的背影,没说旁的,对魏承道:“承小子,你若是不放心就抱着罐罐去伯伯家住上几天,等罐罐熟悉了,你再回到魏家也不迟。”

      魏承没说话,他沉默的低头看向罐罐。

      罐罐却攥紧魏承的手,奶声奶气道:“不要,罐罐不要,去伯伯家。”

      李茂德放低声音,叹了口气:“罐罐啊,你现在只能去伯伯家了,你看你承哥哥,他也只是个孩子,魏家人还对他那个样子,哪里有你的容身之处啊,走吧,和伯伯走吧。”说着就要牵走罐罐。

      罐罐一躲,躲到魏承左手边了,他依赖的靠着魏承,声音都带着哭腔了:“不,不要。”

      “伯伯家,不喜欢,罐罐。”

      李茂德朗声道:“这个家还轮不到他们做主,有伯伯在,没人会欺负你。”

      “不要。”

      罐罐摇头,小奶声有些断续:“不要和伯伯,走。”

      李茂德叹了口气:“你这小娃……承小子你劝劝……”

      “里正伯伯。”

      魏承抬起一直垂着的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他咬牙道:“不用您养罐罐了。”

      “你的意思是……”

      魏承紧紧回握住罐罐的小手,那小手心冰冷,他还记得刚捡回来罐罐的时候,罐罐小手虽然皴但掌心一直是温热的,也不知道这几天是遭受了什么样的对待和折磨。

      “我既然捡了他,那就要对他负责任,谁养我心里都惦记,所以我决定以后我来养罐罐!”

      村民议论纷纷:“啊?承小子要养?这不是闹笑话呢吗?他一个八岁的孩子养一个四五岁的小娃?”

      “哎?想的到容易,两个孩子怎么活?连个窝棚都没有……”

      “老魏家怎么可能会让魏承把这个小孩带回去,这魏三年又遭了罪,不找他们麻烦就不错了!”

      “小孩子家家想一出是一出,真的是胡闹啊!”

      罐罐小声道:“我,我就要哥哥,别人,不要,谁都不要。”

      魏承闻声冲他笑了下。

      “承小子,你心地善良,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担当,伯伯很欣慰也很替你爹高兴,只是你看这寒冬腊月你和这个小孩怎么活啊!伯伯家人虽然多,可也不是大恶之人,不会亏待了罐罐的。”

      “里正伯伯,我也知您好心,可是现在大家把罐罐传得那样玄乎,就算您家里人都是好人,可他们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不舒服,我年龄小见识短,我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我就是怕但凡家里出现点差错就会怨在罐罐身上,就算一次不怨,第二次也会埋怨,可您说村中百户,谁家也不能一直顺顺当当,所以罐罐不管跟了谁都会受怨恨,而我不会,他是我捡的,我知道他是好小孩。”魏承道。

      他摸摸罐罐的头,垂着眼:“罐罐被抛弃一次就够了,我不想他被一次又一次被抛弃。”

      “我其实也一直想离开魏家,在哪儿都是吃不饱饭,与其被人差使打骂,还不如自个儿出去自立门户,八岁怎么了,我又不是会一直八岁,靠山吃山,这些年我也是这么过来的,不过是借了魏家和秦家半片屋檐而已,我一定会照顾好罐罐的。”

      最重要的他不想让罐罐像他一样,打四岁起就像个蹴鞠一样被踢来踢去。

      李茂德被魏承这段话震住了,他没想到这样一个孩子竟然能想这么多,还把人也看得那么透彻。

      魏承和他爹一样心善,但比魏大年看得清,看得远,将来定是个有造化的。

      李茂德点点头:“好小子,有志气,既然你坚持我也不阻拦你了。我记得山脚有个破败的茅草屋,那里曾住着个无儿无女的王老汉,他没了后那屋子就空了,村民嫌弃忌讳就算上山寻东西少有人往那儿走,虽说离山近些,有些危险,但大小也是个屋。你若是不嫌弃,就带着罐罐在那住下吧,一会儿伯伯遣家人给你送些米面。待来年开春,伯伯想办法给你俩再找一个住处。”

