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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王家“熏人”的惨状还是惊动了里正。

      此时天刚刚放亮,破落的泥房挤进来不少抱着袖筒看热闹的婆娘,有的就只披着棉衣,有的屐拉着鞋也不怕冻着脚后跟儿,还有好事的伸着脖子踮脚往里头瞅,这是冬天又不是天气热东西爱坏的夏秋两季,这老王家到底吃了什么?

      王壮子和郑氏折腾了整整一宿喝了两碗药也不见好,并排躺在土炕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呻/吟,安哥儿被草郎中一碗药喂下去退了烧也不吐了被萍姐儿抱着到瘫痪的王老太那屋睡觉去了。

      狭小里间开着门,能看到里面只蹲着个小小圆圆的罐罐,这孩子似乎是困了,垂着头抱着个小泥罐蜷缩在墙角,不理会炕上王壮子和郑氏的哎痛声也不理会叽叽喳喳的村民,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小受气包。

      大屋躺着两个臭气熏天的王家夫妇,地上站着里正草郎中还有看热闹的老婆子们,小屋那么一细溜地方瘫着王老娘还挤着萍姐儿安哥儿,所以大家也都没在意这个孩子怎么在那猫儿着,甚至还想许是这孩子孝顺,忧心父母不想挪地呢。

      李茂德好好看一眼罐罐,虽说看不到这孩子的小脸,但隐约能看出这孩子似乎是又瘦了些。

      他心里存了疑,看向炕上的夫妇俩:“你们这昨晚上吃了什么?怎么受这些折腾?”

      就听奄奄一息,吊着一口气的郑氏呻吟道:“吃了菘菜泡馍,还,还一人吃了几个烤地豆。”

      “萍姐儿和小娃没吃?”里正皱了皱眉。

      郑氏冷汗直流,卡了壳儿,王壮子腹痛不比她轻,但汉子能忍痛些,赶紧咬牙抢过话头:“他们也吃了,但是吃得少些,哎,许是我们吃得多,哎呦疼死我了……”

      “里正,您看着。”

      草郎中用衣服兜着几个黑呼呼的地豆过来:“这地豆都被灰仙儿啃过,我用油灯打面一晃儿,里头还有不少粪粒儿和乱爬的鼠崽儿。”

      这话一出,有个婆娘惊呼一声:“那这老王家该不会是得了传人的疙瘩瘟了吧?”

      这惹上疙瘩瘟就是上吐下泻,身上起溃烂的脓包,多是灾年不利才会有难民患上这等耗鼠虫疫,可大康朝风调雨顺,边疆无战事,茂溪村村民已经有二三十年未听过这等疫病了。

      王壮子慌了,撑着身体想起来,脸色死白:“不,不是,我,我们只是吃差了东西,不是瘟症!”

      有几位为了看热闹特意挤在屋子里的老婆娘吓得连连后退,叫唤开来:“天杀的,可别传给了我!”

      官府曾张贴过告示——凡民间出现疫病者需里正即刻上报府衙,他们也从老一辈那儿听说过些口口相传的旧事儿,什么有一年南边有个村庄发了洪水,淹死百十来口人不说洪水消退后就有人染上疙瘩瘟,上报给朝廷没几日,那村子不知怎地半夜就起了火,刚好得瘟症那几家都被活活烧死了!

      “莫要喧闹!”

      李茂德不怒自威,他看向草郎中,也很忧心后怕:“这王家夫妇到底患了什么病症?”

      “不是疙瘩瘟。”

      草郎中肯定道:“我从我爹留下的药籍上看到过瘟症的记载,与王壮子郑氏身上的病症并不相同,且他们喝过药之后已经止住腹泻呕吐,并无高热战栗身上也无肿痕,现在也只是腹痛难忍而已。”

      “说来也是奇怪。”

      草郎中困惑不解:“清热佐气的香连丸喂他们服下,调和营卫的药粉也让他们外敷在肚脐上,按理说早该止了痛……”

      有草郎中的话李茂德就安了心,他瞪一眼刚刚咋咋呼呼的几个老婆子:“听到没有?王壮子郑氏没有得瘟症,谁再造谣生事,我就带谁去报官!”

      若是真的乱传出去,村子死的可就不止是王家这几口人命了。

      被里正训斥的婆娘觉得跌面儿了,扯着一旁的人道:“那你说这王壮子郑氏怎么就病了?安哥儿喝了药就好了,那萍姐儿和小娃娃一直是全活儿的?该不会是这两个人冲撞了哪路神仙,造了报应!?”

      这话让虚弱的王壮子和郑氏都心虚起来,两个人的腹部一直绞痛不休,怎么吃药都不止痛,这真真是遭了折磨报应!

