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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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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的清晨,城外战鼓雷鸣叫声震天,城上士兵眼看着对方将攻城器具一一摆出,架势终于不再是叫战那么简单。
那是君浩然第一次上战场。直到浑圆粗壮的木头顶上城门时,城楼上越的士兵才开始一波接一波的拉弓射箭。箭上一开始就绑了油布沾了火,专门对准那些木制的梯子、圆木和土炮车。他登上城楼那个最显著的位置时,戚梓墨也才从士兵中露出脸来。
远远的望着,忽然有种莫名的酸楚。
虽然在放你归去之时便已知道迟早要对垒阵前,可这一刻来临时,仍旧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大越与你,只能选择其中之一,可现在,他君浩然还有选择么?他们之间,又岂是城上城下城里城外那么简单?又岂是抛弃一切隐居山林便能幸福?
一切已然改变。
他不是曾经的君浩然,他是大越君家的浩然。
那么,他呢?
心中好多问题想问那人,无奈咫尺天涯。
满耳痛苦的嘶叫声,利器穿过□□的滋啦声,火燃烧的劈啪声,现实与梦境交叉的结点,一片混乱不堪。
待到对方完全放下燃烧着的圆木,君浩然轻轻挥手,城门打开,越军士兵手持尖矛利枪从城内涌向外面,方才还在城门口的殷兵顿时乱做一团。与此同时,将帅的旗帜方才竖起。
那不是四王爷的王旗,也不是金字红底的凤炎王旗,而是名震天下的君家紫龙旗。
挂着君家紫龙旗的地方,只有战死,没有投降。
满目的紫色,让人不由的联想到紫气东来这四个字。
君浩然就站在城楼中央的帅旗旁,剑指九霄云天,声震百里山河——
大越子民听着,今日一战关乎家、国、生死存亡,我们非赢不可!君家浩然奉王命守城,与所有将士一起与城同生共死!城在我在,城、破,我、亡!
几句话后,城下响应的呼声一片。
紫龙旗下,只有战死,没有投降。
殷军似乎也一下子被满目的紫色吓住,一时间晕头转向完全处于被动的地位。
君浩然盯着敌军中央熟悉的身影,他在赌,赌戚梓墨知道现在城墙上的主帅是他君浩然后,不会再将箭对准他。如果他真的将箭对准了他,也可以了了他那飘渺无边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亲眼见着那人拉开了弓又放下,那身影僵在原地,听不到周围将士的呼唤。
君浩然悲哀的笑,戚梓墨,你在想什么?君家浩然这四个字,可让你心动了?
君浩然一动不动的望着戚梓墨,他知道,对方也在望着他。
忽然一条身影窜到眼前,身体被拉到旁边,君浩然向旁一望,是君怜。
你疯了!不会躲啊?
君怜手握着一支险些射中君浩然的箭,气极大吼。
君浩然不可思议的再度望向敌兵中央,戚梓墨似乎拽的某人的衣领骂着什么,再看城下,没了最高将领的指挥,敌军果然乱作一团。
迟誉到他耳边说,偷袭成功。
君浩然笑的惨淡,局势瞬间逆转,殷兵凶多吉少。
其实他很想出城,告诉那人,梓墨,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我已经不想再见到你了,不想再与你兵戎相见。
城下那人还是望着他,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仿佛自己不是在战场。
不知过了多久,殷兵终于溃不成军。有人拉着戚梓墨要他离开,他不肯,那人便打昏了他带他离开。根本不用怕他注意与否,他的心,全系在了城上。
君浩然在城上望着直到再也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他想问他梓墨我是不是很卑鄙?不要怪我,不要怪我好么?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你知道我一定会在这里等着你你知道我不会让你再前进一步的!
城下欢呼声一波接一波却都入不了他的耳,尽管,这的确是他所希望的。
南修,我不想对你说抱歉,不想对四王爷说抱歉。今天这样的结果,可让你们满意?
爹,这样的结果,你可以安心么?
君家与大越,孩儿就是死,也会守住。
君浩然手握成拳转身走下城楼,每一步都像灌了铅那么重。
王爷!
侍卫匆匆奔来,慌张中带着喜悦,他说,四王爷醒了!
四王爷醒了!
君浩然几乎是跑着进入卧房,先生站在四王爷身旁,手中还端着碗药。
然儿,辛苦你了,也难为你了。
四王爷微笑着说,却是气若游丝。先生没有笑,君浩然心头紧紧的,已经知道了答案。
四王爷示意君浩然到他身边坐下,说,戚梓墨的事,我略知一二,你也想开点,事情,往往不是那么简单的啊。顿了顿,他又说,你爹去的突然,这些事,他一定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吧?
君浩然默不答话,他不知道四王爷说的是哪些事。
四王爷盯着君浩然,似乎在考虑什么。四周可怕的寂静,先生不知何时绕到窗边站着,没有出声。良久,四王爷摇头叹道,这些个乱事,我们本是不愿告诉你的,可就算我不说,你以后也还是会知道,然儿,你只需记得,不必替你爹不平,因为那都是他自找的!明明就什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却什么都不说,还要演那场可笑至极的戏!
戏?
君浩然不解,四王爷只是长叹一口气,眼睛望着上方,没有焦点。
月,你说越之大限将至,这限,还有多久呢?
先生没有转头,只是淡淡的回答,放心吧,只要你活着,越就不会灭亡。
四王爷苦笑,我命,不久。
然后他轻轻拍拍君浩然的手,似是像对自家孩儿说话般,缓缓笑道,然儿,我本来也有个儿子的,如果他还活着,可是比你大出些许呢。然后他又说,记着,如果想做什么事,就去做,不要等到最后空留遗憾。无论隐城还是大越,都不该是你最后的归宿。
再然后,他放开手,闭上眼睛,神情祥和的,归入天地间最漫长的寂静。
直到最后,君浩然也没有说出南修的事。他知道,如果他说了,四王爷定然走的不甘。他不希望这个曾经驰骋沙场叱咤风云的英武王爷,带着遗憾离开人世。就如他的父亲。
屋外跪了一地的人,低低啜泣,御医也跪在地上不起来,君浩然忽然想起,三年前,他似乎经历过几近相同的场景。
那时御医在房中呆了很久,出来时摇头说节哀。
那时他的世界瞬间天崩地裂,他发疯似的大喊不可能,却一切已成定局。
节哀。
这足以改变他一生命运方向的两个字,他已听厌。
他知道,这次,因为这两个字而崩溃的,将是隐城,将是他所爱的亲人,将是大越五百多年的河山。
先生曾说,朝中有君家,边境有轩辕自家儿孙,这是大越最后几十年的保障。
如今,所谓大越最后的保障,终于都化作过眼烟云,一点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