      魏承感激道:“谢谢里正伯伯,魏承记着了。”

      里正走后,看热闹的村民渐渐散了。

      马豆苗也被他娘扯着耳朵拽走了,他似乎是有话想对魏承说,但离得太远,只能比比划划。

      魏承看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哥哥。”

      罐罐将手里的小泥罐往魏承面前送了送,他虽然没有听懂哥哥说得那一通话,但他明白哥哥是要养他了。

      他小罐罐以后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了。

      魏承笑了笑:“这不是你的小宝贝吗?你要给我?”

      “给哥哥。”罐罐不太会表达意思,“罐罐的宝贝是哥哥的,宝贝。”

      “既然是你的宝贝,罐罐就好生留着吧。”

      他看着罐罐,轻声道:“罐罐,你放心,哥哥既然捡了你就会对你好的,哥哥不会打你,不会骂你,也不会欺负你,哥哥肯定也不会再饿着你了,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先给你吃。可能你跟着哥哥在一起没有去里正伯伯家安稳,但是哥哥以后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这么一个亲人,哥哥只疼你。”

      罐罐圆眼睛红红的:“罐罐,也只有哥哥,罐罐也会,给哥哥找豆豆吃。”

      魏承笑了,摸了把小孩头:“还想着豆豆呢?走,我们先回魏家收拾东西,然后哥哥带你去个地方。”

      魏家现在乱成一团,魏承让罐罐在后院那颗枣树底下等他,他翻/墙进了自己住的杂房。

      魏承将自己的背篓拿了出来,把床上的旧被褥团了团塞到最底下,又扑上一层干草,把剩下的三个地豆和俩个薯疙瘩也装了进去,还有火匣子,单薄的布鞋,破破烂烂的秋褂子和里衣等一股脑全装在了小背篓里。

      原本他四岁从魏家搬到秦家时,他有很多木头玩意,那是他爹一点一点给他雕刻的,还有漂亮的虎头鞋,棉鞋,干净的小褂子小棉袄……后来这些东西都被外祖舅母抢走给小表弟了,他娘也没说什么只叫他忍着。

      后来他的东西一件一件不见,慢慢的他开始捡大表哥的破烂剩儿。

      他娘也不会再给他添新衣了,说什么缝缝补补又三年,其实那时候魏承衣服上的补丁已经被姜河村的孩子笑话了。他娘当时在姜河村宋富户家做差使娘子的活,所以对他也愈发不上心。

      后来,那富户的婆娘去世,他娘也被富户求了亲。

      魏承翻/墙出来,就看到罐罐蹲在树底下在玩雪,一边在雪上画圈圈还一边小猪哼哼。

      “哼,打哥哥的,是坏人……”

      “哼,打罐罐的,是坏人……”

      “坏人,坏人……坏人……”

      魏承觉得罐罐也忒可爱了,还是个记仇小罐罐。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

      王家。

      王壮子已经醒了,两碗药下去,他死白清灰的脸色竟然缓和了几分,他激动的看着郑氏:“我,我好像不疼了。”

      疯子一样坐在炕里的郑氏也试探的摸了摸腹部:“我,我好像也不疼了……”

      然而话音刚落,两个人的腹部又一次拧上劲儿。

      王壮子的碗当即就摔了个粉碎。

      郑氏也哭天喊地的:“快,快,再去喊草郎中来了。”

      草郎中这一天算是赚够了王家的铜子!

      .