      郑氏和王壮子越想越觉得离奇,旁人不知情他们还不知情么,昨个儿萍姐儿吃得不少,安哥儿吃剩的地豆也叫她吃了去,怎么就萍姐儿没事?仔细想想,似乎家里只有萍姐儿对那崽子是好的?

      两人脊背生了冷汗,越想越瘆得慌,他们是从小夫妻对视一眼后就明白了对方想法。

      那娃娃有点妖啊!

      留不得了!

      想要银子也得有命花啊!

      郑氏眼珠一瞪,扯着嗓子嚎起来:“好心没好报啊!好心没好报啊!收养个孩子还遭了报应!”

      众人都被郑氏吓了一惊,里正皱眉道:“郑氏你好生说话,不能张嘴就来埋怨一个孩子!”

      “那,那孩子身上带着孽!”

      王壮子疼得哆哆嗦嗦,嘴唇死白:“帮他的没有好报应,你看那个承小子被打得半死,你再看看我们家!不养了,我们不养了!”

      说话间,几个多事的婆娘把一直蹲在窄小阴冷里间困得直点头的罐罐硬扯了出来。

      .

      魏承今儿天还没亮就起了,他还是不放心罐罐。

      壮子叔不是说今儿个带小孩们去舅家省亲,那他早点守在王家门口总能见上小罐罐吧?

      探进后院墙角的枣树杈挂满寒霜,地上冻硬的冰雪银亮打滑,魏承走出柴房没多久睫毛就挂上一层霜,他哈着一团白气,拢拢衣领,快步往前边大门走去,却不成想听到刘氏惊慌失措的哭喊声:“娘,二哥,快来人啊,三年,三年的腰腿动不了了!”

      魏承脚步一顿,他昨天回到魏家时魏家人频繁进出三房屋头,也就没人来找他麻烦。

      魏承理都不理快步出了大门。

      魏三年瘫了死了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现在才八岁打不过年轻力壮的魏二年和魏三年,但魏承记仇的很,这个仇他早晚要报了。

      魏承没走多久,便看到许多村妇脚步匆匆结伴也往王家的方向去,看到他还做窃窃私语状。

      “承哥!承哥!”

      魏承停下脚步,有两个小子气喘吁吁的朝他跑来。

      “承哥,你,你的伤没事吧?我们一家昨儿傍晚才从上河村给我老舅爷祝寿回来,就听全子说你被魏三年打了!”

      说话的是马豆苗,他只比魏承小上两个月,算是打小的玩伴。

      只是魏承爹娘还在时,他能和豆苗全子几个小子无忧无虑的上山摸鱼玩,可自从他爹死了他也被他娘带去了姜河村,几个小子也就断了联系,去年他被送回茂溪村后就只剩下豆苗全子经常来找他玩。

      马豆苗看着魏承头上包着的草药,咋咋呼呼道:“承哥!魏三年做什么把你打成这样啊,走,我们去找里正,实在不行找俺爹!”

      魏承将自己捡了个罐罐的事和马豆苗说了,马豆苗气愤不已:“又没吃他家粮,也没占他家地儿,凭什么打人!要是我和我爹在就好了,必打得那个魏三年满地找牙!”

      马豆苗的爹是村里有名的屠户。

      “可这事本来就是承哥做得不对。”

      一旁瘦长的全子小声道:“不管怎么说也不能无缘无故往家里领来路不正的野孩子啊。”

      “罐罐不是野孩子!他现在被老王家当宝儿一样养着,他有爹有娘有家人了!”

      魏承第一次对伙伴发脾气。

      “承哥你还不知道啊?我以为你知道,老王家说不养那小娃了!”

      全子缩缩脖子:“俺奶刚从老王家回来,嘱咐我不要去王家,王家人昨晚遭了孽全病倒了,只有小娃没事,都说是这孽是那小娃身上带来的。你们没看方文没来吗?他都和我一道出门了,遇上看热闹回来的方文娘说是遇到那个小娃会倒霉,怕误了方文读书,也不让方文来找你玩了……”

      魏承越听脸色越难看,撒丫子就往老王家跑。

      马豆苗也想跟着跑却被全子拽住:“豆苗,你别去凑热闹了,万一也沾上霉运,你爹腊月杀不了几头猪你娘又要骂街!”

      “什么霉运不霉运的,承哥现在遭了欺负,你能忍我不能忍!”马豆苗甩开他的手道。

      全子看着马豆苗和魏承跑远,耸着肩膀嘁了声,比起没爹没娘的魏承和头脑简单傻乎乎的马豆苗,他更喜欢和会读书的方文玩。

      人家方文将来可是要做官老爷的,人家都不上前,他也不上前!

