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拾柒·伪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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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大雪纷飞，枝头飞雪飘摇而落，零落成泥。并无春风到访，桃源之国被大雪封锁，避世山谷之中，犹有桃林盛放如旧。
冷香涌入竹室。
竹室内卧榻之上，乌发如瀑布似的披散。桃花源的主人半睁眼瞳，坐于榻上。放下空空的瓷碗，药材的苦味仿佛还残留在口腔。
他留在隔间，山下正在筹办宴席。庄里处处张灯结彩，村民们掩饰不住行动中的期待，在异地的神仙造访之前，就按着调查来的喜好准备好了食物饭菜。
当陆离看到手心的伤口，崭新，还未愈合。
冷淡地闭上眼，不合时宜地，这道伤口残留在手上的经过被他回想出来。
——互为盟友的两地神明大打出手。在千灯升起的明夜，在宴席举办的前一天。
岩枪的锋锐几化实质，重力将远离人群的高山压塌崩毁，冷风猎猎。
久违的厮斗之感。
当他注视神明的金灿凤瞳，两半的心脏，求生的渴望在一半跳动，另一半潜藏着对解脱的欲求。
半人的神明，低眉看向一边。
“…这没有意义。”
真正的神明对此默不作答。神明环胸而立，大地深处脉动的岩元素力滚滚流淌，替代了所有言语上的回答。
不敢置信的失措跃动在心里。见状，他欺身上前，紧攥住手里的岩枪。
“你是神啊，为什么我不明白你在做什么！”
卸去防御力场，即便是岩石的裂片也能刺伤柔弱的人类之躯。大地颤动，霾尘滚滚，重力裹覆着将要破土而出的岩垒。
半神的人类心中的质疑脱口而出。
“难道你不再打算履行神的职责了吗？璃月的人类、他们的安危，你不再打算守护了吗？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告诉我，从刚才开始你碍手碍脚的行动都是在做什么！”
在他想要自我了断的刹那，他满心信赖的神明却做出了背叛之举。岩垒封锁行动，紧缚着他的脖子。人类的手指抓在石箍的边缘，微微颤抖，确认凭借力量无法将它破坏后，干脆地借用操纵力量的权柄从内部碾碎了它。
明明他已将一切后事托付与他的神明。
脚下的地面涌起元素的气息，反馈在人类的感官中就是危险的信号，松开右手抽身后跃，元素的脉动却穷追不舍，顺着先前站立的位置蛇行抵达了他的脚下。
璀璨的四方符文被元素所点亮，纯粹元素所成的金石壁垒已然可塑，而这无形的术法，已不是能为使役重力的人类所驱逐的存在。
事已至此，人类反而收手，异瞳复杂地凝视壁垒之外向他走近的神明。
一声轻叹自嘲似的响起，力场散去，站直身体。温和地弯起嘴角，人类对神明说：“这是我的败北。无论如何，听凭发落。”
神明走近了他，与人类之间隔绝的壁垒，却放纵了那份明亮的视线。人类感知到了那份视线的存在，读取到了那份蕴藏的情感。
那份情感让人类再度体会到了失措的滋味，他将困惑、怀疑与不满皆数化为一声叹息，合上双眼，静静地微笑着问：“难道，璃月的神现在才要来制裁我这个背叛者吗？”
是的，那份情感正是审视。
许久不见。但符合他所作所为的审视。
每当这种目光自属于神明的那双眼瞳出现，落在他的身上，那种为人所看破的羞耻感就会从每一条骨缝里滋长。人类无言淡笑，并不辩解，不坦言自己的阴谋，也不道出自己的思想。在他看来，如果能就这样达成死于神明手中的目的，尽管过程奇妙，结果反倒最好。
“你是指，你在诸多地方所埋下的尸骨吗？”
神明温润的言辞，一语道破他拙劣的谋划。
人类并不意外，他从没认为自己的那些动作逃得过那些聪明人的火眼金睛。
“那么，你眼前宣誓同盟却暗地离心的背叛者，也是该得到惩戒了吧。”
“在「契约」之神治下的璃月，唯有契约不可违背。至于契约之外的小动作，我是无所谓的。”神明回答。*
“那些尸骨上残留的怨念，已在岁月与你的作用下消散不见，那些尸骨本身也在风化之后与山海融为一体。无需令任何璃月的生灵再为瘴气困扰，从这点来讲，你是做了件好事。”
一字一句，落在人类耳中振聋发聩。
“那只是…无可奈何的做法罢了。”人类道。
“嗯，便这样回答也好。”神明不置可否地点头，磐金的元素力在周身涌动，眼底如黄金的光泽渐亮。
四肢百骸微微挣动，仿若金石撕开岩窍。
呼吸错乱，人类有了动作，他直视神明，目光里第一次再无崇敬之意。
“这就是你所谓更好的决定？”人类冷冷地问，五指抚上岩垒，一字一顿道：“将你的力量分给我又能怎样？「磨损」既然存在，就什么也改变不了，除了消解你本身的光芒外，这件事毫无意义！”
他的争辩没能被神明采纳，充盈的元素力如注般流淌进肢体。
“……”
人类低头看向手心。
尽管违背了自身的愿望，但这样的感觉还是令人类感到无比舒适。原本需要以进食魔神血肉间接填补的力量，此刻如同泉涌般注入干涸的躯体，就像是长年累月节衣缩食维持生计的人，吃到了一顿真真正正的饱餐一般。
一切结束，他慢慢攥紧了手心，双拳颤抖。
“神明大人啊，你在做会让你后悔的事。”
愤怒已冰冷如烬，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人类都表现得像是熄灭的火焰。但至少尚能将它毫无阻滞地传达到神明的眼中。
金石岩垒消散，不再有事物阻绝他的行动。
神明开口，将自己的发现融汇在言语之中：“你的心脏并没有那么简单。”
“…是一位已故的朋友留给我的遗物。”人类无意隐瞒，“她是位很厉害的魔神。”
“这个世界上，某些强大的存在，未必所属于「魔神」的范畴。”
神明并未反驳，只是这样说道。随后，他审视着人类，用像是在阐述一件事实般理所当然的语气，慢条斯理地对人类说：“在芸芸众生之中，我也曾见证有磐岩般不转不移意志的人类，他们中的一些人，也在你所熟识的范围间…”
够了，到此为止。
砰——地。
陆离一拳砸碎了墙壁。尽管之后的话他不想再听，但那声音却还是如脑中狂呓般自内心出现，一发不可收拾地涌现出来。
“…但像你这样，为确立此身存在的寻求之物，宁将自己扭曲至今的人，我的确从未得见。”
无论他怎样挣扎，创造对人类而言不啻伟业的奇迹，希望成为的都是能被人遗忘、能用来衬托真正神明那高洁之姿的对手。
那份愿望藏在心底。
成为历史里神明一生的注脚处，那用以修饰他英姿的一行无名之辞——他抱着这样的觉悟站在神明身旁。
历经无数年，已变得腐朽不堪。如今愿望被毫不留情地揭露，他感受到了冒犯，更多却是惶恐。因为那份对真正的「神」爱而不得的偏执来得毫无道理，像是一只仰赖寄生大树而生的虫对赖以为生的树木抱怨一般。
——但却无可否认啊，总在他孤身一人回眸的暗夜，像是幽灵般从薪火中复燃。
他是伪神，为了衬托真神的辉光，而自渊底最深的污泥里诞生的，信仰着真神的伪神。
一声叹息响起，之后满室寂静。
庭外，满树雪落。融雪之声，几不可闻。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拾柒·伪神