      魏家。

      魏三年后背扎满了针,房间还熏上了活血的草药香。

      旁人不能待在屋中,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还不能动怪是难受。

      他既担心自己瘫了,还担心自己以后雄风不展,他听了几嘴,说是王壮子一家也倒了霉,至于这霉运就是那个魏承捡来的小杂种带来的。

      魏三年忿忿的想,等他好了,看他不想办法弄死那小杂种!这种小杂种掐着脖子按在河里淹死都不会有人发现!或者丢在山里喂了狼,也算是泄愤了!

      到时候再把魏承那小子腿打断,就该给他点教训,让他随便往家里带来路不明的杂种害他糟了这么多罪!在他眼皮底下讨生活那就该他受着!

      一想到那小子的眼神魏三年就觉得不能让这小子起来,不然等他长大了,怕是会报复他们一家!毕竟当年魏大年的死和他们也脱不了干系,这个事儿秦氏早晚会和那承小子说!干脆先下手为强,早早断了这些烦恼!

      这火气一来,魏三年便发觉自己的腰上好像有了点知觉。

      有些烫,有些酸,好像有力气了!

      他喜不自胜,不听郎中的嘱咐动了动,发现真的能动了!

      他试探的往旁边磨蹭想要坐起,却没想到整个人忽然失去控制,直直往床下跌去。

      他腰上的十来根针全都扎在了他肉里!

      魏三年不知怎地,竟然吐了口血,他疼的要死,五脏六腑都好像移了位置,他大声呼喊着:“春娘!春娘!娘啊,二哥!二嫂!救我救我啊!”

      然而却没人理会他。

      明明他能够听到门外有春娘的说话声,她在说什么杀只鸡要给自己煲汤喝,方老太还说了些多放点枸杞子,包括那个老郎中和药童的说话声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然而他们就是听不到他扯破喉咙的呼救声。

      不知道他在地上待了多久,门终于被打开了,他昏死过去之前,听到了刘氏惊恐的哭声。

      .

      “哥哥,你要带,罐罐去哪儿?”

      罐罐一手牵着魏承的手,一手抓着烤熟的黄灿灿的地豆吃得香喷喷的:“去哪儿呀。”

      魏承担心罐罐饿,所以临出发前找了个地方生了火,给罐罐烤个地豆吃。

      魏承道:“去找我娘。”

      “我有一个小银锁,那是我刚出生时我爹给我打的,约莫有半两银子,当时去秦家的时候我娘说怕被人偷了便给我保管着,她嫁人之前提过一嘴,说是以后再给我,她怕被魏家人发现,我现在不在魏家住了,这把小银锁我想要回来,到时候我们就有银子买棉衣买粮食吃了。”

      罐罐看着哥哥,他心里忽然有点不舒服,停在原地不走了。

      魏承好奇的看着他:“怎么不走了?是想小水吗?”

      “不,不想。”

      罐罐仰头看着哥哥:“不去,要小锁,行吗?”

      “为什么啊?”

      魏承道:“那是哥哥出生时得的长命锁,是哥哥的,哥哥当然要要回来。”

      他想到什么,笑了,掐掐罐罐的小脸蛋:“你是不是怕哥哥见到娘还有那个弟弟,就不要罐罐了?”

      罐罐摇头。

      魏承却认定了他是这样想的,他道:“我娘本就不喜我,她又嫁了人,这些年来对我不理不睬,我自然也不会上杆子打扰她生活,至于那个小孩,我也不喜,自然也不会把他当作真正的弟弟,罐罐且放心,以后哥哥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

      罐罐垂着睫毛不说话,重新握住魏承的手,乖乖和他走,只是手里的烤地豆怎么也吃不下了。

      茂溪村离姜河村很近,但两个小孩力气有限,走走停停还是用了一个时辰才到了。

      那富户的家和李茂德家的院子一样大,还都是青瓦,用的也不是普通村户的土木门,而是结实的黑木大门。

      魏承上前扣了扣门,没过一会儿就出来个黑脸长工,他打量下魏承,粗声粗气道:“你找谁?”

