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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七章 君心妾意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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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的夏季,白日阳光普照,酷热难耐,到了夜晚,依是有些寒冷。
云宜在帐中泡了个热水澡,只觉新生了一般。
荀予佑走进帐来,见她换上了蒙古女子的衣袍,一笑点头,说:“你穿这袍子倒是英姿妩媚,别有韵味。”
云宜无心玩笑,愁眉苦脸地问:“今晚我睡哪里啊?”
荀予佑看她一眼:“你想睡哪里?”
好吧,没得选。
“那你睡哪里?”云宜又问。
荀予佑环顾四周:“自然是这里。”
“这如何使得?”云宜着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而且这里只有一张床。”
荀予佑兀自走到桌边坐下,悠悠道:“也罢,若你不想睡这里,或可露宿帐外,或可请大汗送你去别处睡。”
云宜听帐外风声呼啸,想起马哈木欢吩咐将秀女分送各部亲王的话,嗫嚅道:“我,我还是睡这里吧……我睡地,你睡床好了。”
荀予佑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说:“好不容易将你讨了来,怎舍得让你睡地上,你就放心一个人睡床吧。”
云宜感激:“侯大哥,两次救命之恩,不知何以为报?”
荀予佑道:“既如此,我们一起睡床。”
云宜满脸通红,想起前次荀予佑让她以身相许之话,暗道这人哪里都好,就是半真半假爱开此等玩笑。
“好了,不吓唬你了,快去睡吧。”荀予佑说着在帐中拉起一根绳子,绳上悬一块毡布,取了一条被褥,道,“放心,我非礼勿视。”
“你真要睡地上吗?”云宜担心荀予佑着凉,见他浅笑相望,不禁倏忽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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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听荀予佑隔着毡布低声道:“安心睡吧,我在,保你万无一失。”
云宜如受催眠,渐是松弛。连日舟车奔波,惊魂不定,她早已疲累至极,不消片刻便沉入梦乡。
荀予佑听她呼吸渐匀再无动静,才复缓步轻声走到桌边坐下。
桌上烛火摇曳,他凝望出神,想起白日里云宜所说,心中更是迷茫。他曾几次向云康提亲,云康均不置可否,这一次却匆忙遣女自来,而云宜对此偏不知情。荀瞻濠明里讨好东宫太子,暗中以秀女巴结瓦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马哈木欢所言,看似不着边际,仿佛又有迹可循。自己八岁前流浪在蒙古各地,种种疑窦蹊跷,父母生前三缄其口,如今更是无处问询。
荀予佑思来想去,睡意全无。正想步出帐外看草原月色,忽闻床上云宜几声低吟。他走到毡布跟前,听她似翻了个身,又无声息。
荀予佑知她梦中呓语,失笑摇头。想起她提及平江侯时种种不屑神情,立在那里,竟是呆愣。
这婚姻之事,该当如何呢?
*
浅雾蒙蒙,四下茫茫。
云宜左顾右盼,踯躅独行。
阳光洒下,雾气消弥。蓦然间,重檐飞阁,琼楼玉宇,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呈现眼前。
宫门虚掩,门上如碗大的铜钉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光芒。云宜步至门前,伸手奋力推去,沉重的宫门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宫门洞开,迈步而入,踏着镂花窗格投射在地的阴影,她缓缓向前。阳光在背后远去,清冷孤寂的感觉攫住身心。
殿内空旷,静谧不见人影,只有硕大不能合抱的朱柱根根树立。她穿梭在画栋雕梁间,回头望,已不见宫门所在。一瞬恍惚,眼前似又多出无数根柱子,叫人如入迷阵。
环视四周,云宜的背上冒出冷汗。彷徨间,忽隐约有人唤她姓名,侧耳细听,是祁珏的声音。
她惊喜回应,循声找去,兜兜转转,半晌迂回,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她急得鼻尖沁汗,猛然回眸,重重叠叠的宫柱间似有个人影。
她飞奔过去,果见一人披发垂首、绳索纵横被缚于一根粗大的宫柱上。她微颤着手拂开那人脸上乱发,映入眼帘的是最熟悉不过的容颜。
“祁珏,你怎么了?”