      魏承跑到王家的时候正好看到几个老婆子正扯着罐罐,罐罐一直低着头抱着自己的小泥罐不言不语,忍受着他们的推搡和飞溅唾沫。

      “说话啊,你这孩儿,你到底是打哪来的?”

      “里正啊,这孩若是真有霉运,可不能养在村子里啊!”

      “对啊,这谁能养啊,这不是害人吗!”

      “别碰他!”

      魏承挤开看热闹的人群,推开那三个婆子,把罐罐揽在身后,像是警惕凶狠小狼:“谁也不能碰他!”

      “哥哥。”

      魏承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抓住了,又听罐罐小声叫了一遍:“哥哥。”

      魏承低头一看,罐罐圆大的眼睛积满泪水,小嘴唇颤动,似乎是在确认真的是魏承后,忽然委屈的嚎啕哭了起来:“哥哥……”

      “莫哭了,哥哥来了,好罐罐,莫哭。”

      魏承听着怪是心疼,蹭了蹭罐罐黑脏的小脸,看到什么后一怔,又轻轻蹭了几下,果然发现小孩脸侧有块紫色的掐痕,他又去扯罐罐单薄的褂子,果然在肩膀上也看到了泛着紫豆子的掐痕!

      这是掐得多狠啊!

      “你瞧,魏小子那脸色,还有他那个包着草药的头,肯定是被这个小孩克的!”

      “老王家两口子还在疼呢,草郎中都去请镇上的郎中了……”

      “人造的孽和孩子有什么关系?我被打是魏三年不做人,老王家遭了罪,是他们吃坏了东西也坏了心肝!”

      魏承冷冷的看着抱着肚子在炕上哎哟喊痛的郑氏和王壮子,把哭泣的罐罐往里正面前送了送:“茂伯伯,您看,这孩子脸上的紫痕还有身上的痕迹,是不是人掐的!”

      里正垂头一看,脸色也黑了起来:“壮子,这孩子脸上身上的伤哪来的?”

      “许,许是磕了那儿,小孩活泼爱闹……”

      王壮子汗流浃背,捂着腹部道。

      “你撒谎,这明明是被掐的!我娘这样掐过我屁股!”

      硬挤进来的马豆苗作势大喊。

      魏承摸摸罐罐的小脸,轻声道:“罐罐,你会说话的,你说这伤怎么来的!”

      “是,是被她掐的,坏人。”

      罐罐抽噎着,泪水糊住了嘴巴,有些吐字不清,可他指的正是郑氏。

      郑氏忙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掐他,是这孩子磕的撞的!”

      话音刚落,郑氏的腹部就绞痛起来,似乎比之前疼上数倍!

      王壮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大男人竟然疼得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他呼吸发紧,脸色青紫,像是快要死了。

      “我,我说,是,是郑氏掐的!”也不知怎地,王壮子下意识觉得说实话他能减轻点痛苦。

      诡异的是他真的没有刚刚那么疼了。

      这回轮着郑氏痛得头脑发昏,汗如雨下,哭着道:“是,是我掐的,老天爷,可别折磨我了!”

      “郑氏,她抢小娃东西不成,反被小娃咬了口,就上手死死掐了他!”

      郑氏痛得眼眶充血,也摸出什么门道了,声嘶力竭的喊:“是你,你后来把他锁在了里间,怕他跑了不让他出来!让他冻了一夜!后来又怕让人发现忍着痛去给他开了锁!”

      王壮子又剧痛起来,忙喊道:“你,你还不给他粮吃,一顿就给指甲大小!”

      “那也是你教唆我的!”

      郑氏粗喘捶炕,她头发披散,脸色死白,浑像个活鬼:“你说要把他手脚剁了卖去府城做乞儿,你说你带他回来就是为的这个!嘱咐我不用给太多粮吃,左右也是要卖的!”

      这话一出,村民里正都愣了,谁能想到“老实本分”的王壮子两口子竟然如此歹毒狠心!

      魏承火气冲到天灵盖,攥紧拳头,撸着袖子就要上前去打他们,却被小罐罐扯住了。

      “哥哥,他们臭,不要碰,脏。”

      里正怒吼道:“王壮子,你,你可真是恶毒至极!收养小娃的时候指天发誓会对小娃好,你们不仅不给他粮吃虐待他,竟然还要卖孩子!你们真是我茂溪村的活畜生啊!活该你们有报应!”

      郑氏忽然一激灵,像是被里正骂醒了般,她,她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她再去看王壮子,只见他仰倒在炕上,脸色青白,□□湿了一片,竟然疼到失禁晕过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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