      “我找我…”魏承一顿:“我找您家娘子。”

      黑脸长工皱眉道:“你是谁?留下姓名,我好与主人娘子通报。”

      魏承道:“茂溪村,魏承。”

      黑脸长工瞪大眼睛:“你是魏承?”

      “大叔认识我?”

      黑脸长工笑了声:“你和你娘在姜河村娘家住了三年,我怎会不认识你,且等着吧,我去告诉主人娘子。”

      黑脸长工便进去了。

      魏承低头看一眼罐罐,发现他垂着头看脚下的细雪,一副兴致缺缺的小憨态,并不好奇这富户家和魏家王家一点也不一样的大门。

      魏承摸摸他的头:“冷不?”

      罐罐抬着小脸笑了笑:“不冷,哥哥呢?”

      “哥哥也不冷。”

      富户家的门高,房檐也大,他们站在雪地里倒是能遮挡几分寒霜。

      只是这黑脸长工自进去了便一直未出来。

      魏承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虽然他没有对秦氏抱有什么念想,这些年过来他一个人受饿挨冻,他娘全不理会,他心里也清楚他娘是真不喜他。

      至于说起秦氏不喜他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爹。

      秦氏家穷,上头几个哥哥娶了亲之后家中一贫如洗,便想找个殷实家将女儿嫁出去让家里宽松宽松,且秦氏貌美肤白,算是茂溪村和姜河村的一枝花,求娶的人着实不少,但聘金迟迟定不下来。

      还有一点是秦氏喜欢同村的读书人,可那读书人的母亲心气极高,看不上秦家,这事情当时还闹得沸沸扬扬,魏大年对秦氏算是一见钟情,直到魏大年拿出攒了半辈子的聘礼出来,秦家人当即就把秦氏嫁了过去,也少了些闲言碎语。

      婚后魏大年将卖猎物的银子全都交给秦氏保管,可秦氏不喜魏大年粗鲁无趣,不喜他身上浓郁的血味,更不喜的是魏大年打猎受伤留下的疤痕,可魏大年对她又实在是有求必应,就这么过了几年,就有了魏承。

      而魏承长得像秦氏,皮肤白净,高鼻梁,眼睛大又细长,只有个子随了魏大年。秦氏一开始也挺喜欢这个像她的孩儿。

      可是秦氏一直也不喜欢魏大年,所以她守孝期一过便立刻与宋富户成了亲,很快就有了身孕,生下了个儿子。至于魏承,这些年来她向来是不闻不问的。

      去年魏承还有些想娘,过年的时候偷偷跑到姜河村见了秦氏一面,秦氏只扶着臃肿的腰,淡淡看他一眼说回去吧便再无其他。

      那个时候魏承就明白了他娘对他早就没了母子亲情。

      不知道过去多久,天已泛黑,一阵不成调的哼曲儿声传了过来。

      声音在大门口时停了,那人道:“你们这两个小娃是什么人,怎么在我家门口?”

      魏承赶紧拍拍在地上蹲着玩雪的罐罐,忙道:“我,我找您家娘子。”

      “你是……”

      魏承道:“我是茂溪村魏承,有点事情想找您家娘子。”

      “你是魏承啊!”

      宋富户走近了些,魏承也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味。

      他拍拍魏承的肩膀,因为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富态的温和:“什么我家娘子,那是你娘啊,这位是……”

      魏承没说太多关于罐罐的话,只道:“他是陪着我来的。”

      “怎么不进去啊,你这孩子,来我这儿就像是自己家嘛。”

      宋富户哐哐敲了两下门,立刻有人把门打开了,还是那个黑脸长工,他看一眼魏承又挪开视线,殷勤道:“老爷,您请进……”

      宋富户瞪着那双胖得找不到缝隙的眼睛:“你怎么做事?你怎么叫两个小孩在外面等着?这要是传出去我宋田还在村中怎么做人?人家会说我磋磨继子,不是好人!你是不是犯懒没有报给娘子?”