她惊呼,双手捧住眼前苍白如纸的面庞,听他声若游丝:“宜儿,快救我……这绳子勒得我……喘不过气了……”
她慌忙伸手去解绳索,拼尽全力却松不开分毫。她愈用力向外拉扯,那绳索愈向内紧缚,仿佛要陷进其下的身体里去。
唇间溢出呻/吟,祁珏神色痛楚地低垂下头,渐无声息。
“祁珏,你怎么了,你说话呀!”她急道。
粗实的绳索上忽而血色浸淫,她以为是自己太过用力磨破了双手,却发现那鲜红的颜色竟是从祁珏的身体里汩汩而出。
她心中大骇,后退一步瘫坐在地,又挣扎而起抱住他大哭:“祁珏,祁珏,他们把你怎么了呀,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
*
云宜被荀予佑推醒,才知是一场恶梦。但梦里景象如此真切,直叫她心头鹿撞,怦怦跳个不停。
“云姑娘可是梦见了什么?”荀予佑轻声问。
他刚披衣出帐,见明月一轮悬挂天际,两三恒星闪烁光芒,便听云宜帐中呼喊。他心下着急,顾不得男女之嫌,径直入内察看,将她轻轻推醒。
云宜满头是汗从床上坐起,望着他惊魂不定:“我梦见祁珏了,他,他浑身是血……他们一定是害了他!”
荀予佑在床边坐下,递了手帕给她:“做梦而已,当不得真。”
云宜木然接过,兀自回想梦中情景。
荀予佑叹了口气,取过手帕替她擦了额上冷汗,轻声缓语:“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是,”云宜一把握住他的手,“可是那个荀瞻濠……他会不会,会不会……”
荀予佑见她握着自己的手尚不觉知,不由心中五味杂陈,轻咳一声。云宜回过神来,尴尬地缩回手去。
“不会。”他道。
“为什么?”
“因为崔素莹已送至瓦剌,荀瞻濠素喜结交文士英才,绝不会因此坏了他礼贤下士之名。”
“真的吗?祁珏真的不会有事吗?”云宜心中依是惴惴。
荀予佑点头:“时候尚早,你再睡会儿。”
云宜摇头:“不睡了,我怕再做这样的梦。”
荀予佑道:“那我陪你说会儿话。”
云宜于是拥了被子,坐在床上同他讲小时候怎样和祁珏一起学诗作画,一起在山间湖边玩耍。荀予佑一言不发,默默倾听。云宜平复了紧张不安的情绪,说话间困意渐生,又迷迷糊糊睡下。
荀予佑替她盖好被子,掖了被角,起身离开。
*
云宜这一觉颇是安稳,醒来时已天光大亮。
她穿戴整齐转身出来,见荀予佑和衣卧在桌边,不觉心生歉意,忙取了件衣袍轻轻替他盖上。
荀予佑鼻息均匀,兀自不醒。他被云宜闹了半夜,将至天明才趴在桌上熟睡过去。
云宜迈步出帐,但见晨曦灿烂,绿草弥望。远处的山坡上,黄色的金莲花、白色的火绒草和粉红的石竹遍地开放,像一幅铺展到天边的五色织锦。一弯清流于草甸中蜿蜒远去,水边牛羊徜徉,悠闲地啃食青草。和风徐徐,炊烟袅袅,新鲜的空气里混着几缕奶香,白色的蒙古包似珍珠点缀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
她久居江南,从未见过如此壮美生动的景象,不觉竟是看呆。等想起该回去梳洗,一转身,忽然对上一张同是惊愕的脸庞。
云宜往后退了一步,对面手握大捧野花的蒙古少女指着她气急败坏道:“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宜以手抚胸,喘了口气,说:“亏得是大白天,你这样不声不响站在人身后,是想吓死人啊?”
萨莉亚上下打量她两眼:“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忽而一拍脑袋,“哦,你就是那些个被送来的汉人美女吧。你不在欢哥哥帐中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云宜想她口中的“欢哥哥”大概便是那个让人想起来就生气的瓦剌可汗,遂不愿多言,绕开了欲进帐。
萨莉亚一把拉住她道:“你不能进去。”
嗓门还挺大,云宜瞪她一眼:“为何不能?你放手,拉着我做什么?”
“这是侯爷的帐子,你怎么能进去?”萨莉亚紧抓不放。
“我怎么不能进去?”云宜挑眉,“我昨晚还在这帐子里睡了一夜呢。”
“为什么你会在他帐子里睡?”萨莉亚怒道。
“为什么?”云宜嗤笑,“去问你那个什么欢哥哥呀。”
萨莉亚闻言怔愣,见她发丝零乱,分明刚睡醒的模样,气得一把扔了手里的野花,两只手抓牢了她,道:“反正我说你不能进,你就是不能进!”
两人正拉扯僵持,荀予佑掀开帐门走了出来,见状忙上前将她们分开。
萨莉亚一把拉住荀予佑,指着云宜道:“她是谁,为何要在你这里睡?”
荀予佑不由尴尬,萨莉亚哇地一声哭将出来:“可恶的欢哥哥,送什么不好,送个女人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