      黑脸长工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我这儿忙忘了,实在该罚!”

      “以后看见承小子来不用报直接将人放进去,听明白了嘛?见你初犯,老爷我就不罚你了。”他又笑眯眯得看着魏承:“走,承小子,随我一同进去见你娘……”

      魏承过了四年在别人房檐下讨生活的日子他怎么会看不懂眼色,但是为了自己的小银锁,他一定要见到秦氏。

      这一路上宋富户还在醉醺醺得絮叨:“你这小子忒心狠,这一年来竟然都不来看看你娘……”

      “你娘啊可是想你想得紧啊……”

      “她毕竟是你娘嘛,你以后成人了赚了银子也是要孝敬她的……”

      “不用怨你娘改嫁,她一个寡妇我能要她就不错了,要不是看她有几分颜色,老爷我找个黄毛丫头也比她强些……”

      魏承握紧双拳,隐忍不发的跟着宋富户进了堂屋。

      到了宽敞明亮的堂屋,宋富户冲那站着的婆子挥了下手:“去,端些糕点果仁来,承小子在魏家过的是苦日子,他平时吃不到这些,你且去多拿几样。”

      那婆子对上宋富户的眼色,心里明白几分,面上喜笑着应了声哎。

      这期间宋富户挺着胖似桶的肚子,醉意熏熏的吹嘘一些他家底是多么殷实,秦氏是上辈子积了德才能改嫁之后嫁给了他云云。

      听得罐罐都想把魏承的耳朵捂住了。

      过了会儿那婆子就回来了,她端来两个小碟子。

      一碟是各种颜色的酥糕渣渣,最完整的也只是两块拇指大小,其余渣渣上面还有些灰,也不知道积攒了多久。

      另一碟是各样干果,瞧着囫囵,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里面大都是吃剩下的壳,偶尔几个完整的还是死包,只用牙咬用手掰那是完全不行的,要用那锤子或者棍哨撬开,可她根本也没想给他们准备这些。

      宋富户低头瞥了一眼,满意笑道:“承小子,吃啊,还有那小娃,长得可真俊啊,你若不说,我竟觉得你们有些像亲兄弟,都是白白净净的好相貌啊。”

      魏承垂着头紧紧握着罐罐的手,没有言语,而罐罐连看都不看,只紧紧贴着他的哥哥。

      魏承淡淡道:“宋富户的好意魏承心领,这等好东西还是留给您家哥儿汉子吃吧。”

      他到底没把话说得太难听,毕竟他的锁还在秦氏手中。

      宋富户哼笑一声,卸下了伪装:“他们啊,他们哪里吃这些东西,这些啊都是留给猪畜吃的,你们来得巧了,就先给你们吃了。”

      魏承刚想回嘴,就听罐罐道:“这些都是你吃吗?”

      宋富户冷笑:“是猪畜,听不懂人话吗,小杂种!”

      “听懂了。”

      罐罐乖乖道:“罐罐以为,你是猪畜,你好胖,臭烘烘,晚上是要和猪猪一起,觉觉吗?”

      宋富户凶起来脸上的肥肉就变成了横肉:“你这小杂种说什么!”

      “哎哟,吵什么,怎么吵起来?”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妇人声音。

      魏承回头,便看到穿着上等湛蓝布料的秦氏,她头上还盘戴着两根银簪,手腕还有根细细的银镯子,她怀里抱着个白胖的男娃。

      宋富户从椅子上坐起来,哎哟一声:“乖儿子,爹爹一天没见你,好生惦念你呀。”

      他看向秦氏:“宝儿哥今天吃了什么?”

      秦氏慢悠悠的报菜名:“早起喝了碗羊奶,吃了个肉沫蛋花羹,午时哭着要吃糕点特意让人去镇上买了四五样子回来,偏偏啊,只吃那个酥糕里的馅,酥渣渣用脚丫踩着玩儿,玩够了往地里洒,真是个顽皮货,晚上吃了小块脊骨,菘菜猪肉包子,还喝了些山楂汤水……”

      见着两人当着他们的面说起家常,魏承再也忍无可忍:“秦娘子,我今儿来不是来找你的,也不是图谋你家那几口猪食,我是来问你要我出生时我爹给我打造的那把小银锁。”

      “当年你说你帮我存着,待我长大些还我,现在我已经长大了请你还给我。”

      秦氏神色淡淡,慢悠悠道:“什么小银锁?你爹一个猎户,既要养大家还要养小家,哪里有银子给你买小银锁?你这是做了什么美梦,跑到我这儿来发癫?”

      “我一直戴到四岁,我怎么会不记得!”

      魏承愤怒道:“那银锁正面画着祥云纹,背面印着小银龙,流苏是四个小铃铛,铃铛上面还刻着花纹,每一个铃铛上的花纹各不相同,荷花,梅花,青竹,君子兰,寓意成龙成凤,有品有德,这话不是当年我爹在我耳边久久念叨的吗?那是我爹送给我的!你还给我!”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秦氏故作沉吟:“但娘怎么记得是被魏家人给偷了呢,我带你从魏家回来之后就没看见了,你还是去问问你们魏家人,他们啊,惯会偷鸡摸狗,当年没少偷娘的东西,许是被他们偷偷拿走了?”

      宋富户也冷哼道:“你看你娘身上穿戴,哪里不抵你那个不值钱的小银锁,我宋家家大业大可不会拿着你那点东西丢人现眼!”

      “我记得清清楚楚,是来到秦家时你从我脖子上摘下来的!”

      魏承愤怒又失望的看着秦氏:“你把我爹送我的玩意还有我的衣服棉鞋给秦家人也就算了,那枚锁是我出生时我爹送我的,我,我虽然现在不在你跟前长大,你也不喜我,但那是寓意我长命百岁,康健顺遂的长命锁,你,我,我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吗?”

      他来了这么久,头上还包着带有血迹的草药,秦氏竟然连问上一句都没有。

      秦氏深深看了魏承一眼,冷冷道:“我不知道你说的锁在哪里,你还是赶紧走吧!”

      魏承气急了,上前一步:“把锁还给我!不然我就报官,谁也甭想好过!”

      “哈哈哈哈。”宋富户颠着自己的儿子笑开了:“儿子啊,你听听,这人呐,要有自知之明,我是天,他是地,他竟然还想让我别想好过?”

      那白胖的宋宝儿被颠笑了,肥手伸出来乱挥动,咿呀咿呀的乱叫一通,魏承也看清楚了他脖子上戴的东西。

      “他戴了我的长命锁!”

      魏承脸色被气得涨红,厉声道:“你们,你们竟然还不承认,我的长命锁就在他脖子上戴着呢!”

      说着魏承就要上前去抢,却被那一直守着的婆子推了把。

      “去!”

      宋富户肥脸凶相毕现:“反了他了,还敢打我的宝儿,马婆子你给我打!”

      眼见着马婆子就要上前,罐罐直接伸长小胳膊挡在魏承面前:“不准打我哥哥!”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

      罐罐的眼睛很红,挨个看过屋子里的人脸,他很害怕,他怕哥哥又被打又要流血,他抖着小嗓子道:“你,不准打我哥哥!”

      那马婆子竟然被唬得愣住了。

      魏承刚刚气上心头,现在冷静下来,他一把将罐罐扯到身后,冷冷的看着秦氏,用力说了两遍长命锁,道:“你且留着吧,我魏承给你宝儿哥了。”

      秦氏哼了声:“什么叫给我宝儿哥了,那就是我宝儿的锁!”

      魏承不再纠缠,他弯腰抱起罐罐就走。

      长命锁,偿命锁。

      他魏承以后一切的灾与难,就由别人来承受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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